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后续之一 玉座珠帘—月仪篇(八) ...
-
明烨六年，慈宁宫，月仪静静坐在那里，很久很久没有言语。“皇高祖母……”幼小的孩子奶声奶气地喊着，来到月仪面前。“是小林儿么？”翊林“恩”了一声，他身边的小女孩子却是不乐意了：“皇高祖母，还有宛儿。”月仪微微笑了：“是吗，宛儿也来了。”翊林与清宛是月仪的玄孙与玄孙女，也就是当今圣上——翊烨的孙儿与孙女。翊晟在天圣五十四年，也就是他六十二岁的时候，退位做了太上皇，即位为帝的，就是他与安静的长子，东宫皇太子——翊烨。
翊林与清宛赖着月仪，翊林毕竟是男孩子，被月仪握着的一把剑吸引，他伸出小手：“皇高祖母，我要这个。”月仪愣了一愣，“小林儿，这个，皇高祖母不能给你。”翊林问道：“为什么？”月仪没有回答，那把剑，是怀远的轩辕剑。怀远逝后的整整三十年里，月仪一直把它带在身边。这把杀过叛军、保护过王朝也保护过自己的他的剑，好像还带着他的温度，在漫长的岁月里，给了悲伤的月仪些许的安慰。就好像，怀远还在身边一样……怀远，三十年了，没有你的日子，我已经过了三十年了，我的悲伤却没有被时间冲淡反而日益深沉。所幸，我余下的日子不多了，我应该很快就能走入下个轮回里，走入有你等着我的，来世……
翊林怎么会懂得这些呢？清宛却是撒娇道：“皇高祖母，林哥哥不要剑了，您给我们讲个故事，好不好？宛儿最喜欢听皇高祖母讲故事了，林哥哥也是。”月仪微微颔首，毕竟还是小孩子，翊林一听皇高祖母要讲故事，便也不要剑了。两个孩子依偎在月仪的身边，而月仪，慢慢讲了起来：“从前，有一个男孩子，他的父亲，是个大将军。有一天，他的父亲，去了遥远的战场却再也没有回来。那个男孩子失去了父亲，却得到了他母亲的妹妹的照料。他在他父亲的军营里，在杀敌的战场上，慢慢成长。他长成了最勇敢的战士，最无畏的英雄。他的脸庞，是那么棱角分明；他的眉眼，是那么英气逼人；他的气度，是那么雄姿勃发。他是所有闺秀的梦中人。”
清宛忍不住打岔道：“皇高祖母，真的有那么好的人么？”月仪微笑着没有回答，却是继续说了下去：“他曾告诉自己，要找到一个举世无双的女孩子，与她共度一生。于是，他一直都没有成亲。”翊林问道：“那他找到了么？”月仪的脸上，泛出些悲戚的神色：“是的，他找到了。有一天，他邂逅了一个女孩子。身着素白舞衣、翩翩起舞的她，一下子就摄住了他的心。他爱上她了，只可惜，他们相见恨晚，已经没有机会在一起。”清宛偏着头，问道：“为什么他们不能在一起呢？”月仪抚着她的发：“因为那个女孩子已经嫁给了别人，他，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真是可惜啊。若是他们早些相遇，也许会很幸福地过一辈子吧，我想，他会对那个女孩子很好，一定会比她嫁的那个人要好很多。”
清宛与翊林流露出可惜的神色，又被故事吸引：“皇高祖母，那后来呢，后来那个男孩子跟女孩子怎么样了？”悲伤，在月仪的心底蔓延：“那个男孩子，是个很执着、很倔强亦是很专情的人，他很清楚，自己跟那个心爱的女孩子不能在一起，可是，就算那样，他还是发誓，要一辈子保护她、永远不离开她。”清宛被这样的痴情感染：“皇高祖母，那个女孩子，知道那男孩子喜欢她么？”月仪道：“她是知道的，因为爱着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流露出爱意。她也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她不想那么好的一个男孩子，为了她孤独一生，所以，她隐藏自己的感情，把另一个优秀的女孩子送到了他身边。还说了很多对他很残忍的话，为了要他忘记她，跟另一个女孩子好好过日子。”
