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井如是》昭垣

33、Chapter 32

　　走在回旅馆的路上的时候，我忍不住想，仙道真是个可怕的人。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但是我敏锐的直觉还是告诉我，仙道还是对我撒了点小谎，晃了点虚枪。
　　不过想想仙道这种实力的人三年都无缘全国大赛，也不是不可惜。
　　我低下头，看看我刚握过他头发的手，那触感——这货头发是真硬。
　　当回到旅馆的时候，我就已经听到可怜的赤木输给了深泽的消息。
　　这个消息是工藤告诉我的。他和远藤已经去看过今天的比赛，然后跟我说，“原来你们队的一个长得猩猩的队员今天被深泽的中锋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摇摇头，“他们球队磨合得不太好，进攻出问题了，球传不出去，外线命中率也很差。”他一下勾住了我的脖子，“三井，我们可不能这样。”
　　我翻了个白眼。外线命中率差，不可能是我。
　　远藤对着我摇了摇手中的录像带，“明天我们打海南，看录像哟！”
　　我问了一个问题，“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叫牧绅一的一年级生？”
　　远藤打了个响指，“bingo！”
　　果然只能说人生何处不相逢。
　　高砂、牧、武藤全部直升；像他们上了这种私立大学附属中学，都轻轻松松直升了大学；想想当年我拒绝了海南附属中的邀请——
　　我真厉害。
　　海南大学的平均身高比他们我们那年碰到的海南附属中的高，自然内线也强些；战术安排上，绯村教练让更木、工藤和岸本进内线防守。进攻这边要增加我的外线出手，要无球跑动甩开对手，工藤和更木替我挡拆。如果拉开了他们的防守，就找机会给岸本传球进攻。
　　看完录像，制定完战术，大部分人出去溜达或者散步。工藤留下来和我敲定明天我们俩的配合战术，远藤给我们倒了两杯水，自己拿了一根香草冰淇淋蛋筒在吃。
　　间隙中，我低声问坐在我边上的工藤，“你知道清水其实是赤井的妹妹吗？”
　　工藤很诧异地反问我，“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说，“我才知道。”
　　“你怎么会才知道呢？”工藤摸摸头，“我们在第一次的队里聚餐就说过啦。那天我记得——岸本说了类似于‘这就是队长同父异母的漂亮妹妹，我们原来高中的时候也是迷倒许多队员的篮球部经理哟’这样的话。哦，对了——”他拍了下脑袋。
　　“——那天你上厕所去了。”
　　我倒抽一口凉气，感叹命运如此对我。
　　坐在工藤另一边的远藤插入我们的对话，她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视吃冰淇淋球，嘴上挂着白色的奶油，“你不知道也不能怪你。赤井很介意他母亲改嫁的事情，也很反感别人问，所以我们一般也不提。岸本那天说的时候，其实队长脸色已经很差了。”
　　工藤接着说，“我记得，是你打断了他。”他奇怪地问我，“那你现在怎么知道了？”
　　我也很诧异，“赤井自己说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告诉我。”我有些茫然地看着电视屏幕，“他说我从来——都没有关心过你们。”
　　远藤连头都没转，“哎，你终于察觉到了。你之前心根本就不在这里。”
　　我倒抽一口凉气，“这么明显吗？”
　　“你看你三天两头就往神奈川跑，一提到湘北就魂不守舍。不过，这种事情，我们也很理解的。”
　　这种事情？？？
　　“其实，我们之前都猜你是不是前女友在神奈川，后来你又跟清水谈恋爱，然后还有人说你跟清水分了是因为你前女友在神奈川。
　　前女友？？？
　　“后来我们在你的钱包里看到了几张老头的照片，有人认识是那个日本前国手，也是你高中教练，然后清水说上次你和你爸大吵一架，然后跟家里闹翻了，所以啊——我们就知道了。”
　　知道？？？
　　我已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知道什么？”
　　远藤斜斜地回过头，目光悲悯地看着我，“其实你是你们高中教练的私生子吧？你一直坚持打篮球是为了他，一个MVP放弃了保送，去湘北这种平民中学也是为了能经常见到他。”
　　她转回头，在以为我看不见的地方抹了抹眼睛，“三井君，内心埋藏了那么多，还要强颜欢笑。”
　　工藤抓住我的手，粗糙的大眼睛又湿润了，“三井君真的太不容易了，我真是感动得想哭了呢！”
　　我他妈才感动呢。你们怎么能编出一套前因后果如此完整，环环相扣的扯淡剧情，连我他妈都要相信了。
　　“三井君，不要放弃，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生活并没有放弃你哟。”
　　我看着他们。像看两个傻子。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我们对上了海南大学。没想到离开了湘北，还能对上同一拨人，到底我们还是一代人。
　　上场前，工藤挑眉给了我个眼神，同时放在裤腿边的手比了个二；我微微一笑，抬起手臂在身前比了个切下的手势。
　　——挡拆暗号已接上。
　　海南还是和之前一样，专门派了武藤来防我。只是我已经和一年前刚刚回来打球的我不一样了。
　　但是牧绅一太强了，岸本完全防不住。岸本跟他一样壮，可没他敏捷。
　　我和他一样高，但他比我重了二十斤。
　　轮到他们进攻时，我跑去协防时，被牧绅一撞了一下，我感觉骨头要散架了，比樱木还狠。简直像一场车祸。
　　我摸着被撞的胸口从地上爬起来。我感觉我绝对打不过他。
　　我可能真的要走潇洒路线了。
　　虽然武藤防守很强，但是我已经不像赤井说的曾经的湘北那样，一号位到五号位全部在单打。工藤和我的挡拆配合已经心有灵犀——那边控卫石川传给岸本，岸本在三分线外假意突破进攻；我在距离岸本不远的地方来回穿插跑动，从左边穿到右边，当岸本脚下变速要进攻的时候，海南的防守人员都往岸本那边移动的时候，我在胸前比了个挡拆的手势，岸本突然一个回传给石川——同时——工藤突然闪出来蹭地挡住粘着我的武藤，这时石川立刻传球给我——就用这武藤被挡住的一秒，我迅速出手，中了。
　　投进了两个后，我的手感起来了。
　　双方实力相当，但是他们外线命中率太差。
　　牧绅一再厉害，再像人型装甲车，也不可能一场突破三十次。岸本工藤和更木在内线照着牧绅一死掐，没有了阿神牵制对方的牧绅一，明显艰难了起来。
　　最后是靠着我和工藤的挡拆，投中了七个三分，投死了海南。
　　比赛哨声一响，工藤立刻开心地往我身上跳，我被吓得想躲但没躲开——卧槽你九十公斤的秤砣以为自己是美少女呢。幸好更木这个大块头从我后面兜住了我俩，我才没有就地骨折。
　　我回过头，看了看更木，他伸出巨大的手掌揉了揉我的头发，“三井，投得真好啊。”
　　工藤举着我的手，拿到眼前研究，“你这手是不是贴了符？”
　　我往他脸上一抹，“来，送你一点。”
　　然后你就可以跟樱木一样——用脸投篮了。

