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番外 天际香浮 ...
(本篇番外,讲述先帝翊禛与太后安若水及贤太贵妃上官香浮之间的过往。)
宫中因为庆祝嫡皇子平安满周岁,洋溢着浓厚的热闹气息。诸位宫眷就不用说了,就连大臣们,也是特许带了家眷进宫庆贺,满宫霎时间柳绿花红、莺声燕语。宫人们来回穿梭,竟是忙得不可开交。
翊禛一出现在宴席上,众宫眷们、众大臣们纷纷下跪请安。翊禛笑着摆手:“都免礼了。”众人才起身入席。这时,皇后安氏若水抱着周岁的嫡皇子慢慢走来。但见她身着明黄绣百鸟朝凤的大礼服并朱红金丝绣花披帛,很是隆重,百鸟朝凤髻上,带着赤金八宝凤冠并两支赤金镶红宝石龙凤呈祥步摇,另有八对皇后制式的簪子并赤金流苏,雍容华贵,母仪天下。
若水怀里抱着嫡皇子,包裹在明黄襁褓里的嫡皇子,舞动着壮实的白胖小手,咿咿呀呀地没个安分的时候。安太妃见了,喜欢得了不得,忙唤道:“嫡皇子,来,给本宫抱抱。”若水笑着将嫡皇子递了过去,自己侧身行礼:“圣上,臣妾给圣上请安了。”翊禛笑着扶起:“皇后免礼。”若水便坐在了翊禛身边。
宴会开始,首先,是翊禛为皇子赐名,翊禛递过金灿灿的圣旨,宣旨太监忙接过,打开朗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佑我朝,嫡子安泰。皇子乃正宫皇后安氏所出,名则为嫡。嫡皇子之平安周岁,昭示我朝国运昌盛,特赐嫡皇子名‘祁’,意为‘宏盛’,是为‘翊祁’。赐号‘龙城君’,钦此谢恩。”
翊禛笑着悄悄问若水:“祁这个字,皇后还满意否?”若水端庄地笑了,“圣上选的字真好,臣妾很喜欢。”“好,喜欢就好。”两人望去,翊祁在太妃的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可是个活泼的孩子。翊禛高兴,与臣下们开怀畅饮,此间,亦是有不少朝臣带着家眷上前敬酒。
不知不觉间,饮了不少酒,翊禛竟是觉得有些沉了,便向若水笑道:“皇后,朕竟是过量了,朕去散散。”若水担心地问道:“圣上没事么?”翊禛道:“没事,一会儿就回来的。”若水便叫了宫人们小心跟着,翊禛自顾自起身离席。
正合目坐在回廊子上醒酒,忽有淡淡清香飘来,竟是沁人心脾。翊禛睁眼,却是不由看呆了:晚风吹拂起初春的花瓣,在风中飘扬。一个少女姗姗而来,但见她身着鹅黄绣百合花轻纱外衫,浅草色折纹纱裙,粉色的披帛轻软薄透。眉目间,是难得一见的清灵秀气。挽着双鬟髻的发间,并无什么簪饰,仅簪着几支新鲜的花儿。晚风拂过,吹乱了垂顺的发丝儿,伸手去捋,是白玉般的纤纤柔荑。花瓣飞落在她发间,衣袂轻扬,竟宛然如仙。
见有陌生人在前,那女子含羞急急隐入边上的碎石小径,匆匆去了。翊禛起身,却已不见佳人芳踪。黯然回席,安若水见翊禛无恙,便笑着转身与太妃一起逗弄龙城君翊祁。翊禛心不在焉地环视着列坐的朝臣,那女子,却赫然在席!与她同座的,是弘文馆大学士——上官文,想必是他家的女儿。边上的太监瞧见了翊禛的神色,心下已经了然。
第二日,那女子的情况就已经清楚了:上官香浮,弘文馆大学士上官文之长女,年16,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没有不通的,是朝中皆知的名门闺秀。只是,已经许了翰林学士皇甫松的长子皇甫凌,三月后就成亲了。翊禛不由感慨,何故不在未聘嫁时相遇,那样,便可顺理成章纳之为妃,亦不算唐突她。现在,已定为臣妻,总不能,君夺臣妻招徕万世骂名,只得作罢。
事实上,有些人,一旦进了心里,是再也放不下的,那日清丽温婉的女子与那翩然若仙的飞扬衣袂,从不曾,在翊禛的心中消逝……
两年后,翊禛去往枕霞阁探望晶霞帝姬。帝姬正由侍书女官陪着读书,一见翊禛来了,抛下书,立即笑着奔上去:“父皇,晶晶很想念父皇,父皇都不来看晶晶呢。父皇不要生母妃的气,晶晶替母妃向父皇赔不是了,父皇也知道,母妃就是那个样子的,父皇不要不理母妃跟晶晶,好不好么?”
翊禛是又好气又好笑,亲昵地抚抚帝姬的发丝儿:“瞧瞧,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连珠炮似的,父皇怎么招架得住?”帝姬撒娇道:“怎么招架不住?父皇统帅千军万马,最为能征善战了。”翊禛笑了:“晶晶最会讨父皇开心了,父皇不生你母妃的气了。你母妃,倒亏了有了你。”帝姬笑道:“父皇说笑了,母妃十月怀胎生了晶晶,不论怎么样,晶晶是爱极了母妃的。”说到这里,笑道:“当然,晶晶也爱父皇。”翊禛笑道:“你呀你……”
那女官这时才上前行礼,那容颜,在翊禛眼里,是似曾相识。“臣上官香蕊,给圣上请安。”原来是她,原来,是上官香浮的三妹,怪不得,那么相似。“帝姬念书怎么样?”上官香蕊恭敬回道:“回圣上的话,帝姬聪慧过人,才思敏捷。”翊禛笑着点头,却一直,看着上官香蕊。透过她,似乎能看见,那个人……
数日后,翊禛再次来到枕霞阁,却不料,那朝思暮想的人儿,居然也在,出阁之后的她,出落得更是极其娇美的纤弱少妇,却是别样的风情。直到晶霞帝姬的母妃——禧定妃媚笑着上前行礼,翊禛才回过神来。原来,她是进宫来探望妹妹的……此后,翊禛频频驾临枕霞阁,禧定妃是得意的了不得。
安若水端坐在弘辉宫坤宁殿,漫不经心地拨弄带着的金珠镀花护甲,听着宫人们的汇报,继而,一丝冷笑浮上精心妆饰的脸庞,季尚宫还以为她没有认真在听,便小声道:“娘娘……”安若水道:“你们都下去。”那汇报的宫人还以为说错什么了,忐忑不安地下去了。安若水冷笑道:“禧定妃是么?他何曾这么上过心?怕不是因为她……”季尚宫一头雾水,安若水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随她去就好了……”
如果不再相见,是否能抑制住思念?然而,翊禛的内心深处,对于上官香浮的眷恋,日益浓厚。于是,这个英明一世的帝王,这个恢弘王朝的武宗皇帝,做了,这辈子最为荒唐的决定……
三个月后,圣旨下:“翰林学士皇甫凌,才学渊博,特晋为巴州刺史,即日赴任,家眷随否自定,另赐官服官印…….”这道圣旨让久有抱负的皇甫凌欣喜若狂,奔回家里,直冲内房:“香浮,我升官了,我终于可以为百姓做事了。”看见他高兴的样子,香浮轻轻抚着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甜蜜地笑了。