清宛当即说道：“啊，她怎么能这样呢，那个男孩子一定是很伤心的吧？爱就是爱呀，没有人可以替代的。”翊林笑话她：“宛儿你才多大，就懂得爱了？”清宛羞红了脸，不服气地回嘴：“我不懂，你懂！”翊林看她着急了，忙道：“我们安静听皇高祖母说下去吧。”月仪望着这两个天真懵懂的孩子，继续说道：“如她所愿，在她的计划下，他娶了那个女孩子，他们还有了三个孩子。可是，她知道的，男孩子的心里，始终只有她一个，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办法改变。她也知道，自己其实是爱着那个男孩子的，也许不会比他的爱要少。要怪就怪命运弄人，没有让他们在对的时间相遇。”
清宛与翊林听得入了神：“那后来呢？”月仪道：“女孩子没有想到，男孩子爱她那么深，就算娶了别人，他依旧在她身边，一直守护着。后来，那女孩子的夫君死了，她艰难地要维持夫君留下来的家业。而这个时候，她的仇人又找上门来了，要取那女孩子的性命。”翊林道：“那男孩子一定奋不顾身地保护那女孩子，对么，皇高祖母？”月仪颔首：“对呀，他不顾危险、不顾对方有多少人、是什么人，他只知道，他要保护那个女孩子，她是他最爱的、最重要的人。他受伤了，他带着满身的伤痕，保护了那个女孩子。只要那女孩子没事，他一切都不要紧。”
清宛道：“那女孩子心里怎么想呢？”月仪道：“她很感动，却也很难过，他为她做了那么多，而她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她依旧隐藏着自己的心意，她甚至不能告诉他，她也是爱着他的。”翊林道：“反正那女孩子的夫君也死了，他们为什么不在一起呢？”月仪道：“小林儿，这世上有太多无奈的事情，相爱不能相守，也比比皆是。我想，对于他们两人，只要这样爱着，就够了。”翊林与清宛不会明白的，在一起、在一起，太多的时候，要在一起没有那么容易……
“在长达四十六年的岁月里，那个男孩子的心，始终属于那个女孩子，他守护着她，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临死前，很抱歉地告诉那女孩子，他不能再保护她了。他很不甘心，他想要保护那女孩子直到永远的。”清宛含着泪，问道：“那个男孩子，死了？”月仪道：“是的，他死了，带着对那女孩子隽永的爱，死了。在死前，他问那个女孩子，在来生来世，能不能跟他一辈子。”翊林道：“那女孩子答应了，对么？”“恩，答应了，因为她是爱他的。他没有遗憾了，他含笑死在了心爱的人怀里。而她，自他死的那一刻，她的心，也是坠入永夜。”
晶莹的泪珠，从清宛娇嫩如玫瑰花瓣的脸颊上滚落，她喃喃地说：“他们可真可怜。”翊林却道：“不，我想，那个男孩子是很知足的，他能守护自己爱的人那么长的时间，他能最后死在她的怀里，他的心，会是充满幸福的。”月仪抖索着衰老的嘴唇：“是这样么？是这样么？”翊林点点头：“恩，皇高祖母，一定是这样的。”月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还好，她在他死前，亲口承认了自己的感情，是爱他的，是深爱他的。还好，她没有来不及告诉他，她的爱。否则，我想，她是会一辈子后悔的。”以吻封缄，我是会永生记得的，怀远……
故事讲完了，清宛擦干了眼泪，却与翊林，奇怪地望着突然潸然泪下的月仪：“皇高祖母，您哭了么？”清宛稚嫩的手，抚上月仪满是皱纹的面容，为她拭去那些泪：“皇高祖母不哭，不哭了。”清宛与翊林不会明白，月仪为什么突然哭得那么伤心。那浑浊的泪珠，被清宛的小手擦掉后，再次滚落在月仪的脸上与衣上。月仪听不见那两个幼小孩子的呼唤，只是，一昧地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怀远，三十年了，我从未忘记过你，你知不知道，这三十年来，我有多想念你……’
