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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梳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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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子总是做梦,同一个梦。
醒来,无限哀戚。
我对夕照说,如果我的命运不是从明月楼开始,或许我会活的更好。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
夕照淡笑不答。他的琴声,一如既往的清冷、寂寞。从他指尖流泻的是超脱凡尘、凌驾命运之上的恬淡,相比之下,我的人生显得如此渺小而卑微。
我确实有些累了。从玉炉里飘出的檀香,婷婷袅袅地萦绕在周围,肆意地侵占了每个空间。无处遁隐。我闭上眼睛,那些俗世尘缘旧账扑面而来,有人狞笑、有人破口大骂、有人掩面痛哭……
那时候,多么年轻啊……
如同往常,睁开眼睛,窗外是满目明媚的阳光,绚丽夺目。
懒起画眉,忽然想起一句“女为悦己者容”的话来,心里冷冷一笑。
眼角的余光瞥到那抹俗气的大红色,我画眉的手稍稍一顿,眉头微蹙,唇角扬起,丝毫没有掩饰脸上嘲弄的表情。
“艳姨。”身后侍弄的丫鬟阿萝和桐儿齐声低唤一声,退在一边。
鸨母原本一路笑得花枝乱颤,看到一脸冰霜的我,夸张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些,亲热地拉住我的手,笑道:“轻衣我的好女儿,我辛苦栽培了你十数年,就为了今天,你可要替姨挣口气。”
我轻轻一笑,冷淡地收回自己的手,拿起一旁的眉笔,继续补装。铜镜里是一副慵懒的容,淡妆下,是我的不屑一顾。
“姨素来最疼你,替你做主的第一个客人更是百里挑一,你可要懂姨一片苦心。”鸨母将一双白皙嫩滑的手按在我的肩上,轻轻揉捏。
隔着薄薄轻纱,肩头传来的酥麻让我浑身一颤,心底顿时升起一阵厌恶。我起身,离开鸨母,坐在床榻前,冷冷地道:“轻衣累了,想休息一下,艳姨如果没有要紧的事,还请回去。”
鸨母脸色微微一变,又马上堆上笑容:“你好好休息,晚上等李大人来,你就好好表现,可不能砸了我明月楼的招牌。”
我淡淡地吩咐:“桐儿,送艳姨出去。”
“不必。”鸨母目光爱怜地拂了一下我的脸颊,自言自语道,“就这模样,这世间恐怕没有几个男人能够不对你动心,我要是男人……”鸨母转身,眼里竟有一丝莫名的湿润。
我感觉有些好笑。送我入地狱的刽子手,竟然在临刑前还会为我掉几颗泪。
桐儿过去掩了门,回身对着我笑道:“今日是姑娘梳拢的日子,恭喜姑娘,听说那个李大人家缠万贯,如果姑娘能讨得他的欢心,日后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桐儿毫无心机的一番话却让我感觉异样刻薄。
是啊,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梳拢的日子。从此便是人尽可夫,万劫不复。
我冷笑,心却抽搐得痛。
正服侍我休息的阿萝回头瞪了桐儿一眼,道:“你来明月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楼里姑娘悲惨的遭遇也见着不少,怎么说话还像个孩子似的那么天真?”
桐儿委屈地低头不语。
“好了。”我淡淡地一挥手,道,“桐儿虽然天真,也是真心替我着想。这事,我心里有数,是福是劫还不能妄下断论。桐儿,等会我要沐浴,帮我整备去吧。”
“好的。”桐儿很快退出了内室。
我待桐儿走后,拉住阿萝的手,慎重地道:“我想过了,我要离开这里。”
阿萝一怔,神情凝重:“姑娘想清楚了吗?”
我叹息一声道:“只能赌赌运气,但是我还是决定一试。玉蝶姐的死,让我还记忆犹新。一朝花落,玉貌须臾,将自己一生误托于一个男人是最不理智的,何况是我们这些风尘女子。靠不了别人,只能靠自己。”
阿萝微微颔首:“如果姑娘决定了这么做,阿萝一定全力帮助姑娘。”
我淡淡一笑:“在这里,唯有你最知心。若我能脱离苦海,一定带你一起离开,绝不失言!”