“凌儿。”皇甫松与夫人一齐进门,笑着问:“去哪里赴任?”皇甫凌道:“巴州。”香浮担心道:“巴州?苦寒之地,凌,你……”皇甫夫人亦是担心道:“那大老远的,我儿怎么禁受得住?”皇甫凌却打断了她们的话:“好男儿志在四方,娘,香浮,你们放心,我没事的。”香浮道:“凌,我与你一道去。”皇甫凌笑着轻轻揽过香浮:“去往巴州路途遥远,那地方又是边境苦寒之地,你现在身怀六甲,怎么经得起?”香浮便不再言语,为夫君收拾着行装。次日,便送夫君踏上了去往巴州的路,却不料,这一去……
皇甫松上任后,勤政爱民,颇有建树,但,正直清高的官员总是免不了被其他沆瀣一气的官员所排挤,受些气恼也是有的。更兼巴州之地,气候恶劣,文弱的书生总是难以适应……
明媚的天空,却是有只乌鸦赖在门外的枝桠上,偏偏不肯离开,时而还嘶哑地哀叫几声,弄得香浮心里直犯堵,摇篮里的小小女婴,亦是不安分地“哇哇”哭了起来。“惜文,去叫人把那乌鸦赶走,宁儿都哭了。”香浮皱着眉头吩咐。
“少夫人……少夫人……”家人匆匆奔来,香浮的心猛地揪起。打开官文,才知道,皇甫凌,自己心爱的夫君,偶感风寒,沉疴不治,已然亡故了。香浮说不出一句话来,抱起才出生不久的女儿,眼泪,突然无法控制地落下……
几日后,圣旨下:巴州刺史皇甫凌,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现追封为忠义侯,风光厚葬,灵位入国庙。另,抚恤家人……
太妃感念忠义侯之忠心,特召了遗孀上官香浮进宫,遍身缟素的香浮来到了乐善斋,却见妹妹上官香蕊侍立在太妃之侧,亦是红着眼睛。太妃免了香浮的礼,心疼地说道:“可怜的孩子……”香浮怀中的婴孩,突然间“哇哇”大哭了起来,香浮唯恐惊着太妃,忙哄着,可是,哄着哄着,眼泪又是簌簌落个不停。
得到消息的翊禛,来到乐善斋,眼前浑身缟素的心上人,双目垂泪,却是别有一番风情,怀中那小小的女婴像她一样,惹人爱怜。情难自禁,便忍不住道:“母妃娘娘,就留她在宫中吧,也算是对忠义侯的……”太妃打断道:“这恐怕不妥。”翊禛又道:“她妹妹也在宫中作为女官当值,母妃娘娘就许了罢。”
太妃看了眼上官香蕊,见她们姐妹可怜见儿的,不免有些心软,但也是在宫里几十年的老人了,知道宫规是怎么样的,于是,便道:“本宫要听皇后的意见才能做决定,老尚宫,替本宫传皇后来。”翊禛只得不语。
安若水进乐善斋,见了穿着丧服的上官香浮,再看太妃与上官香蕊,回看翊禛的神色,心下已经明白了,‘禧定妃你这个糊涂的,以为圣上回心转意,却不知是为了这个人……’太妃道:“皇后,这是忠义侯的遗孀——皇甫夫人,你看,留她在宫中居住合适不合适?”
安若水美目流转,翊禛的神色,尽在眼里,心念一转,便缓缓道来:“臣妾以为,忠义侯为国鞠躬尽瘁,他的遗孀,留在宫中居住也未尝不可,何况,上官侍书不是她的妹妹么,就在宫中赐居给她们罢。”太妃便点头答应了。翊禛细微的神色变化,逃不出安若水的眼睛。
回到坤宁殿,安若水坐下之后一声不吭,苏尚宫轻声问道:“娘娘,那个女人戴孝之身,留在宫中只怕是不祥。”安若水道:“拦得住么,圣上要她留在宫里,谁拦得住?我也,不想去做那恶人。况且,暮潇,你也不是不知道,圣上的性子有多少倔强……”
上官香浮就这样入住宫中,她与妹妹上官香蕊以及女儿迁进了琉璎小筑。然而,遗孀这样的身份实在太过敏感,宫眷们自是看她不起,就连宫人们也是不冷不热的。可是,自此之后,翊禛又少去枕霞阁而常去琉璎小筑了。禧定妃这才略微明白过来,直气得骂上官香浮是扫把星,克死了夫君还进了宫。
翊禛不去枕霞阁,晶霞帝姬亦是心里不快,但还是忍着劝道:“母妃,你别这样,父皇又该不高兴了。”保姆尚宫亦是劝道:“娘娘息怒,就算圣上真是动了心了,想必也要顾忌她的身份,不敢任意妄为,所以,她必是无名无份的,娘娘是堂堂妃位主子,何必跟她置气,伤了自己的身子。何况不是还有皇后娘娘在,皇后娘娘的性子,娘娘还不清楚么……”禧定妃才略略压制住了情绪。
宫中的生活,衣食无忧,香浮的心渐渐安定下来,然而,屡次温言相向的翊禛,让香浮觉得很是温暖。至于皇后与其他宫眷们,是压根不踏足琉璎小筑,倒是也好,避开所有的纷纷扰扰。琉璎小筑,就像是梦中的世外桃源一样。
三年晦暗的丧期,终是在宫眷们不屑的目光与窃窃私语中过去。丧期刚过的时候,翊禛就曾送来一幅画,久经沙场的人,怎么会提笔作画?画的虽然是飘逸的芦苇,题的虽然是《诗经·秦风·蒹葭》,却依旧是遒劲的笔锋,倒是有意思。
香浮虽然换下了丧服却依旧是身着素服。良人逝去的苦痛,内心深处的伤痕,已经渐渐有些淡化,斯人已逝,最重要的,不就是两人爱情的结晶么?那小小的人儿,已经会笑会闹,香浮的心里脸上,才有了一丝笑容……
这日深夜,小小的宁儿忽然发起了高烧,直昏昏沉沉的,六神无主、手足无措的香浮抱着宁儿,哭得别提有多心疼了。深夜里,太医院院士都退宫了,值班的太医,也不知是为什么,竟是不肯来琉璎小筑诊视,香浮搂紧了女儿,小小的宁儿,小小的脸庞烧的通红,想哭哭不出声来的样子,叫香浮的心,都要碎了。
忽然,一双有力的臂膀接过香浮怀里的宁儿,“香浮,别哭,宁儿到底是怎么了?”香浮绝望地哭着:“我不知道,晚上就开始有热度,竟是越烧越厉害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圣上,你救救我的女儿。”翊禛道:“太医呢,太医在哪里,怎么不来诊视?”宫人们忙去太医院传了太医。
这才没一会儿,太医们急急匆匆就赶来了,喘着粗气道:“微臣给圣上请安。”翊禛不耐烦地道:“免了免了,就知道讲究这些。快来给这孩子看看,到底是怎么了?”太医们便忙上前诊视,一阵手忙脚乱,直折腾到五更天,宁儿的烧才渐渐退了。太医们退下后,翊禛亲手抱着小小的宁儿,柔声哄着,像是对自己的女儿一样,香浮望着,心下,竟是有了些许的感动……
“圣上,该上朝去了。”宫人们催促道,天色已经大亮,翊禛将手指伸到唇上,示意她们小声,亦是轻声吩咐道:“今天不上朝了,派人去通知朝臣们。”香浮吓了一跳,忙劝道:“圣上以朝事为重,宁儿已经没事了。”翊禛道:“没事,香浮,我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开你呢?”上官香浮何等冰雪聪明,这暧昧的话,联想到那幅画,翊禛之意,自是明了。
待得宁儿完全好了,翊禛才走,离开时,吩咐了琉璎小筑的宫人们,有什么事,无论什么时间,都立即通知仁阳宫,宫人们惶恐地应承了。走出琉璎小筑,翊禛深深地叹了口气,‘为什么,明明想要告诉她,自己有多爱恋她,自己有多希望和她在一起,却根本说不出口,是因为,很害怕会唐突了她么?’自己的心情,竟是连自己也不能完全明白…….
