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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二章 夏之旅行 ...

  •   第二章夏之旅行
      春天到底还是短的,不是不觉得挥一挥衣袖就走了,带走的还有一些活泼的气息。天气闷热得吓人,偏偏还湿气极重混合着烦躁渗入人的肌肤。就连华莫山一千多米高的山峰都不能够冲破这层不令人愉快的空气。
      黑头发的男人戴着眼镜正在溪边汲水,手一伸进溪水中鱼儿们便纷纷逃散了,只余几许水痕在表面荡漾开来。“啧,算你们识相!”男子皱眉,大拇指顶住高高的鼻梁,食指将眼镜框微微一抬,抹了把脸便站起身来。修长的身体被白色的僧服包裹得紧紧的,勾勒出完美线条,只是那有些郁卒的神情分明写着:生人勿近。
      有了正式的僧袍却还差一个正式的头衔。
      “你从今以后法号就叫‘乌哭’吧。”血色残阳下,金发的男人看着他沾满鲜血的身躯,只是平静的说了这样一句话,没有愤懑,没有鄙夷更加没有恐惧。乌哭甚至错以为自己在光明的瞳孔中窥见了名为“悲悯”的情感。
      之后,光明又主动提出陪同和他一起去长安证明自己成为三藏法师的身份。
      光明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这个问题想问,但是问不出口。
      两个人都在回避隐藏着什么,这样便形成了奇怪而焦灼的僵局。
      一股茶香悠悠飘过乌哭的鼻翼,乌哭知道光明的怪癖又发作了。真是的!轻装爬山才是明智的行为。这个欧吉桑却带着两大包裹,一打开里面全是茶叶和果脯山楂之类的吃食。
      他当这是来旅游么?
      向来随和的光明大人偏偏在这点上很是强硬,夺食者杀无赦!就连他的陈年老酒也不愿放弃,当然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义不容辞地交给了乌哭。乌哭默默看着被自己放在石头边上的巨大酒葫芦考虑着现在毁尸灭迹的可能性。
      光明的酒品非常之好,不会发疯撒泼,越喝越安静。然后直接不分场合不分地点的倒头就睡,任凭天塌地陷也绝不恢复半点清明。
      这让乌哭不由的怀疑光明是不是在整他。要知道,得到身份认证是有时限规定的。过了今年夏天便要等明年了。所以每次都是乌哭一面咬牙切齿一面抗麻袋一样托起光明以及若干包裹蹒跚着向前行,留给身后花花草草鸟兽虫鱼们一个凄凉恍惚的背影。
      正感叹着自己悲惨的境遇,却闻到一股肉香。乌哭眉毛皱得越发紧,几乎连到一块儿去了,端端的破坏了和谐的美丽容颜,转身拽起地上的葫芦拔腿跑向林间。
      天空中,一队乌鸦飞过,沙哑的鸣叫似乎在说着:恭喜衰老加速……
      “光明!你还是三藏么?喝酒也就罢了,肉你也吃!”乌哭愤怒的夺过光明手中香喷喷引人犯罪的烤羊肉。
      “没有关系,我没有杀它们哦,是风干了的存肉。不吃就浪费了。”光明惬意的眯了眯眼,斜倚着松树“酒肉对心性成型的人来说没有坏处,不吃的话才是暴敛天物吧。还是说乌哭你,有了做三藏的自觉了么?”
      乌哭一怔:的确,杀了人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谈论慈悲呢。
      心下一寒,张嘴便咬下去一大口,羊肉的腥味溢满唇齿间。自从进入寺庙以来,一年多没有碰肉,这次突然强硬地吞咽下去,难免的就有些反胃。翻滚着的胃液不断上涌,却又在吐出之前沉寂下去,只给嘴里留下一股酸苦的涩味。
      光明,你果然还是厌恶我了么?
