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女配奋斗日常》任旸生

2、天衍宗

　　李傲雪将药碗从嘴边挪开，抬起头直接看着鸢尾道：“你离这么近干什么，我喝药还要你看着？”

　　鸢尾一愣，大概是没想到一向她怎么说就怎么做的雪姑娘竟然头一次反驳了她。鸢尾并不是从小就跟在李傲雪身边的丫鬟，而是半途进来的，迄今也只跟了对方两年多。她刚来的时候听说这位小姐身边从小长到大的丫鬟不知道怎么死了，又见对方有些阴沉沉的，心里还有些害怕。后来鸢尾发现李傲雪这人就是胆小怕事，逆来顺受，有时候还不如她一个丫鬟来的有魄力。因此她也就渐渐放下心，放开胆子，在对方面前说话做事也不再过多思虑。

　　如今被面前的人一声质问，鸢尾才猛然惊醒她这阵子确实太过放肆了一些。她心头起了点退却之意，可是想起往日里李傲雪胆小怕事的模样，又觉得自己以为她好的名义看她吃药应当也没什么，更何况这可是夫人的交代……

　　鸢尾想到这里，刚一抬头，就看见了李傲雪。这个房间因为方位，光线一向不是很强烈，而李傲雪坐在重重帷帐遮起的床上，内里更是光线暗淡。对方一头黑发从脸颊的两侧落下，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在阴影里望着她。

　　如同鬼魅。

　　鸢尾猛然间想起她第一次见李傲雪，也是一个暗淡的房间，坐着一个阴沉沉的女孩子，听说她的身边还死了人。她那时就十分害怕，不怎么敢抬头。如今，当初的心情似乎又在她身上重现，令她忍不住要低下头去。

　　李傲雪皱了皱眉，见对面的人好歹退后了一步，就立刻拉上了帘子。

　　这药来历不明，她是绝对不会喝的，但她不能不做出喝了的样子给对方看。毕竟这鸢尾虽然嚣张，但在记忆中是与自己无冤无仇的，她没有必要一心要害自己。既然如此，那么这碗药就必定是她方才说的夫人，也就是自己现在的继母让端过来的。

　　原身的继母对她十分冷漠，又怎么会突然关切地送一碗药过来。况且原身本身不过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摔伤了，一直在外敷药物，又不没有生什么大病，这时候对方让人端来内服的药，这其中必定有诈。

　　李傲雪想起再过两日，天衍宗就要来映月城收徒了。原身在书中被测出的资质是不纯净的，半破败的单一水灵根，因而被收为外门弟子。根据李傲雪平常看修真小说的经验，她只见过单一水灵根，这还是头一遭听到个什么不纯净又破败的。虽然文中对原身被收徒这段基本上是一笔带过，但是李傲雪还记得，她继母的儿子也是进了天衍宗的，资质是勉勉强强够上外门。

　　她心头一动，总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不及细想，李傲雪就听见帷帐外的鸢尾催促了一声：“小姐，你喝了吗？”

　　她闻言即刻把手中药碗里黑漆漆的，一闻就知道特别苦的药贴着床褥倒了下去。深色的药液被底下的棉胎迅速吸入，李傲雪在碗底留了浅浅的一层，然后一伸手把被子拉过来遮住痕迹，另一只手则将药碗放在嘴边润了润嘴唇。

　　鸢尾还是有些不放心，壮着胆子走上前。她拉开了一点帷幔往里看，就见李傲雪正端着药碗皱着眉头在喝。末了，对方将铺了一层细碎药渣的药碗还给她，嘴唇都被黑色的药渍给染成深色，还细声细气地抱怨了一句：“真苦。”

　　鸢尾经过之前的事情，加上自己也十分心虚，不敢在房内多留，只草草安慰了几句就连忙退出去了。

　　李傲雪在心里松了口气。

　　她刚刚虽然把自己的“作案”痕迹给盖住了，但她其实也怕对方在帷帐内停留太久，闻出床褥里那股格外浓厚的药味儿来。眼下对方走了，她也可以放心一些了。

　　鸢尾捧着空碗离开李傲雪的房门后就匆匆绕过繁杂的几道回廊，去了李家主屋的卧房。

　　等到听到屋内传唤，鸢尾这才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碗进了房内。

　　卧房里，一位年过三十，眉心间有两道淡淡皱纹的妇人正靠坐在床上，一旁的丫鬟跪在床边为她捶腿，这正是李家二房的夫人孙氏。听见门口的动静，她挑起眼皮看了一眼鸢尾，道：“事情都办好了？”

　　鸢尾跪在地上，举起空碗，恭敬道：“回夫人，小姐她全都喝了。”

　　孙氏懒懒道：“好，很好。”她说完，又举起自己新染的蔻丹甲看了看，漫不经心道：“鸢尾啊，你来李家两年多了吧，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吗？”

　　鸢尾心领神会：“鸢尾知道，鸢尾只是看小姐身子一直不好，这才去厨房求了补汤给小姐。”

　　孙氏很满意，她挥了挥手，道：“你这丫头倒是机灵。行了，下去领赏吧。”

