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涅槃再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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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水沿着他坚毅的脸颊滑落，
隐没于纯白色的衣领下，
不知是汗水，
还是泪水，
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头盔好像突然变成了真空的，无论多用力都无法吸到所需要的氧气，
耳边只剩下自己沉重地喘息声。
欢呼雀跃的对手向自己伸出了手，
同样汗湿的两只手握到一起，
对手的手是暖的，
自己的手却异常得冷。
听不到对手在说什么，也能猜出大概，
摘下头盔回头看去，
两双可能有着和自己同样神情的眼，
无数的心血，
无数的汗水，
无数的期盼，
不知哪来的力气，扬起紧握的拳头，戚少商一字一顿地说：“下次，我们会是冠军。”
二零零四年，雅典，击剑馆，
微小的差距，
他们，
带着遗憾离开。
有记者曾经问过中国男子花剑队的三位成员：你们为什么学剑？
年龄最小的崔略商咬着下唇思考片刻后说：“小时候自己什么都不懂，只是觉得击剑很贵族。”
被击剑队教练诸葛正我从小山里带出来收养的冷凌弃说：“因为诸葛教练救了我。”
练剑最久的戚少商没有丝毫犹豫，“我，为剑而生。”
三个人，三个不同的原因，也许还有三个不同的目的，
他们是中国男子击剑队的“三剑客”，
他们一起学剑、练剑，
训练时，他们是对手，
比赛时，他们是战友，
生活中，他们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崔略商十三岁时，开始一个人住在本应该两个人住的宿舍里，
冷凌弃十三岁时，决定不和崔略商同宿后，搬入了戚少商的宿舍。
戚少商十五岁时，明白了冷凌弃不愿与崔略商同宿的原因：冷凌弃喜欢崔略商。
三年后，从厨师到教练、陪练、医生，击剑队的众人陆陆续续知道了一件事：冷凌弃喜欢崔略商，
除了一个人：
崔略商。
“戚哥、小冷，我终于有室友了。”崔略商开心地大喊着冲进戚少商和冷凌弃的宿舍。
正在拭剑冷凌弃浑身一僵，“是谁？”
“是新来的营养师，我已经看到他的行李了，还没见到人。”崔略商回答。
按下暂停键，戚少商将注意力从练习录影中抽出，“怎么突然要换营养师？”
崔略商开始尽职地汇报打听来的消息：“他刚从国外回来，听说是个天才，在运动营养这个领域里很有名。”
“那他为什么会来击剑队？”戚少商问。
崔略商摊开手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他的想法了，听说诸葛教练和其他队的教练在总局里打破头，最后让他自己挑的地方。”
“再了不起也不过是给我们配菜的，该去练习场了。”冷凌弃结束这个让自己心神不宁的话题离开宿舍。
崔略商问戚少商：“小冷这是怎么了？”
伸手拍拍崔略商的肩头，戚少商笑着安慰道：“小冷的心情最近会不太好，别多想。”
戚少商以为新来的营养师会让冷凌弃有很长一段时间心情不好，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情会比冷凌弃差得更快、落得更低。
因为在戚少商的面前有两大盘菜，
只有两大盘素菜，
当戚少商用筷子把两盘菜翻了个底朝天后，发现了更让自己不可忍受的事情：
这两盘菜里没有一丝肉。
再看看其他人的午餐，没有一个人是像自己这样的，戚少商笑着说：“我是不是拿错午饭了？”
“嗯？什么？”嘴里的东西还来不及咽下，崔略商抬头嘟囔着。
戚少商指指眼前的菜，
愣了几秒钟，崔略商发现问题所在：
击剑队里最出名爱吃肉的戚少商，
今天的午饭里没有肉。
吞下口中的食物，崔略商点点头附和戚少商的想法，“也许是弄错了，虽然营养师是新来的，但教练应该有告诉他你一顿不吃肉就没力气啊。”说完环视食堂寻找陌生的身影，“没见他出来吃午饭啊，你去问问教练吧。”
三分钟后，崔略商看到戚少商满面怒容地回来，“教练怎么说？”
“是那个新来的营养师，教练居然说什么之前就答应他，饮食上都听他的安排。”拿起筷子加了点菜，拔拉两口米饭，戚少商越嚼越不是味，“凭什么就我要吃素，不行，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崔略商一见，立马上前拦阻，“戚哥，也许他刚来不知道情况，你先把这顿吃完，一会儿我回去给你问问，保证让你满意，别冲动。”
为了一顿饭要吃素就去找人是不太好，戚少商点点头，重新坐下来，努力地吃完这顿“痛苦”的饭。
击剑馆，
剑，
飞速击出，
对手却没有丝毫反应，
冷凌弃一惊，急转手腕，
剑擦着对手的练剑服堪堪而过，
“你搞什么？”冷凌弃摘下面罩，“我差点就把你的手扎穿了。”
戚少商才回神，一付没有力气的样子，“不行了，我肚子饿。”
“略商已经告诉他你缺不了肉，晚饭就有的吃了。”
戚少商拉下面罩，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那我也扛不住了。”