　　最后，牧绅一和我握手的时候，说，“你们今天运气很好。”
　　居然在我面前就说这种话。去年那场被清田戳到最后那个球才是你们运气好。“哼，我是靠实力的。”
　　“你别得意，明年阿神升上来了，到时再一决胜负吧。我们阿神也很有实力的。”
　　我不屑，“我可比他强多了。”
　　我和阿神才不一样。他就是个站桩射手。
　　“三井，你是靠天赋。阿神比你稳定。” 他定睛看我，“你不好好努力，明年还是会输给我们的。”
　　没有你喂球，阿神可没那么稳定。
　　我耸了耸肩，“我可努力了。”
　　牧绅一像个中年人一样地笑了，“对上深泽，祝你好运。”

　　比赛之后的过道，我一边拿着毛巾擦汗一边想，牧绅一说我有天赋，赤井说我靠灵感。
　　怎么，天赋和灵感不是实力吗？
　　光努力就有用我早就输给去年的长谷川了。
　　就算当年我去了海南，我相信站在阿神那个位置的，也绝对是我。
　　我抬起手，看着这个自己在场上赖以生存的武器。掌中的纹路交错纵横，随着年纪渐深。
　　感觉……越来越有信心了。
　　不同于十五岁时单纯出于对手感的自负，现在的信心，在经历过无数比赛的起起伏伏和胜负输赢、无数的自我怀疑和认可后，而更像是潜藏在海底涌动的温暖暗流，覆盖了整个心底，那种漫上来的暖意——让我感觉到即使对手再强，我也不再自我怀疑——可以直面一切，一决胜负。
　　所以……深泽体育大学，又怎么样呢。

