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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Chapter 27 ...

  •   我坐在球场边,看着这些湘北的新生打扫完体育馆,然后一一撑着伞,背影消失门外的雨夜。
      这一刻,体育馆中只剩下外面透进来的闷而剧烈的雨声。也许是太安静了,我甚至能感觉到暴雨敲击在屋顶,敲得整个体育馆的空气都跟着震动。
      流川走到球筐前,微微弯腰,单手抓起最上面的球,一下一下拍起来。
      他是想开始了。
      于是我站起身,向流川站的地方走过去,他突然抬起眼看过来。
      两人对视。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流川。
      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不想避开他的眼神,不想用笑去敷衍。眼睫的阴影落在那双眼睛上,无比幽黑。
      流川把球扔给我,“你先。”他自己走了两步,站好位,放低重心,两眼直探过来,“来吧。”
      我手上用力,加快了运球的速度,望了一眼球场那头的篮框,勾起嘴角,“那好,我来了。”

      真的很久没有跟他ONE ON ONE。
      耳边都是球拍在地上的声音,球鞋和地板的摩擦声,还有两人急促的呼吸混在里面,在极度空旷的体育馆被不断放大。
      比这些杂音更加清晰的,是胸腔内的心跳声。
      呼吸越来越快,脚下不断变换位置,两人的汗水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持球进攻,贴身防守,现在这么近的距离,如此激烈的来往攻防,才明白他现在的实力有多可怕。
      我只能靠技巧和站位来防住他,还有——直觉——
      他习惯射球的角度,喜欢突破的路线,过人之前瞬间的肢体细微的动作——
      ——我的身体,记得比什么都清楚,连回忆都不必。
      趁着间隙,我抹了一把汗水,直直看向他的眼睛,“你小子真的进步不少。”
      他的眼神斜过来,眼睫眨了眨,“那是当然。”
      “呸!你这狂傲自大目中无人的坏习惯还是没改啊!”
      “哼,要你管。”
      我笑了两声,转头看了一眼钟,三十分钟过去了,我的体力倒是好了不少。
      轮到流川进攻,他晃到内线,我一步向前准备跳起封拦,结果脚下踩到汗水,整个人滑到在地上。
      我听见球进篮的声音,他也落到地上,正好球在地面上弹起,弹到他手里。
      我手一撑地面,站起来。
      他望着我,单手捧着球。
      我能感觉到我剧烈的心跳,说话时急促的呼吸,“再来。换我进攻。”伸手就去拿球。
      他抬手抓住我手腕,目光直探过来,“练习而已,你不用比我还拼。”我一怔,微微抬起目光望着他。这张过于白皙的面容,却有着那种与生俱来的凌厉。
      跟你在一起,怎么能不拼。
      就像我们那场一对一,也许比都不用比就是我会输,就算我那么老脸皮厚地耍诈。
      就像仙道选择对你沉默,谁敢奢望你会爱上一个人,怎么轻易敢拿自尊去赌你一场有去无回的爱情。
      可是……
      可是……
      可是……
      我盯着他垂下的眼睛一笑。我也不知道“可是”后面要接些什么,但那里有我很多的不甘心。
      “再来。”
      他五指一动,将手中的球抛起,又接住,“不来了。”
      “你是不是进了球就不想打了!”
      “刚刚是你先进攻的。”他一个白眼翻上去,单指转球,哼了一声,“给你还不是投三分。”
      有这么说学长的吗!不分长幼。
      我抬起一根手指,“一次,再来一次。让我进攻。”末了加上一句,“不投三分。”他转球的手停了,球落在另一只手里,眼睛转回来看着我,幽黑得像深不见底的水潭。
      他眨了下眼,“好。”顺手把球抛过来,我抬手接了,顺势运球,组织我最后一次进攻。跑位,假动作,重心在双脚不停地变换,我用尽我最大的努力穿越他的防守,在篮下找到空隙上篮。
      那篮框就在眼前。我望着那球划过一个弧线,向篮框去。时间好像在这只篮球抛去的弧线上变得无限的慢,或者只是在我的眼中如此。投过了百万次,不用看我也知道它会以一条如何漂亮的弧线落入篮框。
      但——一只手拦截在抛物线的中间,一声脆响,利落干净。时间又一下被拍回原来的速度。
      两人落下地来,对视了一阵。他转过头去,抬手擦汗。终于,我还是笑了出来,“学弟,你赢了。”
      自然而然地就说了,承认其实也没有那么困难。
      他擦汗的手停了下来,看着我。那个眼神有很多东西,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半晌他转过脸去,淡淡说了句,“赢了也没什么。”
      ?!
      ——我说可以,但是你说就不行, “什么?!死小孩!臭屁什么!”
      他转身就走,留个背影给我。
      “傻瓜。”
      ——是你——我默默地在心中接。
      流川去场边拿拖把,我转脸去看了体育馆地面,我们打得真是激烈,两人的汗水滴了一地,我也去拿了拖把来擦,忍不住望了他两眼。
      他低头沉默地推着拖把,刘海真长,都快落在眼睛里了。我鬼使神差地想:不知道他剃个光头,不知是什么样。不知一众流川命又是做何感想。
      这么想着,就说出口了,“喂,你的头发太长了。剪掉吧。”
      他停下手,拄着拖把看过来。
      我在他的注视下努力保持着面不改色,“头发太长阻碍视线,从而导致你的射球范围变窄,以及命中率的下降。”停了一下,笃定地说,“光头不错。”
      两人对视。过了半晌,他抬起眼睛,开口,“是可以剃掉。”
      那个瞬间,我被流川没有头发的样子击中了。我刚想说“哈哈学长只是开玩笑你这点长度跟我以前比实在太短了太短了啊”,只见对面那人微微眨了眨眼,很挑衅地说了句,“如果你先剃的话。”
      ……你不损我你会死。