罢朝一天,朝臣们还以为后宫发生了什么大事,抑或是哪位主子娘娘有什么事,后宫的宫眷们,亦是纷纷猜测是怎么回事。然而,几个时辰后,大家都清楚了,不过是忠义侯的女儿生病罢了,一时间又是流言蜚语四起。
禧定妃搂着晶霞帝姬,忿忿不平地说:“我的晶晶病了,倒也不见圣上如此担心,传了太医就好了。那小丫头倒像是正经帝姬了,我的晶晶算什么了?”晶霞帝姬终究年岁不大,亦是忍耐不住,擦起了眼泪,因为清楚知道,自己已经不是父皇心里最疼爱的了罢。禧定妃看见女儿哭了起来,心里更是不悦,心念一转便起身前往惠静平贵妃的锦鸾殿去。
“禧儿给惠静平贵妃娘娘请安,贵妃主子万福金安。” 惠静平贵妃笑道:“你怎么来了?快坐吧。语兰,给禧定妃上茶。”禧定妃坐下后,面有戚色,竟是不自觉垂泪。惠静平贵妃瞧那样子,屏退了宫人们,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禧定妃索性跪下了:“禧儿恳请惠静平贵妃娘娘给诸位帝姬做主。”
惠静平贵妃心下已经明白了大半,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不过就是圣上关心忠义侯的女儿罢了,那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啊?”禧定妃哭道:“帝姬们生病时,圣上也不曾如此关心,罢朝一日,不是一般的关心,这叫帝姬们的面子往哪里放?惠静平贵妃娘娘,您是含阳帝姬的母妃,定是能明白禧儿作为母亲的感受,我们身为帝姬的母妃们,亦是受到奇耻大辱了。”
说实话,含阳帝姬也才刚走,在自己的怀里也是哭闹了好久,说什么父皇心里没有自己了,父皇疼着别人家的女儿了,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才哄住了。可是,身为贵妃,实在是有着自己的难处,这后宫的主子,并不是自己呀,是皇后,自己是没有资格的。既然想要安身乐命,既然全心全意想要含阳帝姬平安成长,就一定不可以强出头,何况,圣上宠爱谁,自己早就已经不在乎了,不是么?
这样想着,惠静平贵妃道:“禧定妃,我自然是知道你的感受,可是,此事并不是你我能左右的。皇后娘娘治理后宫,温和待下,亦是帝姬们的母后娘娘。”禧定妃自然明白惠静平贵妃的意思,心下鄙夷;‘你倒是推得一干二净。这后宫还就数你不爱管事,我看就不像,你倒是老谋深算。’面上还是楚楚可怜的样子:“娘娘这是什么话,除了皇后娘娘,这后宫里,不就是贵妃主子您了么?您与皇后娘娘的交情,可是禧儿比不上的。”
惠静平贵妃笑道:“皇后娘娘明察秋毫,怕是用不着你我在此瞎着急的。禧定妃你回宫去吧,你的意思我心里清楚了。代我问候晶霞帝姬。”禧定妃道:“臣妾告退,请娘娘也代臣妾问候含阳帝姬。”禧定妃特意强调了“含阳帝姬”四个字,然后满意地看着惠静平贵妃神色一滞。
走出锦鸾殿,禧定妃心下一想,笑着对丹儿道:“走,咱们去萱若阁。”丹儿却是不解,只得随着主子去。萱若阁内,萱明帝姬正在保姆尚宫与针线尚宫的指导下学习女红。见禧定妃进殿来,萱明帝姬迫不及待地扔下手里的银针:“禧母妃来了,快请坐。今儿就到这里,我累了要跟禧母妃说说话,你们下去。”保姆尚宫与针线尚宫只得收拾了东西退出。
“您来的真好,我实在是烦透了这些针针线线的东西。”萱明帝姬调皮地嘟起了樱桃小嘴。“帝姬就爱撒娇,也是,帝姬是皇后娘娘珍爱的小女儿么。只是,帝姬,近来还是要乖乖听话才好,可莫要惹了你父皇生气。”萱明帝姬的脸色当即是阴沉了下来,嘀嘀咕咕说道:“都是那忠义侯的女儿不好,竟是让父皇如此宠爱,我恨死她了。”禧定妃看着样子,心里暗笑,这个小丫头片子倒是一点没遗传皇后那心计深沉,好哄骗得很。
心里是这么想,面上还是装作怜惜的样子:“唉,非亲非故的人,好端端地做什么弄进宫来住着,今儿个又为了这么点子事罢朝,自己的帝姬倒是不知道多关心着点,倒是委屈帝姬们了。”萱明帝姬红了眼睛,“也不知道母后娘娘是怎么想的,也不管管。不行,我要去见母后娘娘。”被宠坏了的任性孩子脾气来了,就冲了出去。禧定妃望着萱明帝姬匆匆去往坤宁殿的背影,笑的无比舒畅。
“帝姬,帝姬您慢点,您要去哪里?”保姆尚宫着急地赶着萱明帝姬的脚步,萱明帝姬只不说话。来到坤宁殿,萱明帝姬也不通报便进殿,看见安若水正与姐姐昭明帝姬坐着闲谈,一幅没事人的样子,便上前撒娇道:“母后娘娘要给萱儿和诸位姐姐做主。”安若水笑道:“哎哟,这是谁那么大胆,欺负我的萱儿了?”
萱明帝姬道:“还不是父皇,气死我了,为了个什么关系都没有的小丫头,把萱儿和诸位姐姐们置于何地?”安若水与昭明帝姬对视一眼,笑道:“这小心眼儿的孩子,有什么了不得的,你前几日生辰,父皇还赏赐了你心爱的猫眼儿手镯呢,那时候说最爱父皇了,今儿个就又说父皇不好了?”萱明帝姬不依不饶,“今日的事情,是父皇不对么。”安若水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了,是你父皇不对,母后一定替你说你父皇,好么?”萱明帝姬才答应了,“楚云,送帝姬回萱若阁。保姆尚宫你留下。”宋尚宫忙应着去了。
“我问你,今儿个谁见了帝姬?”保姆尚宫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只有禧定妃娘娘。”安若水颦眉道:“就知道是她,居然敢挑唆到我女儿头上来了。”昭明帝姬道:“母后娘娘不要生气,萱儿年岁小不懂事,昭儿好好看紧她就是了,请母后放心。”安若水笑道:“我怎么会不放心你呢,只是,你身为长帝姬,不几时便要离宫下降了,少了你,我亦是……”“那昭儿时常回宫看望母后娘娘,好么?母后娘娘,我离宫后,将梦桃与萌儿派往萱儿那里,她们也是能派上用场的。”安若水点头,搂紧了昭明帝姬:“昭儿,我真是舍不得你呀。”两人相依相偎,就像许多年前相依为命的那样,彼此的温度,温暖着对方……
翊禛的沉闷,全在安若水的眼睛里,却装作不知。夜间,翊禛驾临坤宁殿,却是许久没有言语,安若水好言道:“圣上有心事?不妨对臣妾言明。”翊禛似难启齿。安若水便换过了常服跪下:“圣上,哦,不,禛,若儿是你的妻子,理应为你分忧,请别将若儿视作皇后好么?若儿只是你的若儿,禛。”
翊禛感动地上前扶起若水,“皇后……”安若水娇俏地颦眉:“哎,可不对……”“哦,若儿,事实上……我……很喜欢……喜欢……香浮,我知道她是……可是我……”虽然心里早已清楚,可是真正听到,还是,还是好难受:“上官香浮?若儿明白了,请圣上放心,此事若儿会妥善处理。”翊禛惊喜道:“你竟肯容她?”“令夫君顺心如意,是为妻的本分。若儿当尽力为之。”翊禛感动道:“谢谢你,若儿,谢谢你。”
是夜,翊禛留宿在了坤宁殿。翊禛安心地沉睡着,安若水,却是辗转难眠:‘既然是没有办法阻止,那么……索性就顺势而为?可是,男子的心,为何如此令人不解?翊禛,我的夫君,你究竟在乎若儿的感受么?’想着想着,竟是落泪,很久,没有掉过眼泪了,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而,这次始终是触痛了心底最软弱的部分,让人禁不住,泪如雨下……
