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心在凡海（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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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傲雪心底一惊。
她还来不及细想，就见对面的人长长的剑眉已经皱起，先前精光内敛的眼神也涣散起来。对方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就连原本紧紧掐在她手臂上的手指也松懈了。
李傲雪毫不迟疑地顺着对方卸开的力道跳脱出来。
常言道一鼓作气，方才的一击她没能一下就解决掉荆，如今这么一被打岔，李傲雪放松下来，身上肌肉的酸痛感越发明显，紫府内的灵力也趋于空虚，不足以支撑她立刻就释放下一个术法。
更何况对面人突如其来的异常也令李傲雪心中有些迟疑，因此她选择先暂时站在一旁，一双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对方面上的神色变换和一举一动。
倘若她没听错，之前这魔物应当是在喊她的名字。这是不是说明，其实容旭并未像对方所说的已经完全泯灭了意识？
荆原先凶狠的面目早已不见。
他一只手用力地摁着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抓住了身上黑色斗篷的领口。他的身形略微弯曲，喉间发出嘶哑的，类似兽类的低鸣，看起来十分痛苦。
没过多久，荆的身形摇晃了两下继而顿住。他抬起脸，自阴影下显露而出的一双黑黢黢的眼中，倒影出两个小小的人影。
容旭看着李傲雪，先前还饱含痛苦的目光，慢慢地，又多了一些茫然迷惘。在对方的目光看过来之后，这种迷惘的神色愈发浓烈。
“你是……傲雪？李傲雪？”
面对相同的眉目，还有相似的带着点冷淡的声音，唯一不同的则是跟她说话的语气，都让从旁观察的李傲雪心中冒起了一个念头。
她微微眯起眼睛，上前一步，试探道：“容旭？”
李傲雪这一声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对面人的耳朵里，他迷惘的神色在刹那间变得清明。
容旭甩了甩头，眼前除了李傲雪之外的一切终于也清晰起来。他很快环视周遭，再将脸转回来，这才皱起眉看向李傲雪道：“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记得……”
他说到这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顿了一顿，面上露出些难得一见的紧张和焦虑来：“之前我所见的那魔物就在这附近，你不要在此逗留。我虽然……”
容旭话还未完，就见李傲雪也正看着他。容旭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离对方这样近，是他曾经午夜梦回之时想象过，却从不敢真正实施的距离。
虽然尚不到肌肤相亲，但这伸手就能揽住对方的距离也叫容旭在此刻忍不住心驰神往。
只是这一切都在看到对方的眼睛后止住了。
李傲雪的眼睛还是那样流光溢彩，此刻却饱含了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
她似乎有些警惕，还有些讶异。倘若容旭没有自作多情，他甚至在那里面看到了一丝关心和庆幸。
这是怎么回事？
容旭这会儿才有闲暇注意到自身的情况。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先前被魔物席卷进去的时刻。
在失去意识之前，容旭只感到深入骨髓的痛楚，以及神魂的撕裂。
而眼下，他正身处一个从没见过的地方，看样子似乎是一座大殿，殿内光线暗淡。而对面的李傲雪，虽然气度沉稳，身上却是显而易见的伤痕累累。
是谁将李傲雪伤成了这样？他们现在究竟在哪里？她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许多疑问如同海水一般涌进容旭的脑中。
他的脑袋仍然胀痛不堪，方才说话就已经是强忍着说出来的。这下思绪纷乱，他只来得及朦胧地抓住某种不妙的可能，还未梳理，脑海中便响起暴戾的喊声：
“该死，让你钻了空子！”
这是谁？
他的脑袋一阵阵地发胀发疼，仿佛要从内而外炸裂开来。
容旭眨眨眼睛，痛苦地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与此同时，他的视线下移，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衣物。
黑色的斗篷，几乎垂到脚面的下摆被撕裂开，胸口腹前还留有被烧焦的痕迹，一看就是雷系术法所造成的。还有他披散的头发，以及从肩膀处迟钝地传来的剧痛。
这样狼狈的形容，明显是大战一场过后的模样。至于是同谁对战，容旭不愿意，也不敢去想。
只是脑海中的声音却不会轻易地放过他：