      拖完地,回社团教室换衣服。通向社团教室的走廊一片漆黑,我走在前面,到了社团教室门口,流川把钥匙抛给我,我抬手接住,钥匙被这人体温捂得温热,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念头窜出来:居然是热的?!
      转念又想:大活人当然是热的。那我为什么直觉地以为后面那只是头冷血动物。
      “你楞着干吗?”
      我胡扯,“……我夜盲,要看久一点。”摸索着去开门,扭开门锁的那一刻,我认定是这人表情从视觉上给人(包括我在内)的其他感官带来的通感。
      门开了,房间漆黑一片,我去摸灯的开关,嗒地一声,一室明亮。
      我走了进去,望向原来贴着我名字的置物柜,现在贴着“流川”两个字。
      我一下回头看他。他却没看我,径直绕过我走到自己的置物柜前。
      他伸手去拉柜门,他的置物柜里空空荡荡,一个walkman扔在里面。他拿出自己的衣服,“你当时落了不少东西在这里。”
      你也落了不少东西在我那儿。只是我把他们都扔了,变成垃圾去环游世界了。
      我应了一声,而后想起来,“那还有什么?”除了那条adidas的头巾。
      他转过头来看我,眼睛乌黑,“三罐宝矿力。”
      啊?我扑哧笑出来,“然后呢?你把它们喝了?”
      “那个大白痴喝了。”他脱掉运动T恤,套上校服,“但是过期了。”
      他低着头把纽扣一颗颗扣好,衣摆齐齐展展地扎在裤腰里,扣好皮带。
      果然是乖宝宝,就像——赤木和木暮。
      “啊?”我反应过来他的话,问,“没上吐下泻?”
      “没有。”他转过脸来看着我,声音平的像凉水。
      我明白那意思。樱木你的肠胃是不锈钢的——
      ——吧。

      到门口一看,雨势变大了,听着像下冰雹,没法回去。于是我和流川坐在体育馆门口等雨变小。
      门廊顶上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檐外的夜色中大雨滂沱,像隔开了一个世界,我侧过脸看流川,他在看雨,冷冽的目光穿过暗夜的雨。他的肤色在夜色里显得极白,白得好像生出一层淡淡的光晕一样。我想起一些会在静谧的黑暗中发光的东西,比如萤火虫,比如水母,比如一种生活在海底我忘了名字的鱼,但怎么想怎么奇怪。
      过了很久,他转过脸来看我,问:“你回来干什么?”
      废话,当然是宫城找我回来的。但我知道他问的不是这个。
      我犹豫了一下,转过脸去看外面,看到眼睛有点不舒服,最后还是说了,“就是想回来。”
      他没有说话。一瞬间,狂风骤雨就充斥两人之间所有沉默的罅隙。
      过了很久,我听到自己说,“回来一趟很难。”
      想见你一面也很难。
      大概是台风来了,雨下得越发大了,有雨丝飘进门廊,落在脸上有些冰。
      过了很久,听到他的回答,“嗯。”
      他的声音落入我耳中的时候,心脏毫无缘由地抽了一下。
      “流川,”我说,低头看向自己艾塞克斯的球鞋,鞋带有些散了,“你当初为什么决定不去美国?”
      去年高中选拔赛之后,他本来是要去美国的。
      听到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好像他这种人本来就是要去美国的。
      后来他没有走。也还是没什么感觉,这个人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别人总是无法理解,也没必要理解。
      而我现在想问了。他依旧神色淡淡,“我乐意。”
      这个人一贯的回答风格。想什么说什么,搞得我的问题毫无意义。
      心里叹了口气,我把自己的鞋带彻底拉散掉,又探下身去,慢慢地系好,“美国挺好。”觉得是个适合你的地方。
      不管是那里激烈的竞争还是你生人勿近的性格。
      他眨了眨眼,眼睫落下又扬起,“唔。”
      “你会打职业篮球吧。”说不定哪天能在电视上看见你。像乔丹皮蓬,又或者托马斯那样,像你这样的人,不打职业真是浪费。
      “会的。”带着水汽的风飘过门廊,吹得他刘海飘动,他说话时的眼神我没太看清楚。
      我想了半天也没办法想像这人坐办公室的样子。我想起来了,这人学习跟我一样差——算了,你还是去打职业吧。
      两人静默了很久,没话说。这个学弟很少主动说话,我印象中他只主动跟我说过两次话,第一次找我打架,第二次找我打球。
      我站起来,远处的灯光在雨夜里氤氲成柔软的一团,空气里满是雨的味道。
      “学长。”
      我转过身子来看着他。
      他也从地上站起来,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我脸上,声音依旧冷淡,“你怎么了?”
      我勾起嘴角对他笑笑。
      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或者是不知道怎么对你说,能对你说的话那么少。
      我看着他的脸,退了一步,却退到了门廊外面,身上骤然一凉。眼前一晃,又被人从雨里抓回来。
      回过神,看见流川的手抓在我的手臂上,顺上去看他的脸。
      他看着我,那目光扎得我眼睛疼。
      “你到底怎么了?”
      我望着那双眼睛,觉得脑子空白了很长时间,然后——微笑着,觉得眼泪都要落下来,“我很喜欢你。”
      我明显感觉到流川的身体变得僵硬。他骤然甩开我的手,“滚开。”
      我被他甩得一屁股坐到外面的地上,像一瞬间掉进了深水。我抬眼看着他,雨水打得我睁不开眼,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低下头,坐在地上,把被他打落的手搭在膝盖上, “我很喜欢你,”我看着我搭在膝盖上的手,那只手已经冰冷得开始僵硬了,“你懂吗?”
      周身都是绵密的雨声,雨砸在身上,入骨的冷。
      我想说就像仙道待你的一样,结果话到了嘴边就不自觉地变了,“也许我不该和你说这些。”
      我抬手抹了一把眼前的雨水,从地上站起来,站直身子平视他。头发上的雨水滑下来,滴到了眼睛里,又流了下来,我只看着他的眼睛,“好好打球。”