次日,安若水驾临琉璎小筑,香浮惶恐地行礼:“香浮恭迎皇后娘娘。”安若水笑着扶起她,道:“妹妹勿需多礼。”香浮自是明白“妹妹”两字的含义,忙道:“前儿个宁儿病了,香浮乱了心智,圣上罢朝一日是香浮没有劝解住,请皇后娘娘责罚。”说着跪下,深深埋下头去。
安若水笑着屏退宫人:“妹妹言重了,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圣上怜惜宁儿,也是宁儿的福气和你的福气不是?”香浮不可思议地望着皇后:“你并非禧定妃那样的蠢物。圣上的心意,想必你是能明白的,你的意下如何?”香浮道:“香浮蒲柳之质,怎能随侍圣上,请娘娘替香浮回绝了圣上,香浮这就出宫去。”
安若水倒没有想到,这个女子竟是有几分气骨,换做别人,早巴不得攀龙附凤了。然而,还是劝道:“你是以为圣上轻看你,以为你丧了夫君就可以任意妄为么?如果你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我跟随圣上十几年了,是从未见过圣上如此的。我知你与忠义侯情真意重,然而漫漫人生长路,你一个人要带着这孩子,风雨坎坷,总是极其不易的事。现在圣上对你情真意切,你又何必自己为难自己?圣上绝不会怠慢你,你再想想你的家族,亦是有益无害的。”
上官香浮苦笑着反问:“香浮知道圣上并非是看轻我,只是,香浮真正害怕的其实便是圣上的真心,香浮,是承受不起的。香浮亦是知道,皇后娘娘对于圣上的心意,感天动地,试问,娘娘怎么会允许不专一的感情?”安若水亦是苦笑道:“我并不怕与妹妹说实话,如果我能选择,我是宁愿圣上从来都没有遇见你。我并不在意那些妃嫔,因为,圣上是不可能没有三宫六院的,圣上纳那些人,多半是政治上的考虑,就算有些许的感情,总是无法与我抗衡。然而你,实在是很可怕的对手,因为,与你比,我是没有胜算的,我相信,圣上已经找到了他的真爱。而我,可以功成身退,只安心做我的皇后,不再奢求圣上的爱罢了。”
香浮愣住了,这样的话,皇后是绝不会跟任何人说的,然而却告诉了自己,这个女子……明白了彼此的心,两个蕙质兰心的女子相视无语……说没动心,那是不可能的,自己最需要温暖的时候,是那个男子,在自己身边,让自己,好安心,可以忘记一切痛苦与忧伤。“香浮明白亦是会遵从娘娘的意思。”安若水点头:“那好,你什么都不用做,一切,由我来安排就好。”“香浮谨遵娘娘懿旨。”
离开琉璎小筑,安若水径直来到了乐善斋。“若儿给太妃娘娘请安。太妃娘娘万寿金安。”太妃笑道:“我们的皇后主子来了。”若水笑着上前:“若儿有事跟太妃娘娘商量呢。”太妃道:“尽管说罢,都是安家的女儿,倒不必顾忌。”安若水便道:“若儿这些年冷眼瞧着上官香浮,倒觉得她挺好,若儿想要她随侍圣上。”
太妃大惊:“若儿,你说什么?你从来是个恪礼循矩的孩子,这定不是你的主意。本宫知道了,一定是圣上看上她了,是不是?傻孩子,你怎么可以让他这样子任性妄为?那是忠义侯的遗孀啊。”安若水笑道:“太妃娘娘息怒,若儿这全都是为了安氏家族,圣上的性子,太妃娘娘也很清楚,若儿已有翊祁,只要不招徕圣上的反感,安氏家族的地位就不会被动摇。”
太妃摇头道:“你不明白啊,若儿,男子有了真心喜欢的人,是会不顾一切的。就说恭淑太贵妃,本宫与当日的皇后娘娘,是怎么也比不上她,皇后娘娘性子温顺,背地里是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哭了多少回。先帝还险些要立她为皇后,要不是安氏家族的压力,皇后娘娘就万劫不复了。先帝驾崩,她倒是感念先帝的恩情,自愿殉葬去了,即便这样,想起她当年的盛宠,本宫至今还是心有余悸。所以,若儿,千万不可,本宫绝不要你重蹈当年皇后娘娘的覆辙。”
安若水笑道:“若儿知道太妃娘娘心疼若儿,若儿与太后相处甚久,太后娘娘实是温顺尔雅的,若儿虽感念太后娘娘,却是绝不会像太后娘娘那般心慈手软。若儿经历过些什么,太妃娘娘亦是清楚得很。请太妃娘娘相信若儿,若儿是不会将后位拱手相送的,若儿定会妥善处理……”
想起多年前后宫不断的风波,想起那些杀戮与背叛、心机与算计,太妃不禁不寒而栗。当年的纷扰,最后的胜利者,不就是眼前的皇后——安若水么?经历了那些艰难绝望的日子,能够重上玉座珠帘,这之间的坎坷,只有安若水她自己知道,然而,现在,占据坤宁殿皇后凤椅的人,是安若水,这不就够了么?应该相信这个孩子吧,经历了那些,已经没有什么会令她害怕与畏惧了罢?
想到这里,太妃笑道:“好,好孩子,都交给你罢,本宫是老了,也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孩子,你就放手去做罢,需要本宫的时候,就尽管开口。”安若水笑道:“若儿谢太妃娘娘。香浮她应该很快就会册妃,若儿希望太妃娘娘照会安家的人等,要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若儿自有主张。”太妃点头:“好,本宫知道了,你放心便是,本宫自会去安排。”
退出乐善斋,安若水轻吁了口气,“暮潇,湘灵,回坤宁殿去罢。圣上也该等急了。”苏尚宫与季尚宫不解:“圣上应该在仁阳宫才是,怎么会在坤宁殿?”安若水笑道:“回去你们就知道了。”
刚踏进坤宁殿,翊禛果是迎了出来:“皇后……”安若水笑道:“圣上真是的,臣妾跑了一天,口都干了,也该待臣妾坐下喝口茶再回禀圣上。”翊禛尴尬地笑道:“好,好,朕不急,李内人,快给皇后端茶来。”翊禛亲手为安若水斟上茶:“皇后请用。”若水笑了,抿了一口,便道:“圣上,一切都妥了。圣上只管下旨册封就好了。”
翊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妃跟……香浮,竟都肯了?”安若水笑着点点头,接着说:“只是,她的女儿,毕竟不是正经帝姬,要是册封为帝姬怕是会为天下耻笑,臣妾以为,不如将宁儿送到显贵人家,将来,作为翊祁的妃嫔再送入宫中,圣上以为如何?”翊禛想来也是,自己要纳香浮已经是于理不合,便应承道:“朕瞧梁尚书不错,要不,就送到他家里?”安若水笑着答应。
宁儿就这样被送进了梁府成了大小姐,自此名为梁庄宁。香浮虽是不舍,可是也明白宫中的规矩,更是知道皇后的主意,好歹宁儿是去到梁府,便也忍了……
一月后,圣旨下:“弘文馆大学士上官文之长女上官氏香浮,恪顺闺礼、才德兼备,朕心悦之。现其亡夫丧期已满,特晋为淑贤妃,赐居昭阳宫…….”此圣旨一下,朝野震惊,因为太妃与皇后的安排,所以安氏家族倒是没什么太大动静,无非是上表不咸不淡地说些什么不合礼制之类的话。安氏家族不动,其余的朝臣们也就不敢多语,这事,竟是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后宫就不一样,宫眷们都是待久了深宫的女子,危险的威胁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后宫。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禧定妃。昨儿个还是遗孀、寡妇,今儿个可竟是成了妃位主子,跟自己平起平坐了,这还了得?按耐不住,便冲往昭阳宫。见了香浮,禧定妃破口大骂道:“好个扫把星,克死了丈夫不说,还进宫当了妃子了?也不怕克着圣上?”说着还上前推搡了香浮几把。