      既然这样,那么就厌恶得彻底些吧。不配被你爱,也总该配被你恨吧。心钝痛着,慢慢也就麻木。
      “也是,我倒不在乎。至于‘自觉’么?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恩?”光明突然俯身向前,极为接近的距离,近到可以看清楚对方眼中的自己,乌哭微微一惊,心口不规则的跳动了一下,想要伸手推开眼前这张温润的脸颊,却僵硬到一动不动。那颗向来灵活的脑袋被灌了铅一般承重到无力转动。天地万物都好像消失了一般。
      光明抬起手来,将一片圆圆扁扁的东西塞进乌哭的嘴,眼中带笑:“这是水果糖糖。我烤的羊肉一向难吃。尤其是有人将我装香料的小包丢掉后,就更不能入口。”
      柠檬的酸酸甜甜的气息在口腔中溃散。
      嘎,更想吐了……
      乌哭一面干呕,一面挣扎着说:“你故意的!小心眼的狐狸!”前几日,正是乌哭把光明的香料小包掉进了小溪里。
      光明不可置否地摇头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
      长安的寺庙不同于江南的灵秀幽静而是以宏大豪迈见长。仅殿宇就有上百间,中心是五开间大殿一座。自南而北依次为山门、天王殿、圆俱行觉殿、摩罗宝殿和维摩阁共五进院落。中轴的东西两侧为配殿,整座寺院布局大气却严谨,基石全部是由整块整块的大理石垫成,山门殿前更是矗立着一座高大的砖砌影壁,雕刻着佛祖割肉喂鹰的图像。摩罗宝殿作为中心,檐下正中悬挂有巨额横匾,上书“万古柏林”,大殿后矗立着茂盛的柏林,枝叶蔽天。
      光明和乌哭来的正是时候,全国上下十几位三藏和三藏继承人们都已经到场,集会进店的钟声在霎那间敲响,浑厚巨大的声响和着寺院里和尚们的念经声。
      法相庄严,
      神圣而不可侵犯。
      乌哭低下头,阴影恰到好处的遮掩住了他嘲讽的表情和不屑的想法:佛祖依靠的也仅仅是虚张声势的罢了,没有了这些,也只不过是葬送牲畜之口的无能之辈。
      大逆不道的想法,在抬起头时候变成了虔诚恭顺的表情,和一般寺众没有任何差别。只有一旁的光明默默的瞥见了他嘴角未淡尽的笑纹。
      参拜佛祖之后,便是授礼。
      三藏之首的白胡子老人,颤颤巍巍地将金色头冠戴在乌哭黑色的发上。
      乌哭的表情是索然乏味的。目标达成了,前面的一切努力也就变得毫无价值。光明三藏静静的注视着乌哭的表情。心理明白:像乌哭这样的人,很快,便会厌弃‘三藏’这个称号。
      “听说当上‘三藏’很困难,所以我想试一试有多难。”
      乌哭充满自信近乎于自恋的语气浮现在耳旁,久久不散。
      那么,最难做的做到了,乌哭,你接下来要寻求的是什么?
      三藏走过去,拍了拍乌哭的肩:“不觉得吃惊么,额头上没有神赐予的标记。”
      “唔?无所谓。我和神他们,本来就不是相互信任的。”乌哭顿了顿:“只是没想到,你会为我做担保。光明三藏的信誉可真是不错啊。”
      “的确,我说过,我是为了陪你取得称号而来。何况,这也是刚内交代我做的事。”
      蓦然听到这两个字的禁忌之名从三藏口中蹦跳出来,乌哭不由一愣:原来这一路上,只有自己小心翼翼地将这两个字当成禁忌。本应当松一口气的,却更觉不爽,出口也就更无情:“那个老头子还真是精明,只是他以为,我欠他一条命他就可以阻止我的脚步么?还真是白活这么多年了,真天真啊。”
      乌哭以为光明会恼火,会像上次一样几乎将他的手腕捏断。
      只是光明没有,他只是沉默。半晌,乌哭等的都快睡过去时,光明才轻轻地问:“什么牌子的?”
