20、第二十章 泠泠清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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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侄稍安勿躁，叔叔我只是觉得你近日在狱中烦闷，特意邀你来看一出好戏的…来人啊，看座儿。”孟文远气定神闲的招呼道。
即便是李翰这等壮汉在天牢里这么些天不吃饭也没什么力气，两名衙役得到命令立刻押着他坐下来。
这天牢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就这么上演了，细细听来像是有那日前来到的小公子哥儿，听闻后又不像是那么回事，这接下来的戏可只有老天爷明白了。
孟文远满意的看了看李翰，转身走了出去，身旁的学生元克进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老师，学生有一事不明。”元克进低着头恭谨地道。
孟文远瞥了瞥他，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嗯…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日我和另外几个胡儿事先进了‘宝贵厅’那李翰还挺清醒，我们还没来得及动手怎么一转眼他就把人给杀了呢？这动作也太快了，不像是醉酒之人啊。”元克进疑惑道。
孟文远斜睨着的眼中隐隐一道寒芒，看似漫不经心地道：“等着你们去，那黄花都凉的不成菜了。反正人已经承认了，至于谁杀的…还重要吗？”
离秋闱还不到五日，执机院。
执机院的文书一上午都没有消停过，从这个屋子搬到那个厅，审完之后又从前厅带回原来的署盖章。
李骈下了辇，黄志栾就在门口候着。
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就着茶水谈了起来。
“那晚…追杀长听礼的人都查清楚了？”李骈品了口茶，命人搬来棋盘。
黄志栾低着头道：“和陛下料想的差不多。”
“天也转凉了，明天就是秋闱…李翰算是错过了。”绥始帝淡漠着脸看宫人摆放好棋盒。
“或许…错过并不是错过，而只是错了呢？”黄志栾执白子紧紧跟在李骈的后头。
李骈看了看他，眼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沉：“错了…便有错的办法，只是可惜了李翎一家忠良到这代毁了。”
“陛下一片关切之情…只怕是中郎将大人，领略不到了。”黄志栾道。
两人又说了一些政令的事情，才让人撤了棋。
“高句丽今年的贡品很是丰富，微臣看可以把这批金银换了粮食运到边关。”黄志栾微笑着道。
李骈指了指他：“你呀你，每天抠的连条好裤子没有，惹得长听礼一天到晚的嘲笑你…一到战事上，你就这么大手笔。”
“取之于敌，用之于敌，不是适得其所嘛,还是…陛下圣明。”黄志栾毕恭毕敬的道。
熏香奄奄欲烬，刘德裕低着头进来了。
李骈摆摆手，李德裕温声道：“小公子下了早课就在甘露殿等陛下。”
兴许是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长听礼除了奉诏，已经很少去甘露殿了。
他自八岁起，早课在太学，晚课就跟着刘青云，上完了一天课，孩子已经累到不行。李骈体恤他，有时便就近直接派人接他到甘露殿来。
自从两人因为探望皇后的事情闹上几次，长听礼也不像他小时候一样处处依着李骈，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很倔强，李骈心里也很清楚。
在刘德裕的印象里，长听礼六岁刚到长府的时候，李骈夜夜睡不安稳，时不时的问着他眼前是几更天了，长听礼在长府哭了几次，吃了多少饭，今天有没有闹着回甘露殿，昨天有没有要吃宫里的莲子羹，这些消息一次也没有落下过。
这孩子闹归闹，一次出格儿的话一件出格儿的事也没说过做过。越是这样懂事，李骈心里越是像被抓了一样，等到长听礼过了八岁，拜了刘青云为师，进宫的日子才多了起来。
他和谁交了朋友，长府里的两个公子待他如何，不用人多说李骈都是知根知底的。养大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圈子，也就有了自己的心思，早些年还会和李骈说一说，近些年也很少提了，再加上皇后的事情，长听礼也就更少往甘露殿跑。
有时偶尔主动跑来一次，就让李骈高兴上好几天，甚至连那几天的批文都搁置了。执机院的管事们都巴不得长听礼多跑去几次，他们也就有时间处理手头的事，甚至能溜回家看看老婆孩子也说不定。
只是，李骈这次脸上却没有出现像往常一样的表情，虽然大多数人都分辨不出来李骈的脸色，作为近臣的黄志栾那是再清楚不过了。
小兽的同伴掉进了陷阱，它那是着急了，忍不住向猎人伸出了求助的爪子。