终于挨到晚饭的时间，
戚少商第一个冲进食堂，
一分钟后又怒气冲冲地奔了出来，
刚出门口，被正要进去崔略商和冷凌弃拦了下来，
崔略商问：“戚哥，怎么不吃了？”
“吃？！吃什么吃！那混蛋还是叫厨师给我弄全素的，我非和他说清楚不可！”戚少商挣脱两人而去。
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就像鼓点，
一声急过一声，
挠心挠肺，
心头的火越烧越旺，
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快，
直到，
撞上一个坚硬的物体，
“啊！”一个清润惊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啪，
哗，
咚咚，
“啊．．．．．．”声音中先前的惊疑变成了痛苦，
一张酷似崔略商的脸，
淡青色的T恤，蓝色牛仔裤，及肩长且微卷的短发，用黑色发带束起，
他紧皱着眉，坐在地上，左手将右臂的衣袖拉起，
白皙纤细的手臂上一片通红，
身旁有翻倒的饭盆。
糟糕，撞上人了，戚少商连忙上前关心地问道：“对不起，我没看到你，你怎么样，不要紧吧？”
“你试试被开水淋到的滋味。”那人冷冷地把戚少商堵了回来。
“啊，那我送你去医务室。”开水，戚少商心中一紧，上前伸臂，一手穿过那人的膝下，一手穿过背后，直接把人抱起来冲向医务室。
被抱起来的人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的情况，“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我送你去，这样比较快。”
如果不是手臂火辣辣地痛，自己一定送这个疯子两只熊猫眼，“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去，我是伤了手，又不是断了腿。”
戚少商一面用脚踹开医务室的门，一面对怀中的人微笑道：“已经到了，我不是说了这样快吗？”
怀中轻得没重量的人眯起眼，恨恨地说：“放我下来！”
戚少商仿佛没有注意到快把房顶掀起的怒意，笑着对那人说：“我们击剑手最重要的就是手臂，以前没见过你啊，你是才进国家队的吧？以后要注意保护自己的手，我先去晚练，一会儿再来看你。”
看到从内室出来的队医，戚少商急忙过去把人推出来，“成医生，我刚把这位小师弟撞了，他烫到手，你帮忙给看看，我还要晚练就先走了。”说完又匆匆忙忙离去。
带着一丝玩味，成崖余挑眉问病床上的人：“二弟，你知道他就是扬言要找你‘算账’的戚少商吗？”
“我当然知道，大、哥。不过，他好像不知道我叫顾惜朝。”
晚练时戚少商如大家所预料的走神了，不过走神的原因却和大家想象中的有些不同：不是因为没有吃肉或没吃晚饭肚子饿走神，而是因为一个人。
他的手臂被烫得通红，可能会耽误训练。
说到底都是那个新来的营养师不好，要不是自己急着冲去找他，就不会撞上那个小师弟。
练习结束后，戚少商没有回宿舍，直接去了医务室。
“我帮他上好药后，他就走了。”成崖余告诉戚少商。
“那，”戚少商想起一直没来得及问的问题：“他叫什么名字？”
“顾、惜、朝。”三个字从成崖余的口中轻轻吐出，让本来就斯文的名字更显得雅致。
他的名字真好听，和他的长相一样，像学生多过运动员。
戚少商决定明天就去找这位小师弟道歉，顺便补偿因为自己地莽撞给他带来的麻烦。
而今晚，
要先去“解决”那个新来的营养师。
拉开宿舍门，崔略商看到是戚少商，马上笑着劝解：“戚哥，你要冷静，其实吃素也没什么不好的，朝朝都是为了你好。”
戚少商笑着说：“我很冷静，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最起码要给我个理由．．．．．．”话还没说完，人就呆住了：
穿着一身纯白色睡衣的顾惜朝坐在崔略商宿舍里一直空着的床上，正看着自己。
“顾惜朝，原来你和崔略商认识啊，我还想明天早上找你去。”戚少商直觉以为样貌相似的两人有亲戚关系。
“为什么找我？”
“你的手怎么样了？对不起，我那会儿气糊涂了，光顾着往前冲，没注意到你。如果教练要说你，我可以陪你去和他解释。”
顾惜朝嗤笑起来，崔略商却是一脸的迷茫，“戚哥，你这唱的是哪出，你和朝朝已经认识了？”
“我晚饭时来找新来的营养师，结果半路撞到了顾惜朝，他的手臂就烫伤了。我送他到成医生那里，然后赶着去晚练。”戚少商有点不好意思。
听出些门道，崔略商递给顾惜朝一个眼色：他不知道你是谁？
顾惜朝向崔略商微微颔首，再对戚少商说：“没事，烫都烫了，不用道歉。”稍停片刻，思考后，顾惜朝认为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会更好玩，“至于你想要的理由，其实很简单，我计算了你们的健康体重，你超重了，所以要吃素半个月。”
用力瞪大本就圆圆大大的眼睛，戚少商怎么也不相信看起来比崔略商还小的顾惜朝会是新来的营养师，“你是？你不是吧？你这么小怎么拿到那些资格的？”
崔略商无限同情地拍拍受到惊吓的戚少商，“戚哥，我不是说过新来的营养师是个天才吗？”
郁闷，
极度的郁闷，
之前想过无数个自己要吃肉的理由，看着那双清亮的眼睛，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当然，