　　我们走到观众席的出口，却一眼看到了意想之外的人。
　　我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拉下毛巾，定定地看着出现在走道那头的那两个人。
　　是赤木和木暮。
　　木暮看见我，远远地笑了起来，“三井。”
　　穿着藏青色T恤的赤木远看依旧像一座大山——粗糙、厚实、稳重。
　　啊，最努力的，难道不是面前这个人吗？
　　毕竟他在三年前差劲得连运球都会运到脚上去。
　　比赛完的走道都是来往的人，都盯着赤木窃窃私语，“这个人好高啊”“也是篮球运动员吗”“看上去好吓人呀！”
　　我看着赤木的脸，越来越近。他一如既往坚毅的脸庞，看上去的确……比阿牧还老。
　　赤木夸奖人一如既往地吝啬，“三井，你小子竟然没有退步啊！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抬起眼回看他，“赤木，你不努力是会被我远远甩在身后的哟！”
　　“你想的倒是美！不会输给你的！”
　　我俩对视一眼，彼此都笑了起来。
　　工藤过来和赤木木暮握了个手，彼此打了个招呼，然后笑眯眯地拍拍我的肩，说，“你们慢慢聊，我们先回休息室。”
　　从旁经过的时候远藤偷偷看了这边两眼，也走了。
　　赤木望着工藤他们离去的背影，微微笑着，有些感慨，“你今天和你们队友的挡拆配合得不错啊。”
　　我抬起眼睛看他。你忘了，这是我们一年级刚见面我就跟你提出的战术。你这个家伙，在我们刚刚配合得有点起色的时候，就跑去准备升学考了。
　　我说，“那是当然，我三井寿的战术无往而不利啊。”
　　木暮把手搭在我肩上，笑了，“三井，你现在的样子，真像国中那年我看你绝杀时候的样子。”
　　赤木接着说，“不过，你这个自大的毛病也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啊。”
　　我哼了一声，“赤木你可不是队长了，别在这教育我啊。”
　　“哎呀呀呀~~”木暮又开始当和事老，“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看着这两个人，我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你们怎么也会在这里，你们是一起来的吗？”
　　木暮先笑了笑，推了推眼镜，“啊……这个嘛，就说来就话长了——你知道吗——因为现在湘北打的很好啊，社区里的人捐了些钱给学校。然后呢，学校就专门做了一个篮球队展览，就把我们之前比赛的奖状、奖杯还有照片，都放在橱窗里展览。包括成立情况，比赛成绩介绍，校队知名球员的介绍这些。
　　我看见木暮粉红色的T恤印了花，是阿拉蕾，越看越像木暮以后的女儿。
　　木暮微微一笑，“因为放了照片和个人介绍，所以学校就打电话到我们家里，让我们确认一下，是不是可以放照片在里面展览，介绍内容你是不是可以接受。”
　　木暮疑惑：“咦，学校没有打电话给你吗？”
　　我笑，没有回答。电话应该打到家里了，只是我现在跟家里断了联系。
　　“我和赤木就因为这个事情在学校碰到了。听说你是今天比赛，后来正好我们两个的比赛都结束了，就约着一起过来看了呀。”
　　我挑眉看着他俩——你俩真是爱凑在一起。心中不禁替鱼住感到惋惜。
　　“你什么时候有空，去看下你的简介怎么写啊。有些地方我看还是空着的，你可以去看看，去确定一下看看怎么写比较合适呢。”
　　木暮笑得很开心，“学校的老师说让我们有空常回去看看，也可以打打友谊赛啊，指导指导学弟们打球啊，给后辈们一些鼓励。”
　　听上去很不错的样子。飘满樱花的湘北校门浮现在我眼前——体育馆温暖的灯光骤然照亮那人投篮的样子。于是忍不住笑了。
　　然后木暮说，“对了，我们回去的时候，听说流川马上要去美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