尽管如此，李骈的心里还是踏实的，起码，他来了不是吗？
李骈连步辇也省了，一路快步走回甘露殿的。
越是近了甘露殿，他步伐反而慢了下来。
待会儿问起李翰的事，该怎么解释，他才高兴？他还愿意来甘露殿多坐一会吗？要不…直接勾着他，这样…这样就能够…不，不对，李翰的案子再过几天就该结案了，结了案，他可能就不会再来宫里这么勤。
李骈站在大殿的雕花朱门旁边，脚却不愿意迈进去。
高高的台阶上，能清楚看到其它宫殿的样子，这深深的宫墙把人心隔成一块儿一块儿的，唯独…唯独那一角，精致漂亮的让天地失色。
有时候他也会狠不下心来，那孩子看上去这么脆弱，稍稍用上一点劲就能给捏碎了似的。可是他偏偏这么倔强这么要强，明明看上去孱弱的不堪一击，让人忍不住要放在手心里，好好的观赏呵护，忘却了那是一把可以见血封喉的利器。
李骈走进去，微微撩开一点水晶珠帘。秋日阳光折射在透明精巧的凉珠上，折射出一片五彩斑斓的景象。
那少年就静静的倚在小榻上——专门为他设下的一张小榻。暗红色的屏障裹着金线，画眉牡丹，假山流水，小亭小池，荷花断桥…无一不是他喜欢的，花架上搁置着金兰，纤长幼嫩的枝叶伸展着，映在那孩子明艳无双的脸上。
锦棉的小袍裹在身上，映衬着少年特有的肌理。手也好看，脚，也好看。
越是长大，那眉眼间的艳色越是遮不住：锋利的眉毛显得他如此疏离冷漠，幽黑的眸子就像是一坛陈年老酒，浓密纤长的睫毛遮掩着，似乎是在勾引着什么，尽管…你明知道那眼神带着淡漠，但是在它怯生生看向你的时候，你还是觉得它带着某种引诱和不可抗拒的秾艳。
李骈眼中渐渐幽暗起来，他撩开水精珠帘，迈着再也正常不过的步伐走过去。
“来了啊，想吃些什么。”李骈坐在案前，像往常一样收拾好该用的东西，一本正经的准备批文。
长听礼慢慢站起来，看了看李骈不动声色的脸，又重新坐下。
“你要是不说，我就让人端些鸽子汤来吧。”李骈低着头一边心猿意马的写文书，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
长听礼没有答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向李骈，就这么沉默着。
李骈暗自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小案旁边。这孩子手脚纤细，瓷白的皮肤就像是抹了蜜一样，泛着象牙一样温润的光泽。李骈和从前一样伸出双手抱过他，长听礼小小的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被迫把头埋在李骈的衣领里。
从李骈的角度看过去，这孩子实在是好看的紧，那种艳丽几乎是让人心头一滞：小巧的鼻子呼出湿润的气息隔着中衣撒在李骈的皮肤上，睫毛浓密纤长微微颤动着，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旖艳。
油黑柔软的头发也松散了，半遮半掩的盖着瓷白幼嫩的脸，微微煽动着什么，就好像在李骈心里小小的挠了一下。
“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说吧，怄什么气呢，最后难受的还不是你自己。”李骈坐在小案边，一只手轻轻的搂着这柔软的小肩膀，另一只手有以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折断了这纤细精致的胳膊。
“李骈，饶过铁刀这一次吧。”长听礼坐直了身体，双手抱着李骈的脖子，那眼神再认真不过了，平凡的光线在那无双的漆黑瞳孔中流光溢彩，睫毛一眨一眨的，就像它的小主人一样会说话。
李骈看着这精致可爱的小东西，答案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是很显然，他没有那么做。
“朕知道，李翰是你的好朋友…可是，我是一国之君啊。从小我就告诉你，国不可无法，家不可无规，如果李翰杀了人，就是上天显灵都救不了他。”李骈定定的看着他，铁钳一般的手丝毫没有松开，语气坚定的如同他刀砍斧劈的脸部轮廓一样干脆利落。
李骈刚说完，他就看到这孩子眼中明显的泪意，大概…这孩子真的难过了。
长听礼眼中氤氲着水汽，嘴唇咬的鲜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李骈掰开他柔软的嘴唇，粗糙的拇指使劲擦了擦，最后慢慢的似乎有些留恋那手上的温度和触感。
“也没说他一定要死啊，你看你…要相信孟文远的断案能力，他肯定会秉公处理的。”李骈越是这样说着，长听礼的眼中越是伤心难过，这让他忍不住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快感。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泠泠清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