香浮心里难过,亦是没有躲闪,直一个踉跄,却是扑进了翊禛的怀抱,翊禛紧紧搂着她,怒道:“禧定妃,你干什么?”禧定妃哭道:“圣上,你怎么纳了这样克夫的人?”安若水开口道:“禧定妃,休得出言不逊,惊扰了淑贤妃。大家都是姐妹了,该齐心协力侍候好圣上才是,可不兴这样争风吃醋,失了皇家礼仪。”
禧定妃冷笑道:“皇后主子,这等好事,可是少不了你吧。你表面上倒是大度,心里想什么谁知道,我却学不来。”翊禛大怒道:“禧定妃,你就这么跟皇后说话的?你心里有主子没有?来人,把禧定妃带回缀霞宫,不许擅自离宫,听候发落。”禧定妃索性闹了起来,被尚宫们拖着却还是不停咒骂香浮与若水。
进了昭阳宫,香浮是闷闷不乐的样子,翊禛瞧着心疼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安若水这时开口道:“禧定妃向来是不积口德的,说话冲得很,老毛病了。她胡言乱语的,妹妹可别放在心上才好。”香浮轻声回答道:“香浮不敢。”那楚楚可怜的娇娜样子,让翊禛对撒泼的禧定妃的厌恶更是增添了几分。
“ 圣上,臣妾治宫不严,让禧定妃妹妹做出这等事情来,实在是对不住淑贤妃妹妹,请圣上责罚。”翊禛笑道:“怎么是皇后的错呢?禧定妃不知好歹,总是出言不逊,也不知得罪了多少姐妹,朕要不是看在晶霞帝姬的面子上,早惩治她了,今儿个香浮进位淑贤妃的好日子,她居然还来搅和,实是不可原谅。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就由皇后发落。”安若水笑道:“那臣妾告退了,臣妾愿圣上与淑贤妃妹妹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说着退出了昭阳宫。
‘张禧儿,这次你总逃脱不了了。你仗着晶霞帝姬,竟是好几次化险为夷。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么?伤害我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就算挫骨扬灰,我亦是要复仇到底,现在,终于轮到你了……’苦难的过去在安若水的脑海中浮现,还有,在那个女人身边亦步亦趋,对自己落井下石的张禧儿。那时的张禧儿,那张残忍丑恶的嘴脸,还有昭明帝姬可怜的哭泣,安若水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昭儿,伤害我亦是狠狠伤害你的人,终于要得到报应了,你看着,母后怎样处置她,这是母后送给你,最好的嫁礼……’
宣旨太监们一路嚷着去往缀霞宫:“皇后懿旨下,禧定妃张氏,身为妃位,不知谨言慎行,修行才容,反是驾前失仪、惊扰圣上。张氏禀性善妒、出言不逊,乱六宫之安泰,是为宫眷们所不齿。张氏罪孽深重,褫夺“定”之妃号,降为禧贵人,移居冷泉宫,每日抄写佛经,若非许可,不得终止,每日之所抄,日暮送往坤宁殿清点,不得有误……”
禧定妃,应该说是禧贵人,听到这样的懿旨,一时竟是愣住,半晌,才恨极了地骂道:“安若水,你这是公报私仇。我早该知道你不会放过我,看看废后生不如死的样子那么惨,我就应该知道你是个心狠手辣的,安若水,你够狠,我……我……”禧贵人再没办法说话,因为安若水吩咐过,要是再胡言乱语就塞住她的嘴。缀霞宫的宫人们一片乱乱糟糟,竟都是没有主意的。眼睁睁看着宫闱局的尚宫们收拾了禧贵人的体己衣物,架了禧贵人去冷泉宫。
还是丹儿机灵些,赶紧趁众人不注意跑到枕霞阁。“帝姬,帝姬不好了。”晶霞帝姬正坐立不安,看见丹儿喘着气跑进来,忙拉过她:“怎么了,母妃娘娘怎么了?我只知道她冲撞了淑贤妃,父皇交给母后娘娘处理了是么?母后娘娘怎么处置母妃的?”丹儿将皇后的懿旨复述给了晶霞帝姬听,晶霞帝姬听着听着,眼泪就下来了,“我找父皇去。”保姆尚宫忙拦住了:“帝姬不要胡来,圣上想是在气头上,帝姬千万不要弄巧成拙。”晶霞帝姬哭道:“父皇一定不晓得母后娘娘这样严厉地处罚母妃,我要告诉父皇去。”
说着,晶霞帝姬甩开保姆尚宫的手便直冲昭阳宫。何尝不知道这样做并不妥当,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不快点,母妃不知道要吃多少苦。不可以,不可以让母妃吃苦,母妃,您等着晶晶……晶霞帝姬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急急走着。
“帝姬,圣上在里面,您不可以进去。”晶霞帝姬哭着推开侍卫,冲到绮霞殿前,哭喊道:“父皇,父皇…….”翊禛在殿内听见了,便问道:“是晶霞帝姬来了么?”惜文望了望,道:“回圣上,是晶霞帝姬来了。”翊禛皱了眉头,“定又是为了她母妃那点事。”香浮道:“圣上,让帝姬进殿来罢,这样在外头,怪可怜的。”翊禛便挥挥手,惜文出殿去……
晶霞帝姬红着眼睛进殿,见了翊禛,叫道:“父皇……”再见了香浮,低头小声道:“晶霞给淑母妃娘娘请安。”翊禛道:“晶霞,你来这里干什么?”晶霞帝姬见父皇并没有唤自己“晶晶”,料知父皇心下是不快的,可也顾不得这许多了:“父皇,母妃冲撞了淑母妃,是母妃不好,可是母后娘娘贬了母妃去冷泉宫还要每日抄写佛经,母妃的性子父皇不是不知道,晶霞求父皇饶了母妃罢。”
翊禛道:“你母妃总是口没遮拦的,看在你的面子上朕才不与她计较,今天她是愈发放肆了,不惩罚又怎么会知道错了,朕以前就是因为你而太放纵她了。皇后的惩罚,朕觉得没什么不妥的,你母亲不过是移居冷泉宫,抄抄佛经罢了,,她那个性子,也该抄抄佛经,好平心静气一点。”
“父皇……”晶霞帝姬还没说就被翊禛打断了:“别再为你母亲求情了,再说,朕要恼了,你回自己那儿去,这事与你无关。”香浮道:“圣上,您看在晶霞帝姬的面子上,就再饶她母妃一次罢。”翊禛道:“香浮,这事你别管,朕让皇后处置了,朕亦是觉得皇后处置得很好。”
晶霞帝姬脾气上来了,倔强地说道:“好,父皇不依,我就搬到冷泉宫陪母妃一起住冷宫、抄佛经。”说着跺脚就要走,翊禛直气得白了脸:“真真是宠坏你了,来人,来人,给朕带晶霞帝姬回枕霞阁,好好看着她,不许她离开枕霞阁一步。”尚宫们忙拦了晶霞帝姬,晶霞帝姬闹着:“放开我,我要去冷泉宫,你们放开我……”哭闹声渐渐远去……
禧贵人在冷泉宫里,依旧每日咒骂安若水与香浮,摔了端砚、撕了宣纸,弄得一片狼藉,亦是嚷着要见晶霞帝姬……晶霞帝姬亦是在枕霞阁发脾气,不肯好好吃饭,闹着要见母妃。侍卫们回了安若水,安若水笑道:“随她去闹,本宫倒是要看看,她能闹多久?”