      我转身离开。走了几步,我忍不住仰起头,雨水直接打在眼睛里,生生地冷,生生地疼。
      这个算什么呢?向一个人表白?一个被拒绝的表白?
      我——失败的初恋。
      “喂。”他在背后喊我。隔着这么厚重的雨,我居然能听见那人一贯轻淡的声音。
      我停了脚步,直直站在那里,看着前方教学楼。
      教学楼漆黑一片的玻璃,借着暴雨中的昏黄灯光,映出那人立在檐下的身影。
      身体一片僵硬,没法回头。只怕动一下,整个世界就会崩溃在这雨里。
      暴雨中,我看不清他的面容,甚至连他的轮廓都是模糊一团,但是我知道他在那里。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一直停留在那里的身影,久到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合了下眼睛,深吸了口气,走了下去。
      雨还是哗哗地下着,连着夜色也是蒙蒙一片。
      “喂!”
      喂你个头。
      身后响起踩水的声音,然后衣服被人一把揪住,往上拎了一把,“喂!”
      我被他扯住的那瞬间,想:你往上拎个屁啊,我只比你矮几厘米么。而且我有名字啊,叫三井寿啊!
      我转过头看他。雨太大,一瞬间把他淋成了落汤鸡,刘海贴在了眼睛上,活该,让你不剪。
      他拎着我的衣服,眉眼冷淡地瞪着我。
      “干什么?”
      他不说话,就是瞪着我。
      我也看着他。
      我讨厌你那目光。真想揍一拳。
      暴雨如注,头顶上发了狂的电闪雷鸣,我却从心里觉得这世界安静得可怕。两人对峙了很久,看着彼此被大雨冲淋,目光咬在一起,像场拉锯的战役。
      对面的流川浑身都湿透,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眼睛亮得吓人。我看着他的眼睛微笑出来。就算你这么讨厌,我还是喜欢你。
      听懂没。喜欢你。
      我说,“你他妈的能不能别这么平静。”我斜了嘴角笑出来,温热的眼泪从眼眶漫出来。
      他微微眯了眼睛,看着我。
      再看你别后悔。
      我狠狠抓住他的衬衫领子,扯到面前。
      他的背后闪电自远方天际线拔地而起,一线极烈的银光贯穿了深紫色的雨夜。
      触到他唇的那一刻,我觉得长久以来的思念突然脱轨,从心底某个狭小的角落,瞬间就疯长满整个暴雨肆虐的夜晚。
      我疯了。
      疯得彻底又如履薄冰。
      像这不要命的雨夜和刺穿雨夜的闪电。

      唇齿相触,我们看着彼此的眼睛。他眨了下眼,细长的眼睫刮过我的皮肤,有点痒。
      突然清醒了。妈的,怎么收场。
      刚表白被拒就非礼他。
      自然而然地松开了,眼前狂风暴雨,耳边全是雨声。
      我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泛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神色。我知道我玩出了火。就算我喜欢他,但我也不想被他打。我后天还有比赛。
      这一刻的安静真可怕。
      然后。
      然后。
      然后……
      …...然后他居然走了。
      而我站在那里,雨水从头顶往下浇,心里像一下打翻了装篮球的筐子,又响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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