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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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清楚地解释了全部。心底一直存在的疑问，瞬间褪去了朦胧的纱。
为什么那位灵小姐会是一头黑发，为什么神月将军放着王城里的将军府不住常年住在这边境别院，又为什么……神月离人会被称之为魔鬼之子。
当所有的所有，都坦坦然地放到自己眼前的时候，殷凌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想要逃避的感觉。
在这片大陆上，虽然一些有钱人喜欢追逐来自异陆的奴隶来攀比。然异族间的通婚，却被视为禁忌。
传说，混血下来的孩子，会受到魔鬼的召唤，神的诅咒--例如，那雪一般的银发，不受神宠爱的……烙印。
“老将军为了保护妻儿，大部分时候都会住在这所别院。每当有外人来的时候，小月月和灵小姐都会把头发染上颜色。”
原来他也有这样的过去。殷凌抿了抿嘴，要说同情，实在很假。她已看腻了各种各样的悲剧：那些被亲夫亲父卖入火坑的女子，那些老鸨们用各种残酷的手段逼着就范的姑娘们，那些被变态的主子们用尽方法凌虐的奴隶……
看着看着，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的心不会痛了，发现自己不会怕了。看着别人垂死挣扎的时候，变得麻木了，陷入阴暗和刑罚的时候，变得无畏了……
她不是有心，却已成事实。律那几句擦边的话，她可以猜想出前因后果，却已没了感伤或者同情的气力。毕竟，现在他是坐拥她生死的大将军，过去的那些，都已经不再。
淡漠间，殷凌走到那株好像已经枯萎的大树跟前，伸手轻轻抚上树干，一种特殊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开来，一直注入她的心头，让她莫名一颤，完全没经过大脑的话，不知怎么就从嘴里冒了出来：“这是……东陆才有的胭脂树……”
仿佛勾起了最为久远的回忆，茂盛的绿荫下，一个温柔的妇人怀抱着小小的她，轻声哼着古老的歌谣。
已记不清里头的语句，只回旋着妇人轻侬软语的声线，和婉转的旋律。而她，一边咯咯地笑，一边张着小小的手，去扯妇人胸前垂落的那一缕--
黑色的秀发。
闭上眼，殷凌轻轻地摩挲着粗糙的树干，仿佛能看到树上的叶子，是艳红色的，如同胭脂一般，靠近时，还闻得到那股清新的香味……
模糊的画面如同遥远的光景，一点一点稀释在记忆之中，只余着点点的残香，偶尔在午夜梦回时，缠绕于心间。
难怪从踏进这座别院开始，感觉一切都那么熟悉。原来，这里有故乡的影子……
手上微糙的触感，勾起潜藏在最深处的回忆，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得到那温热的气息，正呼在自己脖子上……
啊！啥？！殷凌攸然睁眼，转过头去，只见律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正俯身好奇地看着自己。
“你干嘛！”正在进行中的深沉缅怀被打断，殷凌抽着嘴角问道。
“没啊！我看你突然对着一棵枯树又摸又抱的，已经你出啥事了来关心一下。”律围着树干转了一圈，仔细地看了一遭，说，“说真的，这树长得实在不咋滴！你干嘛轻薄它？”
“你懂个P啊？” 被他这么一说，殷凌脸色微红，嚷嚷道，“我也是会有少女的心事的好不好！你就不能让我再多愁善感一下下啊？”
讨厌！难得伤怀一下，现在什么气氛都没了！
“噗……”律很不给面子地大笑出声，摆明了是把她的牢骚当笑话听，“少……少女的心事……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样的话说出来你都不怕吓到自己！”
他毫不留情的嘲笑，换来殷凌奋力的一脚。不过这种小意思的比划，律已经习惯至极，轻易地侧身避过，顺势搂过她的肩，笑道：“好啦好啦，那给律哥哥说说，我们凌姑娘有什么少女般的心事？也许哥哥我能替你解决呢。”
“哼！”殷凌不屑地嗤声，嘲弄完她再来装好人？去死吧！
“哎！这么一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潇洒无敌的大帅哥任你倾述，这种机会不是时时都有的啊！你还不捉紧日后可别后悔？”律搂着殷凌的肩，带她逛向院子别处。
然没走两步，他们就停住了脚步。
原来，神月离人原来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只不过他瘦削的身影，刚才恰好被巨柱挡住。
落日西沉，橙黄色的余晖在天际渲染出一片暖暖的霞光，也辉映在他如玉的侧颊。
浅黄色的夕照柔柔地铺在神月离人的面上，略略化去些冰铸的冷凝。他负手而立，目光有些迷离的温暖，轻幽之中，亦流露着一丝的……痛？