昭明帝姬沉默不语,安若水瞧见了,笑道:“昭儿,你不必可怜她,我知道,你这辈子,也是不会忘记她是怎么对你的。”昭明帝姬叹口气道:“母后娘娘,我只不过是可怜晶霞妹妹罢了。”安若水笑道:“晶霞么,你不必担心她。她还是尊贵的帝姬,谁会怠慢她?”说着搂过昭明帝姬:“我倒是担心你呢。到了夫家,可要相夫教子,好好生活,知道么?”昭明帝姬应了,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安静地合上眼睛,静静享受这与母亲在一起的温馨美好。
吵够了,骂累了,禧贵人瘫坐在冷泉宫冰冷的地上,其实心里很清楚,这次,是着了安若水的激将法了,圣上忍耐了自己那么久,这回,是不会再原谅自己了。‘晶霞啊,娘对不起你,是娘拖累了你,我的女儿,如果娘不是宫妃,你不是帝姬,那该有多好啊,现在娘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和你一起相依为命的生活就好了。’此时此刻,才终于理解与明白,自己当初为了讨好那个人,故意在安若水的面前伤害她的女儿昭明帝姬,她的心,有多疼。晚了,已经晚了,覆水难收。
‘晶霞,娘已经没有翻身之日了,娘先走一步,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要不然,娘死不瞑目。’这样想着,禧贵人走出冷泉宫破败的正殿,径直走向了那深不可测的井。一股寒气,从井中奔涌而出,直叫人不寒而栗,禧贵人狠狠心、闭了眼,一头栽了进去,任由冰冷的井水,将自己淹没……
“回皇后娘娘的话,禧贵人昨儿个深夜里投井自尽了。”宫人小心翼翼地回道。安若水颦眉怒道:“本宫不是叫你们要好好看着她么,你们干什么了?”宫人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禧贵人深更半夜的投井,奴婢们发现了就连忙打捞,可是还是晚了。”“够了,去仁阳宫回禀圣上。”宫人们诚惶诚恐地退出了坤宁殿。‘张禧儿,死了就一了白了了,你做了那么多恶事,倒是便宜你了。’安若水攥紧了拳头,恨恨地想到。
枕霞阁,晶霞帝姬知道母亲已经死了,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口口声声喊着要母亲,保姆尚宫是怎么也劝不了……还自作主张地穿上了素白的丧服,执意要为母亲守灵、服丧。翊禛亦是奈何不得,也只有随她闹去。
三个月的丧期过去了,晶霞帝姬悲伤过度、饮食不调,更是郁郁寡欢、怏怏不乐,竟是卧病在床,奄奄一息……翊禛赶到枕霞阁的时候,晶霞帝姬躺在绣床上,脸色是煞白煞白的。看见翊禛,才笑道:“父皇,您来了,晶晶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呢。”翊禛道:“傻孩子,你这是何苦呢?你母亲去了,不是还有皇后这个母后还有诸位母妃么?”晶霞帝姬哭着摇摇头:“晶晶知道母妃做错了很多事,可是,晶晶只有母妃这一个母亲,母亲与女儿血脉相连,唇亡齿寒。”
说着说着,晶霞帝姬气喘吁吁还咳嗽了起来,翊禛心疼地道:“好孩子,不说话了,好么,不说话了。晶晶不怕,父皇传太医来,一定治得好你的。父皇在这里陪你,不走,好么?”晶霞帝姬笑道:“父皇,把晶晶跟母妃葬在一起,好么,这是晶晶最后的愿望了。”翊禛落下泪来:“傻孩子,说什么呢?”“父皇,您答应晶晶么,父皇……”“好,好,父皇答应了,答应了。”
晶霞帝姬笑道:“谢谢父皇了……父皇,我好冷,您抱紧我好么?”翊禛搂紧了这个曾经给自己带来许多欢笑的女儿,直到,感觉她在自己的怀抱里,渐渐失去温度……“晶晶,晶晶……”没有回应,这个纯孝的女儿,随着母亲,亦是去了。翊禛的心,像被掏空般,留下一片尘埃……
昭阳宫,在心爱的女子面前,翊禛哭得像个孩子,只一个劲儿叫着女儿的名字“晶晶,晶晶……”。香浮不知道该怎么劝慰眼前这个失去心爱女儿的父亲,原来,这个男子,并不是完全勇敢地毫无畏惧,他亦是有着自己脆弱的一面,让人,想要温柔地去呵护……
一年后,淑贤妃上官香浮晋为恪顺婉淑贤皇贵妃。隆重的盛宠,实是让香浮不知所措。后宫的宫眷们,虽是不屑,表面上不还得尊称一声“皇贵妃娘娘”,论资历,惠静平贵妃最为资深,当皇后安若水还是洁嫔的时候,她便已是惠平妃。或者说,在翊禛还是东宫太子的时候,她便是东宫太子良娣。现如今,倒是进宫才没几年,升妃位才一年的上官香浮成了除皇后外最为尊贵的皇贵妃,后宫的宫眷们是明里暗里轮番挑唆惠静平贵妃,她也不过一笑置之,难过么?事实上,到了这样的年纪,在宫里待了这么长的时间,真的早就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香浮占据了翊禛大部分的时间,心里却是不安。后宫的宫眷们,根本就没有可以信赖的,唯有皇后,应该是对自己有着几分真心的。这样想着,香浮常劝翊禛去安若水的坤宁殿。有时候翊禛会像个孩子般耍赖:“我哪儿都不去,就要在你这里。”香浮又好气又好笑:“圣上不走,我可要赶了。”惜文吓了一跳,这样跟圣上说话的,除了皇贵妃主子,怕是也没有别人敢了。
翊禛却是不恼不气:“你赶,你赶,赶我也不走。”香浮拉长了脸:“圣上这样子,香浮怎么对得起皇后娘娘?娘娘对圣上一片真心,圣上真是个忘情的负心人。”翊禛笑道:“朕尊她为正宫皇后,怎么对不起她了?”香浮摇摇头:“圣上不明白,女子要的,怎么会是男子的尊敬呢?要的,是爱,是真心呀。”
翊禛笑着拉过香浮的纤手,按在自己宽阔的胸膛上,“香浮,我的心,是为你而跳动的,感受到了么?你要爱,要真心,我全给你了呀。”香浮羞红了脸,佯嗔道:“圣上不要胡闹了,再闹,我要恼了。圣上,您就去皇后娘娘宫里么,算给香浮个面子好不好?”翊禛无奈起身:“好,好,好,怕了你了,我这就去。”
坤宁殿,安若水望着摊在凤床上翊禛的旧战衣,不知不觉,竟是垂下了泪来。战衣犹在,那段郎情妾意、生死与共的时光,却是再也不能回来了么?战衣已经陈旧不堪,圣上早已不再穿戴,那段幸福的时光亦是早已陈旧泛黄,只有自己才会这样傻傻地将这陈旧的战衣与陈旧的记忆,当做是珍宝一样。
苏尚宫、季尚宫瞧着亦是心疼,劝道:“皇后娘娘,圣上眼瞅着是把昭阳宫当成了正宫,这把皇后主子您置于何地?奴婢们还是去回声太妃罢,自打太后薨了,圣上还是挺听太妃的话的。”安若水擦干了眼泪,镇定地笑道:“这么点小事,别去惊扰了太妃,本宫自己能处理好。”
“娘娘,圣上来了,娘娘,圣上来了。”宋尚宫一路嚷着进了寝间。随后,翊禛果是进来了,尚宫们自觉地退出了寝间。
翊禛一眼便瞧见了自己那陈旧的战衣,还有,红着眼圈的安若水。记忆虽然陈旧,却依然,顽强地,如潮水般涌来:‘若儿刚入宫做了洁嫔的时候,天下还不安稳,父皇的猝然驾崩,几个兄弟都不服气自己做了这九五之尊的龙椅。蠢蠢欲动、暗流汹涌,更有甚者,是割据一方,自己称王称帝。内战一触即发,当初自己执意御驾亲征,是若儿,抛下了还在蹒跚学步的昭明帝姬,义无反顾地跟随自己南征北战。征战中,若儿毫不畏惧,始终坚信自己才是最英明的帝王。在自己最为艰难、意志消沉的时候,也是若儿,拼命鼓励军士们要支持住,大家誓死顶住,才得到了最后的胜利……’