“皇曾祖母，我们把皇高祖母惹哭了，怎么办呢？”望着走进殿来的安静，两个孩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要紧的，小林儿、宛儿，你们先下去，皇曾祖母来陪陪皇高祖母。”两个孩子，被保姆尚宫牵走了，安静望着将轩辕剑抱紧在怀里的月仪，心下，已经清楚。“母后娘娘，您又在想念闵大将军了么？”月仪失神地说道：“小静儿，可真快呀，三十年了，转眼就是三十年了。我为什么要这么长寿呢？我应该在那时就与怀远一起去了的。”安静握住月仪苍老的手，她明白，失去了挚爱的人，活着是痛苦的。何况，她整整承受了三十年。眼前的月仪，坚韧异常。她是绝无仅有、无法被超越的，王朝的传奇。
“不说那些了，不说那些了。小静儿，你有什么事么？”月仪擦了擦满脸的泪水，问道。“没事，母后娘娘，小静儿想您了，来看看您。”安静回道。“小静儿你知不知道，你真是一点也不会说谎，你说谎的时候，眼神总是闪烁着的，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安静含泪笑道：“母后娘娘的眼神，还是那么锐利，真是丝毫都瞒不得您。”月仪泰然道：“出了什么事，你直说吧。”顿了顿，安静才道：“前儿个深夜，悯哲瑜皇太贵妃，在睡梦中，安然辞世了。今儿个早上，我们得到的消息。”安静很担心，月仪会承受不住，而月仪，只是淡淡地说道：“哦，是这样么？岫儿她也去了。”安静道：“母后娘娘，请节哀。皇太贵妃，走得很安详。”
“小静儿，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安静不想在这时候离开的，可是，她知道，月仪的意思，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忤逆，只能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慈宁宫。“岫儿啊，你怎么也走了呢？”无力地抱紧怀中的轩辕剑。孤独，慢慢将月仪笼罩，使得她，宛若窒息般痛苦。忆秋是在天圣四十年没的；雨姝，殁在天圣四十五年。而后，天圣四十九年，岚姗殁了。在明烨三年，连裴清都作了古。现在，又是黛岫。你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你们知不知道，没有了你们，我很寂寞。你们走慢点，再慢点，要等等我啊……
夕阳西下，满头白发的月仪，依旧坐在那里，任最后的光明，一点点在殿内消失。她没有让宫人们点灯，只在这一片黑暗里，静静坐着，很久很久……
明烨七年，初夏。月仪躺在慈宁宫的寝间里，她已经数月没有起身。翊晟与安静日夜的照料，翊烨等皇子皇孙的祈福与探望，都不能再挽留她即将逝去的生命，这个历经三朝的女子，凭她的智慧与坚忍，阻挡了一切风雨，成就了两代明君。她的儿子，她的孙子，都是心系天下的圣明君主，为百姓所称颂。而她，终于可以安心地功成身退。
伴随着微弱的呼吸，往事，一幕幕在月仪的眼前浮现……
祁顺九年，明秀殿，那是第一次见到纨素。那时的我，冷颜相向，对一切毫不关心。而那时的你，身穿嫩绿叠色纱衣，浅鹅黄素纱长裙，显得十分清丽。你笑着问我的名字，那个笑容，如和煦的春风，拂过我的心。我知道了，你叫纨素，柳纨素。那天，我还见到了孝德仁献皇后梁庄宁与靖安容贵妃安紫嫣。庄宁笑语盈盈、端庄稳重而又不失温柔。紫嫣，任性娇纵却亦有可爱之处。那日，你说“入得宫就好么，身为天子妃嫔的风光，背后不为人见的该是怎样的落寞？”我回答你：““事已既成，又该如何？”盛气凌人的张菱蔓、谨小慎微的孙纤蕙，都是在那一天，走入了我的生活。我知道的，从此我将与你们在宫中相伴，也许，至死都不会也不能再踏出宫门一步。
