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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再逢 ...

  •   昏沉沉下了飞机,七年间首次回来,却丝毫没有感慨,人说近乡情切,我却只余淡淡的无奈忐忑。当初逃离时的隐痛似乎依然在骨子里作祟,我按住昏沉的头。
      “夕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老管家余伯一副见了救世主的样子。
      “怎么?他不曾来?”我有些讶异,那么急切的盼我回来,却不曾来接机。
      余伯忐忑着,神色为难。
      “主人……他不知道。”
      呵,原来。我摆手,表示不愿意再追究,他再不愿,也不会绑我回来,只不过,逼而已。
      黑色加长型林肯房车,他的招摇,似乎变本加厉。
      我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陌生感再次袭来,何处是他乡呢?冷笑,无根如我,谈什么乡?
      “小姐,主人这次伤得颇重,又不肯配合治疗,每日里还诸多事务在忙,人眼见得清减下去,我也是不得已……”余伯见我面色不善,再次郑重表明我回来的重要性与急切性,我不耐,眉不觉间已蹙起。
      “可以了,余伯。”没有多余的责备,仅一句,就让正絮絮不止的老管家讪讪止了话。
      谁家庭院依旧?我不知道,这里竟和我离去时,无丝毫差别,就连飞舞在庭中的蝴蝶,也仿若十五岁那年离开时的那双,走的仿佛只是昨日,可是谁又知道,在这不变的空间里,多少美好在岁月中腐烂,成了那灿烂花开下的尸体?
      我洗完澡,穿了件白色麻料衫子,方不急不缓推开了他房间的门。
      出乎意料的,他正在躺椅上轻睡,薄暮的夕阳将他精致的轮廓画得深深浅浅,格外动人,扇形的睫毛轻盖着眼睑,再下面,却刻着淡青色的疲惫。他的臂裸着,虽缠着厚厚纱带却依旧挡不住殷红血痕。我轻轻将半滑在地上的毯子覆在他颈前,毕竟还是四月。他却醒了,只怔怔看着我。半晌,方道:
      “夕辞?”声音竟微微沙哑,我心一紧,他本该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才是。
      微笑着点头,看他眸中渐漾出的惊喜,我却已分不出悲喜,只能如此,轻笑着。
      “不是说不回来的吗?你不是信誓旦旦要做博士的吗?”还是如此孩子气,一转眼,就闹起别扭来。
      “我回来你不欢喜?大不了回去,你以为那边学习轻松?”我故意沉了颜色,他着实慌了,一把抓了我的手:
      “回来了,哪里容得你再走的?”
      他是急切的,近乎企求的,却无形中带着威胁。我尝不出苦乐。七年了,他没有变,飞扬跋扈的几近没有容忍的余地。
      他知道,我容不得半点胁迫,以是隐忍了这些年,若是别人,怎违得了他的心意?我不禁冷笑:
      “你要强留我?”
      他微怔,望着我的目光暗淡下来。
      须臾的沉默,他环住了我的臂,将头靠在我左肩。
      “这些年,我只一个人……”
      那样的示弱,已是他的极限,心中不是没有涟漪,只是七年前的那一幕却已如梦魇般附身,挥之不去。
      “那么,你答应我的,可曾做到?”我轻问着,并不指望得到肯定的答复。
      果然,他放开了我的肩,颜色逐渐变冷。
      “你知道,这需要时间……”
      “时间?我给了你七年。”我冷笑,推开他温暖的掌,转身,离开。

      我,夕辞,没有姓,五岁那年被当作玩具卖在了冷家,十五岁那年,仰仗着一份宠爱逃离。到今日,同样是那样的宠爱,让我回到着幼时的牢笼。
      我颓然坐在浴缸里,任花洒冲泡全身。他怎么舍得放弃,这江山,凝了那么多的血泪。我到底自视过高,现在的冷擎,早已不是会抱着我哭的小男孩,他双手上的鲜血,逼着他有进无退,而我,除了看着他步入家族的禁锢,承受世袭的命运,还能做些什么?
      克制有礼的敲门声响起,会是他吗?我穿了浴衣,匆匆抓了块毛巾包在头上,连拖鞋也不曾穿的跑过去开门。门边的却是易维,他最得力的助手与保镖。
      “小姐,我不知道……我再来找你。”见我的样子,易维显是慌了,白皙的颊上漾起一团绯红。我微笑着,他从小就是个纯净的孩子。
      “我洗完了,你进来吧。”
      “可是……”他踌躇,不愿违了我的话又不敢就这么进了来,脸上飞霞更甚。
      “你不是有事对我讲吗?不进来,可再没机会了。”我轻笑着将他让了进来,自幼的耳鬓撕磨,总觉得他是我最疼爱的弟弟。
      “小姐,这次回来……还回去吗?”他紧张的绞着双手,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谁会想到,如此俊美纯净的孩子竟能不改颜色的将短刀刺入敌人的胸膛。我心中顿时瑟缩,无力感再次蔓延。
      “小姐……”他似察觉了我的异状,眼神中漾起关怀。
      我微笑,掩饰方才刹那的失神。
      “只是有点累。那边的课业繁重,怎不回去。”
      “博士的话,为何非要去LA?在这里也可以啊。”易维急急说着,不藏半点心机。
      “易维舍不得我走吗?”我微笑着,看他的颜再次红到了脖子根。逗他,是儿时的我在极端的苦闷抑郁中唯一的点点乐趣,到今日,还矢志不渝。
      “不是,是主人他……”
      “那么,我离开与否,易维是不在意的了。”我故做委靡状垂了眸,偷望着他慌忙摆着双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他不善言辞,哪里及我自幼的牙尖嘴利。
      “冷擎他……这些年过得好吗?”我收起玩心,认真的望着他的眸,他一时语塞,回望我的眸竟有些茫然。
      “哎……”易维幽幽叹气:“我也不知道好是不好,只是这些年来益发沉默了,对下属也日见冷苛。噩梦倒似好了,再不见小姐在时那样惊叫着醒来。”
      我微笑,心底却划过一道失落,冷擎到底长大,再不是做了噩梦会尖叫着醒来紧抱着我的孩子。七年的光阴,在我们之间投下浓重的阴影,该怎么跨越,或是……就此远离?
      抿一口业已凉掉的水果茶,却觉满口酸涩。
      “小姐,能留下就别再走了,这里,到底是你的家。”
      家?我忽然有大笑的冲动,家……我不懂这词的意义,从来不懂。
      “这里,可是易维你的家?”
      易维神色更加黯淡:
      “小姐与我,是不一样的。”
      “呵,”我轻笑着,并不想继续这沉重的话题,“你这是为谁留的我?为冷擎,还是自己?”
      “小姐你又讲这等话……”有了前车之鉴,他不再拿这话当真,却是恼怒我如此轻易的一笑而过。只是,过于沉重的,除了一笑而过,我不知道有更好的办法。
      “易维,我累了呢。”我放下半干的长发,对于不想谈论的话题,我一直有办法逃避。
      “哎,”易维只得无奈叹气:“小姐这样的逃避,又能到哪一天呢?”
      言罢,轻轻出去,留我一人望着漆黑的窗外,这样的逃避,连易维也看穿了吧,到底,是个软弱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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