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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含羞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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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天之涯、海之角,有一座高耸入云的险峻山峰,古往今来,攀登者不计其数,却从来没有人真正涉足峰顶,它实在高得不可思议,每次抬头总觉得快要到顶了,可再爬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再抬头一看,山顶好像还是那样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久而久之,慕名而来的登山者一个个败兴而归,可偏偏还会有新人来挑战自我,络绎不绝的登山者们给山脚下的小村庄带去了生机,也给山增添了许多美丽的传说。
其实,每隔几年,总有那么一两个青年低着头趁人不注意,在夜色中混进了下山的队伍,很少有人会注意到沉默寡言的他们,就算注意到了,也只会打个招呼说声“嗨”,绝不会有人询问他们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祥和。
若是循着登山者们在雪地戛然而止的脚印一路向上,跃过一条小溪,穿过一丛荆棘,再经过一片小树林,眼前将会豁然开朗,一片在微风中泛着波浪的嫩绿草地一望无垠,这儿,便是迄今无人涉足的山顶。
不幸的是,山顶上既无白衣仙人,也无奇珍异兽,就算是景色,也没有美到令人惊艳的程度,除了脚下的这片草地,你什么都看不到。
当然了,如果你依然不死心,蹲下身研究起这些相差无几的草来,你还是会大失所望,这些草一点都不奇特,只是非常非常非常普通的含羞草罢了。
怎么?还是不信啊?
既然如此,看你也是有缘人,偷偷告诉你,这里的含羞草...能修炼成精!
诶诶诶,别走啊,信我!你倒是信我啊!就它,就是这一株,都成精了还死气白咧赖着不走的,你快看啊!喂~
是的,它承认,它确实是一株有了灵识,也能够化形的含羞草,可它就不明白了,生长在高山顶上的这一片乐土里,白天接收阳光普照,晚上吸收日月精华,要多惬意有多惬意,何必要把根拔了偷偷摸摸混在人类的队伍里跑下山去呢?
虽然它现在是整片草原中唯一一株成精了的含羞草,没有可以交谈的对象,可它却也乐得自在,每天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日月星辰尽在眼前,草生还需要追求其它吗?
对了,最能让它引以为傲的,则是它和那些下过山的成精含羞草们不一样,自它有记忆以来,它可从来都没有缩过叶子!它立志当一株坚决不羞的含羞草!
说了这么多,其实纯粹就是这家伙懒得动而已。
一日,一株化为女相下山多年的含羞草回来了,它站到了曾经扎根的位置,掰着手指头,红着脸向大家宣布:“我...我...我要结婚了,他说他一定会天天给我浇水,给我最暖的阳光...”
它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听着,左叶子进,右叶子出,毕竟那都是它们的选择,是它们的草生,与它何干?反正它是不可能被打动的,它只想过自己的闲散草生。
令它惊讶的是,没过几天,居然有了第一位踏足山顶的人类。
那是一个全副武装的青年,从头到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上来的这一路估计吃了不少苦头,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已,许是被高山顶上的遍地绿草震慑到了,青年怔愣了好半天,才一点点把装备卸下。
应该是感受到了山顶舒适的温度,青年脱去了厚重的外衣,摘掉了毛茸茸的帽子,露出了精悍的身材和俊逸的脸庞,代替登山眼镜架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让他整个人染上了斯文儒雅的气质。
暮色降临,青年找了个没长草的地方搭了顶小帐篷,它见他看了会儿星空就钻进去睡大觉了,就放下心来,跟着睡着了。
然而,等它一睁眼,整个世界都变了。
是谁?竟然斗胆改变了它的草生!
还没等它从打击中回过神来,青年的脸就凑到了它跟前,他笑了笑,柔声说道:“今天下暴雨,只能委屈阿羞在书桌上呆着了。”
青年笑起来很好看,眼里溢满了温柔,嘴角微微上扬,蓄着两枚可爱的梨涡,像是暖阳,又像是甘露,一瞬间让它晃了神,把化形吓吓他的那点小九九都给晃没了。
从那天起,它成了他的阿羞,它的草生不仅挪了窝,还多了一个他。
开始,青年伸手指想碰碰叶子,阿羞可是万万不敢大意,拼了老命扭着小腰板,硬生生地一次次避开了,那可是它的尊严,绝对不能就这么葬送了。
后来,青年没再向它伸手,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阿羞不明白青年是怎么想的,只知道它保住了自己的尊严,它依然是没有缩过叶子、不害羞的含羞草!
每天清晨,青年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边说着“阿羞,早上好”,边给它浇水,还细致周到地给它调整位置,只要太阳没下山,一定保证哪里有太阳哪里就有它。
想起那株回山的含羞草曾经说过的话,阿羞可以肯定,青年一定是打算和它结婚了!
家里来客人了,是两男一女三个青年。
阿羞看了很多电视节目,学到了不少人类的知识,它一下就猜到这三个人是青年的朋友,他们管青年叫“池渊”,阿羞终于知道青年的名字了,它乐呵呵地扭了扭腰。
可下一秒,阿羞就吓得扭不动了,那个女青年居然向它伸出了手指!
就在阿羞含泪闭上眼睛的时候,一阵晃动,阿羞睁眼发现池渊将自己从女青年的魔爪下救出,轻轻将它放在了另一处,朝女青年歉意地笑着说:“阿羞的叶子我都没舍得碰呢。”
女青年似是对池渊这样的话语习以为常,耸耸肩没说什么就走开了。
阿羞听着,简直要被感动哭了,池渊真是...帅爆了!