纨素，相比于我，你是纯善而又需要保护的，我在想，这也许就是翊祁爱你那么深的原因。遇事，你总是不能袖手旁观。你帮助了被菱蔓言语讥讽的纤蕙，丝毫不去理会，后宫，究竟是怎样的地方。当我们陆续得到圣宠，我们之间的争斗，也不可避免地拉开了帷幕。而纨素，你是知道的，进了宫的我们，再没有了选择的权力，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于你那无望的爱？纨素，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生活，为什么，连这样小小的愿望都是奢求？
世情恶，安紫嫣其实是很敏感的，她敏锐地意识到了，你将会是她最大的威胁，所以，在你还是贵人的时候，她就不顾一切地打压你。可是她错了，她那些手腕，只不过让翊祁更为怜惜你。七夕，出彩的纤蕙没有承宠，被召侍的，是你。我想，纤蕙对你的怨，就是在那时候种下的。她与你不一样，她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要自己去争取，其实她，比我们都不容易。翊祁很珍惜你，那晚并没有冒犯你。纨素，我在那时起，就知道翊祁对你动了真心，所以我知道，后宫，再没有人能赢得了你。安紫嫣的失败，只是迟早。
纨素，当晋为谨嫔的圣旨摆在庄宁眼前，你就又多了一个敌人。因为庄宁是深爱着翊祁的，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翊祁全心爱你？而后来的中秋会亲，又为你埋下了危机的种子，我们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丽雪，在会亲初见翊祁的那时候，就已经深深爱上了翊祁。而我们，很快失去了慕昭仪姐姐，她的故事，那么伤感，终究是不能避免的悲剧。那时，庄宁与紫嫣之间对彼此的怨恨，使得她们，终于接连出手。而菱蔓，被记恨她的纤蕙，亦是推上了万劫不复的不归路。菱蔓死了，宫里，又少了一个人。稚子无辜，却成了母亲们利用的工具。而我，在那时期第一次见到了贤太贵妃。纨素我告诉过你的，不要接近庄宁，紫嫣就在等着你接近庄宁的时候，利用你，除去庄宁的胎儿再嫁祸给你。可是，你不听，你一字一句地告诉我：“我不想，因为结果的未知，就放弃努力尝试。我也不要，眼睁睁看着不愿发生的事情发生。”这话，我终身难忘。
纨素，那日你被紫嫣诬陷的时候，我没有帮你说好话，但我希望，你能了解我的良苦用心。你没有让我失望，而在庄宁的策划下，紫嫣终于再也不能推卸自己的罪孽。紫嫣，这个高傲的、倔强的女子，可以失败，可以认输，却永远不会低下，她高贵的头颅。虽然踏入冷泉宫，她的骄傲，支离破碎，零落了一地。紫嫣死了，带着对真爱的渴望，走入下一个轮回。而我，被往事纠缠的我、不相信真情的我，冷酷地将感情从自己的内心深处驱除。这时，黛岫，熙妍她们进入了宫廷，一如当年选秀进宫的我们。
纨素，慢慢地，你对翊祁，不再那么排斥了，不是么？你会想念、会眷恋他的怀抱与温度，不是么？那时的我，却是意识到了贤太贵妃的秘密，而她，却也坦诚地面对着我。庄宁，却是要失去翊祁的爱了。那个痴情的女子，翊祁是她的唯一，没有了翊祁，她活不下去。所以，她选择了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庄宁的死，亦是促动了贤太贵妃的死。纨素，你很内疚、你很自责，你甚至想放弃自己，可是我不允许你这样消沉。旧人逝，新人笑，我们的生活，还要继续。
