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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和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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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一种爱来自必须和义务。即使是亲如父母,亦只有养你的义务,而没有非爱你不可的规矩。陌生人之间,更是如此。而情感,是除了中国股市以外最没有规律,说变就变的东西。我并不相信,有什么爱可以长存,现在浓烈着的,无非还未淡去。所谓天长地久,其实不过天长日久而已。但我们,总活在过程当中,什么都会老去,什么都会消失,向结果索要意义,本是件无稽之事。那么,爱着的时候珍惜,不爱的时候转身就走,似乎是唯一正确的态度。
因而我不能放弃擎,不能看着我们之间步步而远。
多久没进过冷氏的大楼,那是有数十年历史的楼宇了,在代代人的维护下,竟还光鲜亮丽,与新造的楼争辉——真真活像一个老妖精。
长大以后,再没来过这里,没有熟悉的容颜,到处是擦身而过的身影。擎原来已走了这么远了吗?在我不在的时候,他一人,已走得太远。
电梯停在最高一层,秘书理所当然得拦住我。
“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深蓝色职业装,金边眼镜,到底已经不是以前到处打手的样子。只是,表面的工夫怎样都容易。眼前这人进得了冷氏,必然也有过人之处,谁知道她脱了这身制服后会是柔道几段。
我取出朱雀印章,她脸色顿从客气转为恭顺。擎在我离开前塞给我的这印章,代表了冷氏自族长而下的最高权力。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谁会想到,堂堂冷氏,掌管朱雀印的竟会是从不理族务的二十二岁女孩。百年来,在冷家青龙司刑,白虎司杀,玄武司人,而朱雀,则司礼。所谓朱雀,为冷族祭司,求祷天地,延续传承。每任族长,只有得到朱雀的祝福方为全族承认。而作为神使的朱雀,即便是族长亦不可轻动。当年我擅自离开,擎担心冷家有人不利于我,顶着压力将朱雀印予我,想不到,此时倒派上用场。
“我要见冷擎。”
拿着朱雀印来见他,倒真是谁也不敢挡的吧,天知道今天来,却只为了一句抱歉。
秘书笑得阿谀:
“冷总在楼下开会,您先在此稍等,我这就去通传。”
她噔噔跑下去,我来不及组织。罢了,若真真因了打断他的会而更生气,就算我白来这趟也好。
我走近擎的办公室,本欲进去等,却听到虚掩着的门内传出话来:
“冷老族长这次似乎动了真气,你说他会不会……”一个苍老的声音犹疑着,凭着儿时的记忆,我知道,这是司杀的白虎。
“都七年了,想复辟,哪里那样容易?”又一个声音,却稍稍年轻,若没猜错,这当是司人的玄武,我离开那年,刚继位。
“这却难说,毕竟,冷擎做的实在过了……”白虎司杀,若真绝了不干净的生意,首先没活路的就是他。
“兄弟们也颇多怨言,只是,漂白似乎是大势所趋。”
“什么大势?我们冷家,那么多年刀头舔血,这说不做就不做了吗?教我怎向兄弟们交代?不若老族长他……”
“住口,这话也是说得的吗?冷擎道是好相与的?他铮然铁腕,我们下面人又能说什么?”听得出来,这玄武,话是如此,到底是不满的,只是没了发泄的胆量。
“老族长还在,我就不信可由了那小子翻天覆地。”白虎言罢竟要走出门来,我一惊,站着不知如何反应,却有一只手臂将我揽进了怀,我转头,果然是擎。
“你怎来了?在家待闷了?”他言笑之间,带我先跨入屋,如此,吃惊得倒是屋内两人了。
“你们在这,朱雀已久不来,加上承之,大家就齐了。”他说的是青龙杨承之,比我长了三岁,曾与郁相交甚厚,也是一起长大的。
“族长……我们有急事,等办完了再相聚不晚。”他们竟都要走,擎也不留,只笑道:
“也好,改日定要好好聚聚。”
等他们俱走完,擎松开了我的肩膀。神色已然冷峻,我知道,昨日是我过分。
“擎,他们……我……”纵是如此,道歉的话依然说不出口。
“你都听到了吧?哼,他们哪一个舍得这碗饭?”
我心一凌,走正途,对于擎,该是多重的压力。
“对不起。”这句道歉,已不知是为了以往草率的要他承诺,还是昨日那般伤他的心。
他转眸,对我一笑,顿觉阴霾全扫。
“你肯来,我还哪里敢负气呢?昨日我也太冲,明知了你脾气还故意激你,也不怪你说出那等话来。”
我胸中一暖,硬挣着不让泪落下来。以他的骄傲,何曾如此低眉。时至今日,我与他之间,已非爱与不爱可以说清。只是这样,我们方能止了不住的互相伤害?
“夕辞,虽如此说,但那颜尚,并非善类,你……”
擎望着我,眼底的担忧却是深浓。我知道,他那一拳,并非全由了嫉妒。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我并非不全然信任他,只是,在他身侧,每每只觉得安心,只觉得纵使天下人皆欺我,他也必不欺我。
“他是有名的被告律师,杀人越货的在他嘴里都能清白无辜,只要有钱。”
擎的神色,似是鄙夷。我暗笑,话依旧没忍住:
“那么他最适合冷家了。”
擎脸色徒然一变,反是笑了:
“是,我知道自己没资格嫌弃别人肮脏,毕竟我的双手比他血腥得多了。”
那一刻,我似看到擎童年时的善良,原来对于这种事,他到底还是怨恨的。
“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我会小心的,但你别再伤害他。”
我握住他的手,望定他黯然的眸。
“我怎样也无法拒绝你。”他无奈的笑了。
“刚才我在外面听见冷同他……”我突然想起冷老族长复辟的事。
“这些你别管,我应付得来。”他宠溺的弄乱我的发,似昨日的龌龊从未发生。
冷同,回来那么久,终究是忘了啊。到底,是该去探探吧。
他是将我养大的人,五岁后的记忆中,他矮小威严、残忍暴戾。他从街边带回流浪的我,并不牵我的手,只是一句“若想活着就跟我走”。没有人能拒绝,并非因为求生意识,而是,那样的语气,连幼小如五岁稚童也清楚,违了他的后果严重到无法承受。那不是在诱惑,而是在威胁。流浪并不足以使我死掉,而不跟着他走,却是会死得很惨。
他将我做为礼物。激励他四个孙子竞争的胡萝卜。谁若赢了比赛,就可以得到他的宠物——一个会说话的女孩子。我被梳洗一新,洋娃娃一样放在沙发上,迎着他们或好奇或不屑或冷漠的目光。他们并不在乎我,他们在乎的只是要赢点什么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