　　鸢尾连忙退下。

　　孙氏对李傲雪很放心，她从这孩子四岁的时候嫁过来，就一直刻意地忽略对方。再加上老爷整日里花天酒地，也不在意一个原配生的女孩，也就让这孩子养成了懦弱胆小，十分听话的性格，她说什么，对方就做什么。倒是另一个小贱.人生的孩子……

　　“夫人，夫人，慎少爷就是不喝，还踹翻了药碗，说要告诉二老爷！”一个丫鬟急急忙忙赶过来，跪在地上通报道。

　　孙氏闻言，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再过两日，天衍宗就要到映月城来了。她不管别人怎么样，当天的灵根检测上，她的小正儿必须是二房里最出彩的！若不是测灵根的法器都掌握在仙门的手里，孙氏真想当场把这一个个人全给测一遍灵根，然后全都废了。不过没有法器，也不妨碍什么，孙氏多方打听，才得来这么一份药方。按照这药方熬出来的药液，让人灵根全废不大可能，但是可以毁掉。据说这一般是修士之间用来谋害对方的法子，虽说毁掉的灵根只要经过漫长的好好修行，最终还是可以补回来的。但是这进仙门前就被毁掉的灵根，仙门怕是连收都不会收。

　　孙氏想到这里，抿了抿唇，看向进来通报的丫鬟，松口道：“行了，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瞧瞧。”

　　接下来的两天内，李傲雪睡觉的时候避开湿了的床褥，整天除了吃饭都没怎么出房间，尽量少出破绽。即使是上桌吃饭，她也不怎么动碗里的米饭，只悄悄留心着继母的儿子夹了哪道菜，她才会在随后夹上一筷子，尽量做得不惹人注意。

　　这样的日子简直是吃不好，睡不好，但好在也只用熬两天。之后除了那天鸢尾硬要自己喝药以外，李傲雪身边都没再出什么大动静。继母孙氏也像往常一样完全不关注她，只顾着叮嘱和关心自己的儿子，根本就没有往她这边分一份目光，而家中的其他人也并不在意她。

　　等到两日后的清晨，李傲雪还在梦中就被鸢尾叫起来梳妆打扮。

　　她刚起来的时候很是困倦，不过也没忘了小心地掀被子，免得被褥移动，将湿了的那一块床褥给露出来。李傲雪十分谨慎，毕竟不到她被天衍宗测出资质选上，那她在这个家里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李傲雪平日里被忽视十足，房里也没多少梳妆打扮的东西。不过她在李家看来也不过是个陪衬的，鸢尾也并没有一定要把李傲雪给弄得多么惊艳庄重的意思，只是匆匆把她的头发梳得规规矩矩，一丝不苟，再给她从雕花柜中拿出平日里不常穿的衣裙，给她换上，就把她推出了门。

　　整理好仪容的李傲雪跟在一众李家人身后出了府邸的门，一路来到城主府上。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城主府中等待。这些人的站列分成了很明显的几个阵营，各个阵营站的位置还很有次序，这些应当是映月城中的其他几个家族，在城主府的安排下特意这样站的。

　　李傲雪随着李家的队列站到了这些人的前面，她朝周遭悄悄打量了几眼，就见这城主府上处处张灯结彩，庭院的高台上甚至还挂有旗幡，早已在高台上等待的城主衣着繁杂，显得整个场面十分隆重。

　　毕竟天衍宗是西境第一仙门，每十年一次的收徒放在整个西境都是一场盛事。更何况映月城地处偏远，远不及其他城池繁华。因而城主对今日这一场收徒更是格外看重，早早就下令城中大小家族里符合年龄的男女一律出席，希望其中能出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日后出人头地了，也好为映月城扬名。

　　天衍宗收徒的条件十分简单，不论男女，年龄在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凡是具备较好灵根资质的人，都可以被纳入门中修行。如今几乎整座城池的，从前没有参加过天衍宗灵根测试的适龄男女全集中在这城主府的庭院内了。

　　他们来的时候刚刚卯时，天光破晓，一群人衣冠隆重，睡眼惺忪地站着。如今都快要辰时了，站了将近一个时辰，李傲雪是左腿站麻了换右腿，右腿站废了再换左腿，正当她垂着脑袋丧丧地怀疑这天衍宗该不会通知错了时间之时，忽然听得前面传来几声此起彼伏的惊呼。

　　李傲雪抬头一望。

　　朝阳初升，远远的淡金色的天际悬着几叶扁舟，舟中人头济济。每叶舟中当先站着的几人着白衣，腰间系着蓝带，在风中衣袂飘飘，黑发浮动。

　　高台上的鼓点响起来。

　　来者似乎看到了这边，几叶扁舟渐行渐近，由高到低。行至最后，扁舟靠近高台，却不降落，而是缀在空中。舟上跃下几人，当先的一人是一位仙子，她的发色如黎明前的暗夜，肤色似冬日皑皑的白雪，如霜似雪的眼神轻飘飘地掠过眼下的众人，开口是平常的语调，整个声音却好似在天地间回响：

　　“天衍宗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