纨素，当你将要被立为皇后的消息传出，你难过地问我怎么办？那天，你将自己的心事尽数向我倾诉。我才知道了，你美丽而永难忘怀的初恋。好可惜，一念之差，你们不能在一起。我完全能了解，当你等不到他的时候，内心的绝望。但我只能劝你，已经回不了头了，纨素，我们只能往前看、向前进，只能这样。纨素，你成为翊祁的皇后了，也许你不会体味到的，翊祁是多么地欣喜，因为你的接受与依恋。我们都无法预见，在那样的时候，你与子健，居然奇妙地重逢，我知道，你的心，一定很煎熬。纨素，我们错了，我们做得最错的事情，就是安排丽雪进了宫，我们那时候不知道，丽雪一进宫，会带来那么多的是是非非。那时一起进宫的，还有裴清与甄媛。而前朝的秘闻，在此时，也是初露端倪。
在家宴上，是我与怀远的初次相遇，那时的我，只不过想借舞蹈，宣泄自己掩饰已久的情绪。那支舞，不是舞给翊祁看的，也不是舞给太后看的，那支舞，不是舞给任何人看的。可是我没能料到，我的那支舞，怀远，他是懂得的！也许，怀远是最能懂得我的心的人，只可惜，我们的相遇，注定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就在那夜，月华来了，带着对我的怨恨，来到了丽雪的身边，她利用丽雪对翊祁的感情，蛊惑着丽雪，做下了许多的错事。而纨素，你不忍心看着丽雪难过，促成了翊祁宠爱她，可是你不知道，翊祁的宠爱，对于丽雪，是致命的毒药！
在纤蕙的设计下，丽雪失去了孩子，而纤蕙却在她的设计下，失去了生命。那时，少清却奉着怀远的命令，来到了我的身边，守护我。怀远那时候不知道，含阳是爱着他的，而含阳，不小心听到了他与少清的话，所以，含阳那时起就知道，怀远是爱着我的。那时的我，却在怀疑，怀远她会不会与前朝的秘闻有关，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幽皇后——安尚善的儿子。丽雪的目的，是得到翊祁的爱，独占翊祁的爱，所以，纨素，就算她是你的亲妹妹，你的宽容不能阻挡她的疯狂。而月华，在那时也得知了前朝的秘闻，想尽办法打探。
我有孕了，可我故意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在试探丽雪也在试探翊祁的心。在月华的鼓动下，丽雪果是散布谣言，甚至危害宣成君以嫁祸于我。可惜，她没算到我会那么决绝地毁掉我亲生的孩子。所以她败在了我的手下，她赢不过我的，因为月华赢不过我。可是我也没算到，丽雪双管齐下，同时也在扰乱熙妍的心。她做到了，她成功地点燃了熙妍对纨素的怨恨。
失去了孩子的我，岂是不难过？我一个人来到怡蓉水榭。孤芳自赏最堪怜，但是无论怎样，都要绽放，不为了谁，只是为了不辜负自己。而怀远，他没有辜负我。那晚，我无意间探知了后宫隐藏着的秘密，幽皇后的秘密。我也探知了，怀远的心意，‘傻瓜，为什么要接近我，爱上我，怀远，你爱错人了。’没有去看怀远，却能感受到他的温暖气息，那是翊祁不曾给的。
熙妍的悲剧，已经无法挽回，为了救你，纨素，在听了正良哥哥带来的消息后，我匆匆赶到了太后那里，早就部署好了一切。熙妍死了，死在丽雪的策划下，而此时此刻，黛岫，顺利产下了平成君。丽雪没有算到，黛岫的身孕，因为太后的故意隐瞒。熙妍死后，正良终于放下了对我的眷恋，带着芷茵，离开了京城。倾心相爱的他们，会得到幸福吧。而正良哥哥，确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那么你呢，怀远，为什么，不能像正良哥哥那样放下？
失去心爱妹妹的熙娴，子健的夫人，终于将自己献给了恶魔。她没有爱了，她只有恨，她在策划，毁掉子健、纨素，毁掉一切。当然，她的背后，是丽雪与月华。为了打击太后，月华除掉了苏暮潇尚宫。而后，丽雪，得知了两个消息，一，怀远与幽皇后的关系。二，纤蕙虽然死在她手里却没有放过她，她不会再有孩子了。失去理智的丽雪，已经无所顾忌地要轩起血雨腥风。她在翊祁身上下了情蛊，从这点看，她那时真是疯魔了，爱，不是能用那种方式得到的。