这样想着,翊禛情难自禁地揽过若水:“若儿哭了么?是朕让你难过了么?”安若水笑道:“圣上这是什么话,臣妾没事,不过是灰尘迷了眼睛。”越过光滑的锦缎苏绣宫衣,翊禛的手指,抚在安若水圆润细腻的肩上,那里,有着道深深的箭伤。“这个伤痕,是为了朕落下的,朕,永远都不会忘记。”翊禛一字一句,满是深情地说道。
安若水终于忍耐不住,哭倒在翊禛的怀里,好熟悉又好陌生的怀抱,“原来圣上还记得,若儿还以为圣上忘记了……”翊禛抚着若水的发:“朕怎么会忘记?朕承认,朕的心里有着香浮,可是,若儿,你是朕的正宫皇后,跟随着朕,却是吃了不少苦。朕,绝不会辜负你。朕永远只有你这位正宫皇后……”
是夜,翊禛留宿在坤宁殿,伉俪情深的两人,仿佛回到了以前……
自此之后,翊禛在安若水与上官香浮之间,似乎是找到了平衡点,并没有厚此薄彼,至于其他的宫眷那里,是几乎不涉足了。太妃知道了,感慨道:“若儿果然是不简单,我可以高枕无忧了。”
然而,幸福永远只是镜花水月、转瞬即逝,美梦的幻灭,无法阻止……
连日来的脾胃不适,弄得香浮很是难受,惜文回了仁阳宫与坤宁殿。翊禛急急奔来昭阳宫:“香浮,你怎么了?”将自己的手背贴上香浮白皙的额,感觉,是有些许的热度,急得叫人赶紧传太医。太医悬丝诊脉之后,竟是恭喜道:“皇贵妃主子有近三个月的身孕了。”香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腹中,竟然孕育着孩子了,不可思议地将手轻轻搭在腹上,翊禛却是乐极了,高兴道:“太好了,香浮,实在太好了……”此时的两人,沉浸在幸福中。
翊禛忙着吩咐下去,要小心留意皇贵妃的身孕,衣食起居,全由皇贵妃随心所欲。这头一片兴高采烈,后宫的其他地方,却是阴云密布,盛宠这般、再有了身孕,以后,三宫六院,都将形同虚设……安若水,却是平静地恭贺了翊禛与香浮,命宫人们小心侍候着,另外便一心为昭明帝姬的下降做最后的准备。
两月后的黄道吉日,昭明帝姬在一片喜气洋洋中,披上了新嫁娘的红装,由喜轿抬着,离开了宫城。“走吧,昭儿,走吧,远离开这血腥的后宫,忘记曾经受到的伤害与痛楚,母亲,再也不要你看见那些背叛与杀戮了。昭儿,跟驸马要幸福,一定要幸福。母亲祝福你。”
“娘娘,杜嬷嬷看过了,皇贵妃娘娘腹中的,是位皇子。”苏尚宫回道。“皇子是么?皇子……”安若水默念着,陷入沉思……
这夜,翊禛又在昭阳宫中陪伴香浮,两人共用晚膳。翊禛望着香浮明显隆起的腹部,喜笑颜开。香浮笑道:“圣上只管看臣妾做什么?臣妾现在脸色不好看呢。”翊禛高兴道:“有什么好看不好看,在朕心里,谁都比不上你,对不对呀,宝宝,母妃最美了,恩?”
念瑶适时地端了玉壶装的百花酿,为翊禛满斟了一杯。翊禛瞧见了,笑道:“真好呀,香浮,真好……”说着一饮而尽,那酒芳香甘醇,翊禛又在兴头上,不免多饮了几杯,拉起了香浮的手。宫人们见了,忙回避了,只有念瑶,在离开的时候,深深回眸:‘对不起,皇贵妃娘娘,对不起……’
醉眼惺忪的翊禛,与香浮说着贴心话儿,说着说着,竟是流开了眼泪:“香浮,我……我……对不起你。”香浮还以为是翊禛醉了浑说,却没有想到,他接下来的话,会令自己的整个世界,完全崩塌……
原来,自己心爱的夫君——皇甫凌,竟是死在翊禛的精心设计下:巴州苦寒之地,繁杂的政务与人事关系,皇甫凌是文弱书生,又是一心为民,定然埋头处理政务,积劳定成疾,何况极差的气候环境,一去不回,可以是确定的事了……
‘上天是在嫉妒我的幸福么,为什么,再一次狠狠地将这幸福砸个粉碎?上天真是爱捉弄人,为什么,事实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翊禛,翊禛,你对不起我!你对不起我呀。凌,我的夫君,你居然死得这么惨!这样的怨恨,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翊禛,我恨你,原来你一直在骗我,我恨死你了……’
命人将翊禛送到了皇后的坤宁殿,香浮却是一夜无眠……
翌日醒来的翊禛,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然不会知道,操纵后宫一切的,是安若水。翊禛再去昭阳宫,却是吃了闭门羹,惜文总是回道:“皇贵妃娘娘月份重了,总是吃力想要休息,圣上还是请回罢。”如此几次,翊禛虽是疑惑不解,但也不便逆了香浮的意思,总以为,怀着孩子的女子,脾气是大点……
数日后的夜里,香浮深深望着桌上放着的那碗,宫人们都被打发出去了,寝间里,只剩下自己。‘既然决定了,就不要犹豫不是么,那个男子为了得到我,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了我无辜的夫君,还假仁假义地欺骗我的感情。我怎么可以为这样的骗子生儿育女,不可以,我恨他也恨这个在我腹中的孽种。’这样想着,香浮狠下心来,端起碗,一饮而尽……
昭阳宫的宫人们听见寝间有人摔倒的声音,生怕皇贵妃出事,急急进去,却见香浮已经倒在血泊中,身边摔碎了一只碗……宫人们慌乱地四下奔走,传太医,回仁阳宫与坤宁殿……暗夜的宫廷,原本的宁静破碎,瞬间沸腾起来……
“香浮,香浮……”翊禛慌乱地奔进昭阳殿,那倒在血泊里的心上人,脸色寥白,竟是已经昏迷过去了。心疼地抱起她放到了床上,却是沾了满身满袖的鲜血,历经沙场,见惯了鲜血与杀戮,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惶恐。好害怕,好害怕会失去她,没有她的世界,该怎么去面对?
“太医呢,太医呢……给朕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全都叫来……”翊禛红着眼睛一迭声大喊着,直吓得宫人们忙应着一迭声问:“太医来了没有,太医呢?”几个太医慌忙进殿,正要下跪,翊禛急道:“跪什么跪,还不快看看皇贵妃怎么样了?”太医们忙上前诊治……这个烈性的女子,生生吃了一大碗红花,那个已经成形了的胎儿,没有了……
安若水静静坐在坤宁殿里,‘多简单啊,几杯浓浓的酒,就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毁掉了香浮的一切。我真是,好狠的心啊……’想着想着,竟是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静静滑落:‘人命,在我心里已经不在乎了罢;而我得不到的幸福,谁也没有资格拥有……为什么我竟是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什么改变了我?还是,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改变着什么?’