随后,我敛了笑意,陷入深思。离开,又谈何容易。双亲过世得早,五岁便被卖入青楼,万幸鸨母艳姨似乎想拿我卖个好价,这些年来没有打过我的主意,只一心栽培,把我像深闺小姐般养在后院,勤习琴棋书画。我常居深闺,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却憧憬着明月楼外的自由和明媚。
我心里清楚,落泥淖是迟早的事。艳姨又怎肯做蚀本的买卖?外面已无亲人在世,平时又与楼里的其他姑娘没有多少来往,现在是孤立无援。要想离开明月楼,只能期望出现奇迹。
我如此想着,困意全无,索性起身下床。那边桐儿已经张罗好了沐浴的事宜。让阿萝、桐儿退下,我自己宽衣解带,跨入浴桶,温和的水浸没我的肩头,鸨母刚揉捏时留下的青痕依稀还在,我想起鸨母那莫名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寒战。从小就畏她的眼睛,那眼神里带着份邪念……
听到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有些不耐烦地道:“不是让你们出去了吗?还进来干什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得到来人微喘的呼吸声,一双粗壮的手攀上我赤裸的背脊,像蛇般肆意滑动。
意识到不是阿萝和桐儿,而是一个男人时,我大惊,喝道:“什么人?”
那人不答,从背后紧紧抱住我,嘴里的热气喷在我脖子上,我下意识地缩了缩。我看着缠在自己胸前的手臂,又羞又恼,拼命挣扎,脸颊微烫。
我正要呼叫,那人一手封上我的嘴,在我耳边轻轻地道:“我是你今晚的相公啊,羞什么,还不是迟早的事。”
李大人!
我浑身一震,他怎么现在就过来了?怎么办,如何摆脱他?
李大人在我思索的时候,一把将我抱出浴桶,急迫地朝床榻走去。
“等……等一下……”我随手从浴桶边拉过一件衣裳裹住自己,抬头看清来人。是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眼里是赤裸的欲望,笑时一嘴大黄牙,臭哄哄的嘴在我身上乱亲。
这就是鸨母为我百里挑一的客人啊。
我冷笑,悲戚万分。
被放在塌上,遮羞的衣裳撕落的刹那,我意识上自己不能任人摆布,至少不该失身于这样一个人。
“等一下!”我奋力推开他,迅速穿起衣衫,掩上自己的身体。我故作半羞半喜的样子,道,“大人,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轻衣……还没整备好呢。”
李大人嘻嘻一笑,厚颜无耻地道:“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你可让我想死了。”
惊喜?惊是有,这喜……我暗自冷笑,含媚地一笑,嗔怪道:“轻衣想了好些好玩的游戏呢,谁知大人一来就……破坏了轻衣设计好的气氛。”
“哦?你都想了哪些好玩的,说来听听。”李大人走过来拉起我的手,眼眸迷离,充满了情欲。
我侧目瞥了一眼一旁的桌子,娇笑道:“有酒才有气氛,我先叫人去整备些酒菜来……”我转身欲走,却被李大人一把搂在怀中。
“酒就不必备了,酒不醉人人自醉。轻衣,从我来明月楼第一眼见到你就想你到现在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李大人意乱情迷地亲着我的脸颊,一副馋涎欲滴、令人作呕的丑态。
我强忍着内心的恶心,故作委屈地道:“今日是轻衣梳拢的日子,也算是大日子,这喝的也就是交杯酒,怎可省了呢?”
“交杯酒,哈哈,好好。”李大人转念一想,哈哈一笑,放开我,顾自坐在塌上,开始脱起了衣服。
“快去快回,我等着你。”
我望着一地凌乱的衣物和躺在自己床榻上那个赤裸着的臃肿松弛的躯体、并不时传递着情欲信号的喘息声,有一种作呕的感觉。
“大人放心,轻衣马上回来。”我轻轻一笑,转身匆匆离开,在门口忽然撞到鸨母艳姨。
刹那间,我的心里充满了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