月华，你尽管恨我，可是你要伤害到怀远，我就绝不答应。惊心动魄的那晚，我知道该怎么彻底拯救怀远，我让含阳带怀远去了废宫，我让他们母子相认。我也让含阳，对怀远有了恩情。这样，怀远会更容易接受含阳，那么，他就可以忘记我了，不是么？丽雪，你又一次败给了我。我赌，怀远的心，是善良而宽容的。后来，太后告诉了我真相，前朝秘闻的真相，我才知道，她原来承受了这么多、她的经历，原来这么坎坷。她不容易，她是个好太后、好母亲。含阳终于嫁给了怀远，我只能远远地祝他们幸福。而在细雨中，可心与少清邂逅，他们，一见倾心。我救了雨姝和她孩子的命，因为雨姝，值得我这么做。
丽雪不仅离间了翊祁与太后，更是制造着纨素与子健关系暧昧的把柄。夜半相会，熙娴的死，冲击着翊祁的内心。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不管？我不能让丽雪得逞。我化解了太后与翊祁的隔阂，但在劝解纨素的时候，我终究支撑不住。翊晟、心蓉，我的儿子与女儿，平安降生了。而纨素，你也有孕了，我们不能再等了。我利用了怀远和翊祁爱你的心，消除了翊祁对你的信任危机。丽雪在屡次伤害你之后，在得知情蛊的危害之后，她终于，悔悟了。我不知道她是顾念与你的姐妹情谊还是对翊祁的爱有那么深。她死了，她用死毁去了情蛊。而你，纨素，你伤心地不能自己，你虚弱的身体，终于经受不住……
灵犀平安降生，可是你，被生产与悲伤摧垮了身体。祁顺二十二年，你离开了我。纨素，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妹妹一般，我舍不得你离去，可是我知道我留不住你。纨素，你知不知道，你死之后，翊祁一蹶不振，他是想要随着你去的，他对你的爱，那么深。可惜，他是皇帝，他背负着整个天下，所以他不能那么任性。但他履行了在自己心中对你许下的诺言。在他余下的时光里，再没有册立皇后，再没有举行过选秀，甚至，再没有召侍过任何宫眷。每夜，不是在仁阳宫便是在纨素曾居住过的坤宁殿就寝。即便这样，也时常是彻夜难眠。至于宫眷们，翊祁不过是偶尔前去探望皇子、帝姬们，除此之外，再无它事……
朦胧间，月仪仿佛看到纨素，在自己的眼前：“月姐姐，我们很久很久没见了呢。”月仪惊道：“素儿，是你么，是你么？”纨素颔首，轻轻牵起月仪瘦骨嶙峋的手：“姐姐，是我，是我。谢谢你，姐姐，我知道的，我是那么懦弱无能。没有你的保护，我早就死了不知几回了。在后宫那样争权夺利的地方，你却那么真心实意地关心我、爱护我。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我平安。姐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月仪含泪笑了，“傻瓜，那是我愿意的，要什么报答。素儿，你很好，真的，为了你，都是值得的。”纨素笑了：“月姐姐，来世，我们还是好姐妹，好不好？我等着你哦。”月仪颔首：“好，好。”纨素的影像，随风而散。“素儿，素儿。”蓦然回神，纨素，已经没了六十四年，真的已经好久了。而自己，还是一直牵念着她的，不是么……
“这么多年，难为你了。”安若水与翊祁，出现在月仪的眼前。“太后娘娘？圣上？”月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水微笑望着月仪：“对不起，那年，我与圣上抛下了你，可是你知道的，生死有命，我们注定是要在那年离开的。而我们没有所托非人，你很好，真的很好。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你勇敢地去面对。你保护了王朝，守护了后宫。你的功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一定会被历史铭记，成为王朝无法被逾越的传奇。”翊祁却是温言道：“你承受了太久了，累了么？对不起，要你这么辛苦。此生，我们欠你的，来生，再还吧。”月仪合目，浑浊的泪落下：“没有谁欠谁，我们无法抗拒命运，而选择勇敢面对的，是我自己。”……