殷凌心头突然一抽，不知是否因为这夕色实在太朦胧，她总觉得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让人揪心的疼痛。那样浓厚的悲伤，那种沉重的怀念，仿佛连空气都刻上了伤痕。
有些……呼吸不过来的感觉。殷凌不由地抚着自己的脖颈，视线却像胶漆在那萧瑟的背影上，怎么也移不开。
她突然有些明白律将这个话题匆匆带过的原因，并非不能，只是不想。因为仅仅只是陈述，就痛不欲生。这样的悲鸣，远比哭泣，远比嘶喊，更疼，也更伤……
原来，她所窥视到的，依旧只有冰山一角。
他的过去，沉得她连想象都不愿。惯有的好奇，早已挥得干干净净。
律的叹息，散在风中，敲在耳畔：“明知会疼，何苦再来。孽啊，都是自找的，唉……”
“也对。”殷凌苦笑，涩涩的，喉咙有些疼。却不知是为谁而苦，又为谁而痛。是眼前的这个冷面少年，强势的外在下破碎的想念，还是……那已魂断天涯的他的母亲，她的同胞。
太多人说过，来自异陆的她们，总是不断重复着一个相同的，结局。
殷凌轻轻拉了拉律的袖子，已不想再看。律难得的没动，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他用力地抱住了她，紧得，像要捏碎她的灵魂。
他的双手有一点儿颤抖，震得殷凌很害怕，怕得甚至不敢喊痛。她只能恍惚地听到律的声音，像哭又像笑：“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称谓，竟牺牲了两百余条性命……”
八年前的那场屠杀，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错乱的记忆，复仇的恨火，颠覆了他们所有人的生命。
他的母亲，也生生死在了那场浩劫中。
那个时候，他正欢天喜地地准备……迎接弟弟妹妹的出生。
那个时候，夜影才刚刚克服身份的压力，第一次牵起神月灵的手。
那个时候，神月离人才只有八岁，却必须咬破嘴唇，无力地缩在暗格内，看着自己的父母被一刀又一刀地……切成碎片。
这些究竟都是……谁的错？
律内心无声的啜泣，像一把利刃，戳刺着殷凌的心。
她仰头望着血红色的天空，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原来她的心……也还是会痛的……
律，不要难过了，都忘了吧。
现在，我们已经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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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老将军因获‘神之赐予’的名号，引发诸多重臣的不满，以护国大将军为首，陷他谋反罪。在灵小姐的生辰宴上，将神月一族百余人，当场诛灭。之后两年，之前与神月家关系近的，也无一幸免。”律坐在湖边的岩石上，双手撑着额，讲到这里时，语气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墨绿的眸子里，闪动着冰凌般的寒光。
殷凌浑身一抖，却没有打断。好容易等律平静下来，她不想再干扰他的情绪。何况他这样单刀直入的解说，她也相对容易明白和接受。
“新王登基不久后，别国来犯，小月月见时机成熟，便和影哥率残存的族人，血洗了护国大将军府，并戴罪立功，平了战乱。王上信守承诺，还了神月一族的清白。王城的将军府亦已重新修葺，只是这里……”
“我明白的。”殷凌捂上了律的嘴。
再怎么复建，也变不回过去。
景依旧，人不在，又是何等的凄凉。
不如怀念，带着伤痛。
因为这个地方，是承载了他们最多快乐和最深痛苦的过去的记忆。
一直以来，她只听说过残月将军的酷虐和狠戾，却不知道他也曾幸福，并在破灭的灰烟中，湮灭。
殷凌默默地别开了脸，恰逢此时，神月离人也慢慢地转过了头。清冷的目光，骤然对上她的瞳。那别无杂念的黑。
一瞬间的怔忡后，是殷凌仓皇地躲避。她迅速低头地对律说了声“我去外头等”，就拔腿跑出了院子。
她不想看，不想听。那些都不关她的事，不关！
殷凌没再多作停留，一直跑到大门外才停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地喘气。
“怎么？被鬼追啊？”凉薄的声音飘过来。
殷凌抬头看去，果见夙敌--这几天让她最恼的夜魅。此刻，他正环胸而立，斜斜地倚在外墙，脸上依然是讥讽的轻佻笑容。
殷凌只是白了他一眼，便低头走到墙边抱膝蹲下。现在，她没任何心情跟他斗法。
对她的反常，夜魅似乎并不意外，只默默地站着。
时间，无声息地流过。
他们就这样静默地靠着墙根，久久，久久……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