昭阳宫,香浮斜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身体里撕裂一般的痛楚已经退去,而前几天还安安稳稳在自己腹中的那个小生命,不复存在了,然而心里的痛楚远远胜过身体的痛楚。‘为什么上天要对我如此残忍,如果一切都是我的错,那就让我一个人来承受所有,为什么,要让无辜的凌死去。我现在这样子,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凌?是你,翊禛,是你将我推入地狱,是你,让我万念俱灰……就算知道你是真心的,可是你的真心,让我愈加痛苦,如果你不曾给过我幸福,在失去的时候,我才不会如此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惜文见了,小声道:“娘娘,您觉得怎么样?是否要让太医再来看看?”香浮苦笑道:“惜文,当初我便不应该进宫,早知如此,我是死都不会答应皇后娘娘随侍圣上的。我这次,是彻头彻尾错了……”惜文亦是垂泪:“皇贵妃主子,您不要这么说,您自始至终并不知情,奴婢相信,皇甫少爷会谅解你的。”香浮的眼泪颗颗落下:“凌……凌……我很想你,是我对不起你呀……”
由于大量摄入红花,香浮元气大伤,别说再次侍寝,就是坐久了都会喘气不止,根本无法再侍候翊禛……
后宫宫眷们听闻此事,却是无不笑逐颜开,因为她们自以为是地认为,从此以后,上官香浮只能是空坐皇贵妃之位了,不能侍寝不能怀上皇嗣,总有一天,圣上会腻烦了她,到时候,她的盛宠就将灰飞烟灭,而现在对她的怨恨,到那个时候,就可以跟她算个清清楚楚……
车水马龙的昭阳宫,很快冷清下来,翊禛依然锲而不舍地前去,香浮却总是不要见他。从惜文那里,翊禛终于知道了,香浮已经知道是自己算计了她的夫君,才会,狠心亲手杀死了自己与她的孩子,对自己,如此决绝……
香浮思来想去,现在这样子,自己生不如死,还不如,自尽以谢天下,或许才是正理。可不管怎么样,自己被哄骗从了弑夫的仇人,自己已经很是肮脏了,就用自己的命,来洗刷这般耻辱……
握着锋利的剪子,香浮冷笑着便要往腕子上扎去,却是被人抢走了,香浮丝毫没有力气,哭道:“把剪子还给我,就让我死。”是熟悉的声音:“死要是能解决一切问题,本宫早就去寻死了!”泪眼婆娑的香浮抬首,却见安若水:“皇后娘娘,您为什么不让我死,就像您所说的,我死了,没有人再会夺去圣上对你的爱了,您就让我死吧,香浮求娘娘成全。”
安若水红着眼睛道:“我是不会让你死的,圣上是对你不起,可是圣上也只是一念之差,他是真心待你的呀。这几年来,圣上实是也受着良心的谴责,圣上亦是不好过。你知道你在圣上心里的分量么?你若死了,圣上怕亦是不会一人苟活,我的嫡皇子才几岁大?到时候,必然天下大乱。你要说我自私也好,自利也好,我决不许你丢个烂摊子给我和我的翊祁,所以,你给我好好活着。”
香浮痛哭道:“娘娘,您怎么能说这么狠心的话?我连死的权力也没有了么?”安若水缓了口气:“香浮,傻妹妹,过去的事情你再怎么耿耿于怀,也是无法挽回地过去了,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你也想想宁儿啊,她是你与忠义侯爱情的结晶,你身为母亲,竟是要抛下她么?你应该看着她平安长大,保护她怜惜她,将来她进了宫,做了翊祁的妃嫔,你不就能天天见到她了么?你都不想等到那天了么?”香浮无力再反驳,放不下的,唯有宁儿啊,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
这之后的岁月里,翊禛一如既往地宠爱香浮,不能侍寝不能怀上皇嗣,甚至从来不给自己好脸色看,都不要紧,终究是自己对不起她,自己愿意用一切去赎罪,只是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一片真挚之心。而,香浮,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仇恨里,没有办法解脱……就算后来,宁儿长成了美丽的少女,进宫做了东宫皇太子翊祁的皇太子妃,香浮依旧没有原谅翊禛……
而翊禛的爱,是纯粹洁净的,天地可鉴……
岁月如梭,蹉跎的是谁的光阴?翊禛因为早年的战伤复发,年纪大了,终是抵挡不住……后宫的宫眷们,哭哭啼啼地奔去仁阳宫,要见圣上,翊禛却是下了旨,不许任何人进殿,除了皇后与香浮……
安若水望着奄奄一息的翊禛,禁不住落下泪来,伴随着这个男子度过了何其漫长的人生岁月,经历了多少坎坷的风雨,本以为,是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却不料,竟是要生死永别了。翊禛吃力地抬起手:“若儿,别哭,这些年,有你相伴,我没有料到竟是不能与你白首到老。”安若水索性大哭起来,全然不顾皇后的风度:“不要,圣上,不要,圣上若是……若儿是绝不苟活的。”
翊禛正色道:“若儿,万万不可。你绝不能丢下翊祁,他虽是长成了,能独当一面了,可是他的性子,还是偏于温和的,而你,若儿,是他的母后娘娘亦是最好的保护者,就算是我拜托你,请你,在我死后,好好辅助翊祁,记住,要让他成为英明的君王,造福百姓……”安若水哭得哽咽:“圣上,圣上……”翊禛合上眼睛,若水知道,翊禛,已经不行了,只是在等,在等一个已经等了很久的人,等不到她,是怎么也死不瞑目的……
“皇贵妃娘娘来啦。”太监们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翊禛猛地睁开了眼睛,“是香浮么,若儿,是香浮来了么?”安若水擦了擦眼泪,确实,恪顺婉淑贤皇贵妃上官香浮身着鹅黄绣百合花轻纱外衫,浅草色折纹纱裙并粉色的披帛。依旧挽着双鬟髻的发间,并无什么簪饰,仅簪着几支新鲜的花儿。
就像,就像当初第一次遇见她时候的样子,翊禛浅浅笑了,安若水道:“妹妹快过来,圣上念叨着你呢。圣上,臣妾先回避了。”安若水说着退出了正殿。
翊禛眼睁睁地望着她,“香浮,香浮……”唤着唤着,竟是落泪,香浮终是上前,“圣上……”香浮轻轻唤道。“你来了,我等你好久好久了。对不起,香浮,我对不起你呀。”香浮只说道:“圣上,您别说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翊禛惊喜道:“香浮,你原谅我了么”
香浮咬着嘴唇,半天,终于认真地点了点头,小声道:“如果我没记错,圣上初遇我时,我是这样的装束,是么”。翊禛的神色一下安静下来,想是陷进了美好的回忆里,喃喃道:“是啊,就是这样,一下子摄住了我的心……香浮,我无心伤害你,却不料,用情太深,竟是铸下了大错,令你蒙羞。”香浮叹了口气:“圣上,我原谅你了。”翊禛流着泪,再次握住香浮的手:“香浮,我等你这句话等了整整十几年,你终于,终于原谅我了,我可以,死而无憾了。”
“香浮,我死后,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保重。皇后心怀仁善,定是不会亏待你的,遇事,找皇后就好,记得了么?”香浮流着泪答应了。用尽全身的力气,翊禛说了人生的最后一句话:“香浮,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要早点遇见你,好好爱你,一生一世……”说完,那有力的臂膀,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英雄迟暮,走到了尽头,翊禛,安心地合上了双眼,陷入永恒的沉眠……
香浮的泪,瞬间迸发出来,麻木地走出仁阳宫,宫人们的惊呼远远传来:“圣上驾崩了,圣上驾崩了。”后宫顿时哭声四起,一个朝代,在这一刻终结……
“圣上遗诏,东宫皇太子翊祁,继承皇位、君临天下;原皇后安氏,为慈庆宫太后;原恪顺婉淑贤皇贵妃上官氏,为慈宁宫贤太贵妃;原惠静平贵妃,为慈善宫惠平太妃;其余有所出的宫眷,移居太妃宫,待皇子、帝姬长成,可随皇子、帝姬离宫;无所出者,落发前往水云庵奉长斋……”
一时间,新旧交替,宫里人仰马翻,宫眷们哭闹的哭闹,寻死觅活的寻死觅活,安若水来回奔走,忙得不可开交……
上官香浮一个人静静坐在昭阳宫里,‘为什么,心,居然会这么痛?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舍不得?’冷冷清清的昭阳宫,往日的恩爱,转瞬已成过眼云烟。那样的空寂,让香浮的心,竟然是开始害怕起来:‘原来,自己早就已经原谅他了……原来,自己一直在欺骗自己。是害怕么,是不敢承认,自己早已爱上翊禛,而这刻骨的爱,冲散了彻骨的恨。是自己错了,是自己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如果早些原谅他,是否就不会折磨他折磨自己,那么多年……翊禛,当你永远离开的时候,我突然,好想念你温暖的怀抱,如今,你不在了,遇到风风雨雨,遇到人情冷暖,我该何去何从?翊禛,翊禛……’
想着想着,竟是泪如雨下……
梁庄宁,香浮的女儿,在做了翊祁十五年的正宫、十二年的皇后之后,竟是,烈性地自己寻了短见,那个傻孩子,真是跟她的母亲一样的刚烈,怎么可以抛下年幼的瑞敏帝姬?真是叫人,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
天意弄人,总在不经意间,阴差阳错、令人抱憾终身……
至此,《宫怨 细柳香絮》上部《千古遗恨》全部完结。
下部《永相决绝》暂定于1月12日开始更新,敬请期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番外 天际香浮
下一章
上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