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物语》二十一梅

3、第一章第3小节：盈盈秋水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她仍旧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也不离开，像是要讨个说法。我坐着那里愣愣的看着她，不敢言语。这种对峙非常的奇怪，不以时间，不以战损，不以地界为胜负的关键，谁先开口谁没戏。

　　“对，对，对不起！”我很少结巴，除非我言不由衷。

　　她没有说话，转身又走向列车轨道，一直沉默的她，让我努力回想刚才拉她手的一瞬间是否感觉到了温度？

　　“哎？那是末班车，想跳轨等明天吧。”我站起来想要上前制止她，她忽然转过身，面无表情是最吓人的表情，那一秒我的心停跳了两下，动物本能似的身体僵硬，不能动弹。她跟本不理会我，径直走出了地铁站，这年头真的是什么人都有啊，糟糕！难不成我还要打车回去？北京半夜的公车，从公司到住处的路线有没有另说，因为要等到凌晨1点才会有车。

　　地铁站外，一阵凉意娇羞的风吹过，除了颐和园的荷花莲叶能够无穷碧外，北京很少能再看见的，更别说名贵的水莲花了，不爱的人只会把水莲认作荷花，它们长得虽像，但也是极好分别的，都是睡莲科认错就认错吧，错的事情还少嘛？比如我实在想不起徐志摩赠给日本女郎那首短诗的名字，sa you na la？貌似是这个音。

　　永别了！自杀姑娘！

　　“喂？”一个声音伴随着一个拉拽我衣袖的动作同时出现在我身后，我本能的被吓到了，一看是她，一种不祥的感觉袭来，今天还有完没完？我心底抱怨。

　　“你有没有钱？”

　　“啊？”

　　“手机摔了，没钱打车，我是来自杀的。”

　　理由简单明了，而且足够充分，我没有拒绝的余地，我们素不相识，她伸手向我要打车钱，这样的骗局倒是少见。可她看起来又不像骗子，哪有骗子这么漂亮的啊，我宁愿被骗，这么晚了，现在骗子为了行骗这么不计时间成本的嘛？

　　我看了看地铁出入口，又向四周无意张望了下，四下无人，如果她不是住在附近，那确实只有我能够帮助她了，很显然，我极不情愿的从包里拿了一百元给她，痛心疾首。关键的是我还要帮她打车，亲眼看着她上车后，我才放心离开，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再也不会见到她啦，萍水相逢，相忘于国贸吧。

　　周二晚，我一如往日的下班回家，进吴江渡站下地铁，自上而下楼梯的时候，我居然希望有什么事情会发生，这个地铁站本来就不寻常。晚上10：11，站台上稀稀落落大概有几十个人，比起晚高峰，这种情况我还是能够容忍的。

　　知道什么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嘛？我就被安排了，不是吧，又是她？我努力告诫自己，不要注意她，不要注意她，现在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那么多人呢，爱谁谁。可眼睛总不听管束，时不时想要关注她，该不会听了我昨天的劝，今天如约来跳轨？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另一个李白跳出来告诉自己，关我什么事？她本来就是想要自杀的啊，我救得了她一时，救得了她一世吗？再说了，求死之人，本来就救不得。我特意换了个离她远远的位置不去看她。

　　地铁一列接着一列，那姑娘既不跳也不上车，她在等什么？自杀还要挑时辰的吗？我在90分钟内换了大概七八个地方，去了一次卫生间，看了二十几页书，可惜一个字都没有读进去，听了几首王菲的歌，实在站不住，就靠在最顶头角落里，稍微歇息一下。

　　“怎么又是你？”姑娘语气中里带着三分奇怪、三分生气，外加四分无奈，她从身后拍我的肩膀。

　　“我还想问，怎么又是你？”该死，又是这个点，只有我们两个。

　　“我警告你，你要再敢碰我，我就死给你看。”

　　“我不碰你，你是不是就不跳了？”

　　“跳，干嘛不跳？”

　　“那你跳吧！”我以一种极度轻松的口吻建议，然后就坐到了一旁打算目睹这血腥的一幕，嘴里默默道：you jump！i looked at it.

　　她像跳水运动员一样，听了我的话，走到跳台边，等候列车进站。

　　“哎，你为什么总要趁末班车跳啊，你知道这样会给开末班车的司机带来多大的心里阴影吗？”

　　“你管得着吗？”姑娘一度不屑。

　　“看你年纪也不大，就没有个父母兄弟姐妹？你这一跳不要紧，最多变成一滩番茄酱，你家人看见了，连个脸的没了，不得哭死？你说你长这么漂…”

　　那姑娘更加气愤的向我走来，“你说什么？”

　　“没，没，没什么？”

　　她趁我结巴的时候坐在了一旁，离我很近。

　　“不跳了？”

　　“站不动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内心狂笑不止，但却只能脸露微笑。

　　“怎么了？”她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她身子向前倾，左手肘撑在左腿上拖着下巴，没有说话，右手捋了一下右侧的头发，像是累了。

　　“我叫李白。”这时候自我介绍，是因为现在已经是23：43，我想握她的手，是想拉住她，她这个姿势实在方便跑起来，我深怕自己的一个不留神酿成悲剧。经常在影视作品里看到，一个人在离开之前都是非常平静，甚至是幸福的，此时此刻，她的平静超出了我的认知，无从分析。

　　“我叫杜甫。”

　　恍然间我以为是真的，她真的叫这个名字，2秒钟后，我才知道她在打趣我，和昨天一样，我没有办法的错过了末班车，她也没有任何异样。

　　“杜盈盈。”她看出我满脸的疑惑，复又回答道。

　　“还你真姓杜？”

　　杜盈盈点头，以示默认。

　　“哪个盈盈？”

　　“望~穿~他~盈盈秋水。”

　　“蹙~损~他~淡淡春山。”我与她两人齐声。

　　以前总幻想着能找到一个跟我臭味相投的姑娘，聊以慰藉，老天垂帘，我居然就找到了，她也是一生的毛病。比如三十岁的她，仍旧不喜欢高跟鞋，她说一辈子都不会穿，我问她结婚呢？她没有回答。人家没有回答的事情，你就不要再追问，你要是一直问，会很不礼貌，不回答要么是想破例要么是痛处。

　　我们聊了很久，无关紧要，话题始终避开她想要自杀的原因，她对我仍有防备，毕竟我们对对方一无所知，除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