      乌哭被吓了个不知所措,左手不知何时点燃的烟头烫伤了右手掌心,留下一个浅浅的褐色痕迹还有烧焦的味道。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问的是烟的牌子。下意识的回答:“Marlboro。”
      “哦,我更喜欢抽烟杆。”光明说。
      “啊,老头子的行为在你身上还真是体现的很彻底嘛。”
      “二十年之后,你或许比我还要像个老头子。”
      乌哭看着光明状似认真无比的脸,明白自己又被耍了。光明总是这样成功的绕开话题,对自己的挑衅视而不见,绕着绕着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再想要回到那个话题,已经不可能了。
      好像自己在被一点点的试探,灵魂在一点点的被眼前这个男人看清楚,袒露无疑。而每当自己想要知道和触及光明的想法时都会无功而返。
      这样可真是不公平啊。
      但是奇迹般的觉得安心。埋藏在这具躯体里十几年的阴暗灵魂,即使见不得太阳,也可以偶尔出来晒晒月光吧。身边有了这样的一个人,连灵魂到□□都会不由自主的舒展开来。
      危险却让人忍不住沉溺的感情。
      是夜。
      梦里记忆翻滚如浪如风,将人卷入层层黑洞。乌哭徒劳的想要伸手,抓住的却只有空虚。母亲年轻恬静的容颜静静的在眼前绽放,又颓然化为红色的粉末,渐渐凝聚成一阵阵刺耳的笑声。谁也无法相信这样疯狂的笑是由这样温婉美好的女子发出。歇斯底里,夹杂着哭号诅咒:“你这孩子,是罪孽啊!罪孽!”
      转眼间,女子的脸又化为一张和蔼的中年面孔,淡淡的酒精味环绕着中年人白色大褂:“建邑,你看看,这是我今年决心研究的课题。只要研究出了成果,那就会震撼整个世界!”
      中年人说完这一句,平整的头发变得粗糙暗淡,脸上越发苍老,他慢慢化为一滩灰褐色的粘稠色液体,咻咻的冒着泡,无数的泡沫发出破灭的声音,只有枯如骨柴的手没有化为水,牢牢地拽住乌哭的衣摆:救救我,救救我!乌哭迟缓而坚定的摇了摇头。“为什么?为什么?我是你的老师啊!你和我是一样的啊一样的!!”
      乌哭,慢慢地将手撤离耳朵,静静地聆听这些诅咒和哭嚎却源源不尽,刺耳而清晰。尽管明明知道是梦,却醒不过来。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鬼的话,那么自己恐怕会被厉鬼缠身一万次。只是从来没有后悔过,就算罪恶,也想要不同寻常。
      乌哭微笑着想:难道堂堂的乌哭三藏就要在成礼的第一天这样死在自己的梦里么?啊呀呀,自己会成为世人饭后闲谈。只是,光明呢?
      会不会为我的死,有那么一点点的一点点的难过呢?
      “乌哭,乌哭,建邑……邑。”温柔低沉的呼唤轻轻的驱散了缠绕在心中的恶灵,有一种温温凉凉的触感覆上了他的额头。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从梦魇中苏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光明担忧的神色,光明的手还放在自己的额上没有拿开。
      有一种渴望缓缓的从驻满尘土的心里苏醒,乌哭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活过来了啊。”
      光明闻言一笑:“乌哭三藏大人会被梦杀死么?”
      “唔,那可说不准。有些东西的力量往往出乎想象。”空气中有短短的一阵沉寂。
      “呐,你说罪孽会一直跟着我们么?”乌哭随意将手覆盖住光明的手,阻止他的抽离。
      光明挣扎两下,见没有效果便也停止了动作,歪着头细细思索一阵,几丝披散的金色长发被风吹到淡红色的嘴唇上,一时不想离开,牢牢的黏在上面。光明想要说话,刚一张嘴,头发便趁虚而入,急忙伸手去抓,乌哭却是抢先一步,抚上他的唇分开那几根发丝,和乌哭想象中一样柔软。光明诧异之下却也忘了将乌哭的手拉开。
      暧昧,在这小小的长方形空间中沉浮。
      有什么东西,被揭开了一角。
      光明最先清醒过来,轻咳了两声,乌哭才识相地收回了手。
      “罪孽这种东西,一旦背负了,就很难戒掉。就像烟一样。”光明说“但是很难不是不能。”
      乌哭了然的点点头:“果然是你的思维模式。”
      “明天你要去哪?”光明状似不经意的询问。
      乌哭望着窗外的月亮微微叹气:“明天啊,大概是去旅行吧。光明,你有空么?”
      “中年大叔,总是很悠闲的呀。”
      “那么,一起出发吧。”
      夏日的星光绚烂了整片夜幕,就像希望的灯火在最黑暗的心灵中也会绽放光芒一般。
      光明,我给你一个机会。
      为了我,沉入地狱。或者亲手送我离开这匮乏的人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二章 夏之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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