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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紫魇 ...

  •   一个多星期的太平无事,我终是说服了擎莫让人再跟着,只随身带着有全球定位系统的手机,并随时与他保持联系,总算争取到小小自由,心中很是雀跃。将VOLVE停在楼下,我款步走进医院大厅。终于可以来看他,不知他伤好的如何,可有亲人在旁陪伴?
      到了病房,却只见空空荡荡。我心中一凌,顿觉寒气自脊柱而上。抓住走廊上的小护士,我竟有些语无伦次:
      “病人……在这里的……颜尚。”
      似是被我的神情惊到,那小护士竟也仓皇无语,我更是胆战心惊,走时,明明见他已醒来啊。
      “小姐,曾住这间房的颜先生昨日出院了,留下这个给你。”身后传来的声音终于让我镇定,不知道何以他许是死了这样的念头竟能如此骇住我心,我从大夫处接过古棕色的卡片——颜尚,音卓律师事务所首席大律师。倒是吃了一惊,想象不出温暖和煦若他,怎站在法庭上颠倒黑白混淆乾坤。那么重的伤,不过四日就出院,亦是我所未曾料到。无论如何,他尚活着,我端详着古致端雅的卡片,郑重夹进皮包。当时的我尚不知道,这一张卡片,将拯救我于一场旋涡。

      我的日子悠闲逍遥,却见擎眉目间的阴影日渐深浓,要将冷家事业导入正途并非容易。这几日,他怕是不轻松,就连易维也是一脸凝重,我心不由忐忑,却问时,擎但笑不语,易维只道“没事”。此二人,是不愿我卷入任何是非的,不是不知道他们的苦心,只是终不能放心,却也无奈,只得自顾自逍遥。
      那晚在街上无意识闲逛,忽被前方幽紫的光亮吸引,不由驰目而望,冷冷的色泽缓溢到光华的街上,那么特立独行。我走近看,却是画廊,透明的玻璃,在紫光中的油画熠熠闪烁,画家的名字很陌生,画也看不真切。只是奇怪,为使油画色彩不至失真,一般的画廊都会以白色光为主,这家,却反其道而行。
      正在纳闷间,忽传来低沉悦耳的声音:
      “怎么?进去看看?”似是询问,似是邀约。
      我转身,却是颜尚,完整无暇好端端站在我面前。
      “你的伤……”我讶异,方不见两个星期,他竟已痊愈了吗?
      他和煦的笑着:
      “我的伤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是吗?”我迟疑着,难道擎说他断了两根肋骨不过吓我?
      “我好端端站在你面前,还不信?”
      他好笑的望着我,嘴角浅弯起迷人的弧度。
      我亦笑,不由释怀。
      “这画廊似乎特别,一同进去看看?”
      这样的邀约,我无法拒绝。
      那样的画让我有说不出的震撼,浓烈的色彩张扬着绝望,恣意泼洒中是对生命的无所眷顾,一律是现代与后现代的跃动与无规则,看不出图案,却看得见濒临崩溃的情绪与煎熬中的灵魂。浓烈的色彩笼罩在紫光中,是说不出的诡异。
      “那孩子,唯一的牵念却碎了。”身旁的他指着墙上的一幅画,语气是难掩的沉凉。
      我顺势望去,见到那画时,却觉天旋地转,一道冷光直刺我的双眸,全身血液似要涌回心脏。
      画中颓然笼罩在紫雾中的那张颜,不是冷郁是谁?
      清丽的颜,灰冷的眸,无力下垂着的肩,他望着的那前方无非一片死寂的灰沙,扬不起零星微尘。那确是所有牵念俱了时方有的表情,他又怎会是郁,怎会是那笑着对我说世间再多的磨砺也挡不住欢颜的郁。他,不是郁,虽长了郁的眉目郁的颊但却不是他。
      “你怎么了?脸色都青了。”就在我摇摇欲坠时,他适时扶住了我。
      我虚弱一笑,指着画中人,问:
      “那是谁?”
      他见我回神,似是放心了些,走近了看画上的题字,喃喃着:
      “自画像,九三年冬。”
      这几字,有如千钧,脑中顿时轰然,眼前的紫渐浓,终汇成一片漆黑。

      再醒来,却见依旧的紫光缭绕,却再没了跳跃着的画,换做一片素白,想是画廊的休息室。
      “夕辞你总算醒了。”他竟也苍白了颜色,一脸的忧虑之色。
      郁在那年冬初离去,难道这世上还有一个郁吗?在九三年的冬天,断了所有的希冀。
      这画家,必与郁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画家在哪?”
      他一怔,似是未曾料想我醒来的第一句竟是打听画家下落。
      “我亦是偶尔走进来。不过家母生前好歹算是文艺界一员,许多的叔叔伯伯,我倒也认识不少,你若想知道这展的主人,我当尽绵力。”
      他总不问我为何失态至昏厥,只微笑着安我的心。彼时的我,心犹如在滚油中上下翻滚,身子却只冰凉,只能任由他拥着,阂了酸涩的目,不住点头。

      接下来的几日,真真如同行尸走肉,连忙碌着整顿家族事业的擎也看出我的异常来,在我食不知味的吃完早餐要上楼时拦住了我去路。
      “夕,这几日你是怎么了?精神这么的糟糕。”
      我挤出一个微笑,勉强的定比哭还不如。
      “没事,只略略乏了而已。”
      “夕,你有心事。”
      他扶住我的肩,那样的关切,我又怎对他说,我可能找到一个与郁一模一样的人?
      我只能继续微笑,继续掩饰。
      “擎,别问了好吗?”
      他眸中漾起一抹伤痛,虽只一晃而过,却浓烈得让我心惊。
      “我……”我犹疑着,说是不说?
      他却拥我入怀。
      “你要我改走正途,我就努力去做。你不爱有人跟着你,我就不让他们再跟。只是,怎样,我才能让你快乐?”
      他在我耳边低语,我怔怔掉泪,擎,我该怎么还你,怎么还?

      擎对于郁,是于冷家众多兄弟中,敬悌最深的。郁比擎大二岁,每每只是微笑着,不知世间疾苦的样子。由了病弱的身子,他并没有如冷家其他嫡系子嗣,要自幼习武,兼学诸多□□手段,如他那样的孩子,是活不过二十的,活着目的,不过惨烈的死去,让冷家子嗣在血光中体验没有实力就得去死的真理。可他那样的微笑,仿佛不知自己的命运,事实却是,他自懂事以来,就已明白,自己注定在生命最美好的时光死去。他柔弱的外表下,是怎样强大的意志与心灵。他的温暖,让我跟擎不由得亲近,不由得钦佩。
      擎亦深爱着郁吧,以是他怎也不肯出席郁的葬礼,只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不住不住的抽烟。我可以哭叫,可以逃离,可是擎不可以,他甚至不能掉一滴眼泪,作为族长的继承人,怎能让人见了软弱?他不能去葬礼,那种死别的气氛会让十六岁的少年崩溃,他只能不断吸烟,以抑制心中怒涛般的自责与悲痛,将所有的酸苦俱揉碎了藏在心底。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吸烟,此后再没见过。
      若那日见了那画的是他,其震惊怕不亚于我吧。以是我如何能告诉他,这正当他竭力应付家族事务的关键时期。
      隐瞒同样是爱的方式。他不愿我卷入冷家是非,我又怎能让他稍稍平静的疮痛再次撕裂。我只能忍住哽咽,笑着对他说:
      “擎,现在这样,我就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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