“仪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闵怀远，就在眼前！“怀远！怀远！”发自内心的呼唤，月仪支撑起身子，投入那个怀抱。在你的怀里，唯有在你的怀里，我才能安心。“怀远，三十年了，你等太久了吧。”闵怀远，深情依旧：“等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月仪道：“怀远，从一开始，最懂得我的人，就是你，唯有你。”怀远微微笑了：“是么，是因为你的那支舞？”月仪颔首：“是的，那支舞，代表的就是毫不掩饰的最真实的我，唯有你，能懂得。”怀远抱紧月仪：“是吗？那可真好。轮回转世，我们总能再相遇的，仪儿，别忘了你给我的诺言。我们，很快就能在来世重逢了，到那时，我带你，浪迹天涯、看尽人生。”
月仪含泪颔首，怀远消失了，连带着被月仪眷恋的怀抱：“怀远，怀远，不会太久了，我来了。”翊晟、安静、兰宛华、翊烨与皇子皇孙们，跪在月仪床前，她陷入昏迷，已经三天了。月仪微微睁开了眼，嘴唇，抖索着在说些什么，翊晟悲伤地将耳凑近她的唇，他想知道，她在说什么。他听到了，月仪始终在重复两个字、一个名字，怀远！怀远！他也知道了，自闵怀远死后的三十年里，月仪一直未能忘情，她是活在悲伤与对他的思念里的。母后，原来你的爱那么深，你最爱的，还是闵大将军，不是么？“母后娘娘在说些什么？”安静擦着眼泪问道，翊晟转身，带着泪水，说道：“母后，在唤着她最心爱的人的名字。”哀痛冲袭而来，安静是知道的，月仪最爱的是谁。至死都不能忘情，这份挚情，感染了安静。她也很清楚，要失去母后了，要失去她了。而他们都清楚地看见，轩辕剑，依旧被月仪紧紧抱在怀里，她舍不得放手，一辈子，都舍不得放手……
是夜，太皇太后冷氏月仪薨，年九十四。上大恸，举国齐哀、天下戴孝。故太皇太后被追封为顺宗皇帝的孝和仁元皇后。上赐谥号“慈宁孝和仁元端仪章育圣母”，是为“慈宁孝和仁元端仪章育圣母太皇太后”。故太皇太后未与顺宗皇帝同葬，而是，另辟陵寝。离陵寝不远处，是天策府大将军闵怀远的墓。“母亲，我知道你的心意，这样，也许是你希望的。这是晟儿，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情。”翊晟站在陵寝前，低声说道。“轩辕剑，已经作为陪葬物品放入母后的棺椁。母后，还是紧抱着它。”“是么？”翊晟与安静相互依偎着，慢慢离开了：“母后，晟儿不打扰您安睡了，而且，您有许多悄悄话，要对闵大将军说，不是么？”两人手牵手，走入了夕阳里，渐渐远去……
生命逝去，被历史的尘埃所湮没，留下的，是亘古不变的爱。
“怀远，你慢一点，等等我。”怀远转身笑道：“仪儿，你来了。”走回到月仪面前，怀远牵起她的手：“你的手，我再也不要放开了。”月仪含羞道：“恩，我们牵手，过属于我们的一辈子。”两人相视而笑，走入朦胧的光晕中。
月仪终于如愿以偿地与怀远走入了下个轮回，走入了有怀远相伴的来生。我愿意相信，在来生来世，他们能够再续前缘，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后续之一 玉座珠帘—月仪篇(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