还有那句该死的：你超重了。
自己这完美身材，究竟什么地方怎么超重了？！
这夜，
戚少商失眠了。
第二天吃早饭时戚少商见到顾惜朝，他穿着青色的宽带背心，左手拿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粥，右手手臂上缠着的透气绷带，从手肘缠到肩上。
马上把心中还想再抗争的念头丢到九霄云外，
“对不起。”
头顶上突然响起了声音，顾惜朝诧异地抬头：
一双带着歉意的大眼睛正盯着自己，
“想补偿吗？”顾惜朝低下头，耳根有些微微泛粉。
戚少商把手上端着的盘子放在桌上，坐到顾惜朝对面，“想啊，你说吧，只要别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我都尽量。”
“让我烫回来好了。”顾惜朝轻描淡写地说。
下一刻顾惜朝如愿的看到了戚少商那僵硬的、有些走形的笑容。
“你还真好骗。”顾惜朝笑得奸诈，“烫回来到是不用，你要想补偿，做两件事：一，吃半个月的素；二，在我伤好之前，轮到我打扫宿舍卫生时，你就．．．．．．”
“放心，轮到你的时候，我来打扫。”戚少商答应得干脆豪爽。
顾惜朝微笑：“我们打扫宿舍三个月一轮换，从我开始。”
从这一刻起，戚少商开始了他学剑以来最辛苦的日子：
“营养不良”还要天天做“苦力”。
渐渐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他的心里除了剑之外，
多了一个人，
那个总是穿着青衣静静地坐在练习场外看书的人，
戚少商终于体会到冷凌弃在十三岁时搬来和自己同住的心情，
虽然心理很复杂，但最多的还是：
害怕。
二零零八年再上战场的日子不断迫近，
不曾停歇，
也不会停歇，
已经失败过，
怎么能在这样的时候分心！
世上有些事情很有趣：
想的越多，越难放下，
所以，
戚少商失眠了。
失眠，
成为练习时跑神的主要原因。
啪，
崔略商的剑，狠狠地抽击在戚少商的面罩上，
崔略商马上道歉，“戚哥，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不躲。”
“戚少商，出去跑二十圈，我看你还乱想什么！”诸葛正我再也压不住胸中火气了，自己的爱徒们怎么像被勾走了两魂六魄似的，脑袋不知道想些什么，前几天是冷凌弃和崔略商，这几天又是戚少商。
也许，他们还是放不下四年前的失败。
诸葛正我又何尝不曾为此叹息。
“没事，是我跑神了。”戚少商向崔略商道歉，再向教练道歉：“教练，对不起，我现在就去跑。”
二十圈，
对戚少商来说不算什么，
可对失眠好几天的戚少商来说，
很是吃力，
衣服被汗水紧紧地粘在身上，
堵住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
口鼻仿佛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是窒息的感觉。
昏昏沉沉中，
操场边传来一个声音：“戚少商，诸葛老头说够了，”
全击剑队敢这么称呼诸葛正我的只有一个人：
顾惜朝。
顾惜朝刚才做了一件让大家都很吃惊的事：
为戚少商说情。
而诸葛正我也做了一件让大家都很吃惊的事：
接受顾惜朝的说情，把二十圈减到十五圈。
顾惜朝对诸葛正我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他怎么了。”
诸葛正我也回了顾惜朝一句话：“那就十五圈吧。”然后递给顾惜朝一瓶水。
戚少商停下脚步，手撑着膝盖用力喘息，
接过伸到面前的水，灌下几大口，
“你在怕什么？”顾惜朝冷眼看着戚少商问。
“没，只是这两天没睡好。”戚少商没有看顾惜朝，慢慢地走了起来。
“能让你戚少商怕的事，应该不多。”顾惜朝走在戚少商身边，自顾自地说着，“你不会像冷凌弃那样害怕三个月后的比赛再次失败，因为这些年你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即使失败，你也无悔。”
戚少商仍然在走，没有加快，也没有减慢。
顾惜朝接着说：“你是怕你因为其他的事情而不能尽全力，如果这样输了，你会后悔一辈子。”
停下脚步，戚少商苦笑，“你知道了？”
“我又不是崔略商，该知道的，我都知道。”顾惜朝仍然在走，没有加快，也没有减慢。
“那你．．．．．．”戚少商加快脚步跟上，“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在什么事上要对你说什么？”
“顾惜朝，我喜欢你。”
“我知道。”顾惜朝再次加快脚步。
戚少商紧追不放，“你的回答呢？”
顾惜朝突然停了下来，抿着唇对戚少商淡淡一笑：“你拿到金牌的那天，我再告诉你我的回答。如果拿不到．．．．．．”话锋一转，脸色也阴沉起来，“你这辈子就别想知道了。”
说完话，顾惜朝扔下呆立的戚少商，走入五步以外的练剑场，
两秒钟后，
身后传来一句大吼：
我戚少商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涅槃再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