“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看你现在是谁！”
“你穿着我的衣服，用着我的身体，你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是他们口中的魔物！”
不，我不是！
容旭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正睁大眼睛，在剧烈地摇头。
他拼命抗拒，脑海中的声音却不容他拒绝：“来吧，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
这一瞬间，容旭感到自己的“视线”陡然变化了。
他并没有抬头，也没有施法。但是他的神识却不受控制地从他的脚边开始，逐渐往上，直到最后，定格在他脸上。
眉飞入鬓，鼻梁高挺，一双桃花似的眼睛。
非常熟悉的，根本不容错认的脸！
先前容旭单单只看到自己的身体，还能自欺欺人，想着自己应当只不过是被拘在这魔物的体内。
“我刚刚跟李傲雪打了一场，伤了她，还扬言要灭她满门。”
什么！
“你的肉身早已被我销毁，又身在魔界，你以为你还能回去吗？你以为她还会同你修成道侣吗？”
容旭在李傲雪惊愕的目光中痛苦的抱着头蹲下身，散乱的长发下，一双眼睛涨得通红，几乎不可视物。
脑海中罪恶的声音又转为轻柔，带着些许循循善诱：“既然你已不能作为一位修者同她结合，那不如把身体交回给我。”
不！不！
“反正你的身体早已灰飞烟灭，你还指望用什么来和她相爱呢？”
“你就作为我的养分同我融合，他日我重登魔尊之位，你也一并享受荣光，享受这个女人，又有什么不好？”
容旭的眼前一片摇晃的光影，什么也看不见。他感觉自己的脑海一阵撕裂的疼痛，意识仿佛掉进了无尽的深渊。深渊两旁都是陡峭的崖壁，他就在不停地坠落，挣扎，却无计可施。
容旭朝下望去，就见深渊底部有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神情却同他完全不同，既贪婪，又志在必得，看起来如此面目可憎。
不！不！不！
深渊向他伸出了不容抗拒的手。
李傲雪站在容旭面前。
面前的人形容扭曲，明明并没有人束缚他，他却不断挣扎，看起来似乎濒临崩溃。
李傲雪不知道容旭到底怎么了。她现在既不能随意上前，怕自己贸然的插手会给对方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又不能完全后退，怕错失了挽救对方的那一点点机会。
她在这边束手无策，在躲在大殿石柱之后的闻然看来，李傲雪就是进退两难，遇上了危险。
闻然离得远，全副心思又都落在李傲雪身上。因此尽管她之前听到那魔物有在小声念叨什么，却并没有仔细探究过。此刻，闻然看着前方僵持的一幕，只是不断在想，荆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李傲雪还不离开？
她心里涌上浓浓的不安，虽然还牢记着自己不要给李傲雪添麻烦，但闻然仍然克制不住内心的担忧，忍不住从躲藏的石柱后慢慢走出来。
面前容旭的神色看起来十分不妙，从前俊美的容貌此刻也变得狰狞扭曲。
李傲雪在心里提高了警惕，只是还没等她做出更好的准备，就见下一刻，容旭忽然跪倒在地。
他双手抱头，被破了好几道口子的黑色斗篷包裹的身形轻轻地颤抖，喉间发出嘶哑的低鸣。
李傲雪虽然看不见容旭的面貌，却总觉得他这幅模样，应当是比之前更痛苦。就眼下的情况看来，应当是容旭和荆两人在争夺这具躯体的所有权。
正逢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他们是同门，虽然从前有过过节，但到了目前这个地步，李傲雪早就已经不把那些龃龉放在心上了，甚至心底里还存有些许共同出生入死的情谊。
更何况对方似乎还喜欢自己，倘若生死存亡的时刻，自己喜欢的人却流露出厌恶和疏离的神情，不论是谁都会像心上被狠狠剜了一刀吧。李傲雪想到这里，再看地上人颤抖的身形，心中难免起了些恻隐之心。
她向前一步，低头对地上的人轻声道：
“容旭，容旭你还好吗？”
地面上的人仍旧只是颤抖，并未答话。
李傲雪眉头一皱，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步，道：“容旭，你需要……”
她话还未完，原先匍匐在地的人忽然暴起，如同蛰伏的野兽捕猎一般，抬起的眼中全是暴戾的不甚清醒的神色。
这变故来得太快，几乎只在瞬息之间。李傲雪虽然也反应迅速，却也根本来不及做到全身而退。
她瞳孔微缩，牙关咬紧，甚至已经做好了以半边身子承受重击，以换回一条性命的准备。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
“傲雪！”
娇小的身影从旁侧里窜出，黑色的发丝甚至有几分落在了李傲雪的面容上。
她睁大眼睛，看到从自己的眼前，有鲜血飞溅。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心在凡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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