两天后,池渊捧着阿羞敲开了邻居家的门,把阿羞递到了邻居手里,恳求道:“陈姐,我和朋友约好了去天山一趟,阿羞就麻烦你了,每天浇点水,让它晒晒阳光就好。”
陈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然后池渊就走了,阿羞被随手搁置了在窗台上。
池渊离开的第一天,阿羞很生气,它打算等陈姐睡着了就拔根从窗台跳下去逃走,可是,要是池渊回来见不着它向陈姐发火怎么办?不行,不能牵连无辜!
池渊离开的第二天,阿羞很愤懑,池渊居然什么都不和它说就走了,还把它随意托付给别人,要是陈姐没忍住,碰了它的叶子可怎么办?这能忍?
池渊离开的第三天,阿羞很幽怨,为什么池渊不带它一起走?嫌弃它不给他碰叶子吗?嫌弃它长得不够嫩不够绿了吗?
池渊离开的第N天,阿羞很难过,怎么还不回来?还要多久回来?还会回来吗?
终于,池渊回来了,他风尘仆仆地敲开了邻居陈姐家的门,把泪眼汪汪的阿羞接回了家。
阿羞有满肚子的话想跟池渊说,差点忍不住化形的时候,猛地瞥见自己常摆的位置上居然摆了另一个盆,而盆里,种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花,就这么一瞬间,阿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呆愣着被池渊放在了白莲花的旁边。
等池渊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阿羞还没回过神来,当眼睁睁地看着池渊小心翼翼地伸指碰了碰白莲花的花瓣,又看到他因这一下触碰笑弯了眼睛时,阿羞蔫了,眼泪无声地从根茎流出浸入泥土。
池渊他有白莲花了,池渊他碰它的花瓣了,池渊他不要阿羞了...
池渊的视线无意中看向一旁的含羞草,蓦地发现它的叶片干瘪了不少,连忙伸手触上想要看个清楚,可手指刚沾上,含羞草的叶子就瞬间收缩了。
阿羞和池渊同时一愣,阿羞哭得更厉害了,池渊慌忙找了水浇在含羞草上,在一旁静静等待,却见它的叶片更加干枯了,收缩的叶子也没恢复原样,池渊叹了声气,摇了摇头。
夜色降临,阿羞望见窗外的月亮升到了夜空正中间的位置,默默地抽泣了一声,蹑手蹑脚地一点点从土壤里把根拔了出来,它跳出花盆,先是瞪了白莲花一眼,才紧闭双眼,一咬牙从书桌跳了下去。
落地的一瞬间,阿羞化为了一名清秀的男青年,红彤彤的眼角,小脸上还挂着两串泪珠,丹红的嘴唇瘪着,看着十分委屈,它抽抽搭搭地摸了摸被池渊碰过的右手,本想头也不回地离开池渊家,回到它的山顶去,重新过它的草生。
可经过池渊床的时候,它的脚步顿住了。
要走了,这就要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我就最后看他一眼,悄悄碰他一下,是他先动的手,我就是...以牙还牙!
这么自我催眠着,阿羞脚步一转,凑到了床边,它俯下身,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静静地打量着池渊的睡颜。
他真好看,睡着了也好看,那就多看一眼,再一眼...
不知看了多少眼,阿羞才想起来差不多该走了,深吸了口气,轻轻握住了池渊的手。
等它抽手要离开的时候,池渊蓦地睁开了眼,随即反握住阿羞的手,一个用力将它拉倒在自己身上,再是一个翻身,把阿羞压在了身下,没带眼镜的他微微眯起眼,低下头凑到阿羞不过两指的距离,沉默着与它对视了好一会儿,低声问道:“你是谁?小偷?”
阿羞被他吓得不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你才是小偷!你全家都是小偷!”
池渊愣了愣,手忙脚乱地翻身坐起,连带着把阿羞也拉了起来,懊恼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别哭了,我不该随便说你是小偷。”
他这么一服软,阿羞嚎得更起劲了,语无伦次地说:“山顶那么多含羞草,就我成精了,你偏偏把我带回来,取名、浇水、晒太阳,你突然跑了,回来还带了白莲花,你碰它了,然后碰我了,呜呜呜呜...我要回山顶去...”
池渊懵了,好半天才把阿羞的话理清楚,喃喃了一句:“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真有成精的含羞草?”
阿羞仍然没停歇:“你碰我叶子了,我叶子缩了,呜呜呜...我不是最特别的成精含羞草了!”
这话听得池渊绷不住“噗”地一下笑出了声,见阿羞满脸幽怨地瞪着自己,他立马收了笑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空留泥土的花盆,迟疑地开口:“那你是...阿羞?”
“不然呢?我不是它是啊?!”阿羞咬着牙,满脸泪痕地指向白莲花。
池渊差点没忍住再次笑出声,他呲牙裂嘴地强行压下上扬的嘴角,掩饰性地干咳了两声,言辞恳切地向阿羞道了歉,说:“阿羞,不要回山顶,留下来吧。”
阿羞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阿羞,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池渊克制不住,俯过身在阿羞白嫩的脸上亲了一下。
“你...你都给我浇水,给我阳光了,是不是想着和我结婚?”
虽然池渊不能理解含羞草的逻辑,但他确实对这株成了精的含羞草很动心,于是他点了点头,说:“对,我想和你结婚。”
“那...那你把白莲花弄走,保证以后不准有其它花和草,我就原谅你。”阿羞眨巴着大眼睛,一脸严肃地说道。
“好,弄走,保证。”池渊凑近阿羞,在它耳边低声说道,说完还不忘轻轻咬了咬它的耳朵。
酥麻的异样感让阿羞瞬间觉得开拓了草生的新世界,它轻哼了一声,不由自主地伸手环住了池渊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