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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爱的告白(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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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子陵回了脑外的ICU,却没有看见郑郁已。她茫然失措的站在屋子里,邻床的老人依旧安静不动的躺着,脸上罩着呼吸器,身上插着长长短短的管子。他的儿女过来看他了,远远地站在床的那一边,小声的谈论着什么,也许是后事,住在这样的重症观察室里的,大多都是在耗着时光的。薛子陵下意识的搜索着,那张空空的床上,床单铺设的平整,就像是从来没有人住似的,她一时里懵住了。他呢?
昨晚上陪护的那个中年男子过来,熟稔的招呼:“小姐,你来了?”薛子陵点点头,急躁的问,“我……”她下意识的顿了一下,然后流畅的说,“我男朋友去哪里了?”仿佛没有什么再难以启齿的,一切都是这样的自然。中年男子纳罕的说,“我也奇怪,我早上打饭回来,就看见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就出去了,我还心想他怎么不等你呢?还好出去前他特意和我说,叫我记得让你把东西带回去。”说完他指了指床头,“喏,就是这些。”
薛子陵的脑中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赶紧谢过了他,拎了东西起来要走,想想又觉得不对,于是忙忙的放了东西往医生休息室里冲。到了医生休息室,她又立在门口,很有些踌躇着的,她看了看手机,已经是九点半了,也不知道那医生下班了没,咬着唇敲门。
门开了,一位年轻医生探出头来,陌生而客气的说:“请问——”薛子陵赶紧说,“我找昨天值班的那位医生,叫——陈俊生,对,我找陈俊生医生。”年轻医生打开门来,礼貌的说,“他已经下班了,你找他有事?”
薛子陵再一次进了医生休息室,“我一个朋友在这里住院,昨天半夜里进来的,我出去了一下,人就看不见了。”话说到这里,又是垂泪欲滴,偏偏强自忍住了。年轻医生看着,只觉这女孩子楚楚可怜,腼腆中带着几分娇柔,睫毛长长的,垂下来,分外动人些,他只觉心里大生怜惜之意,摇了摇头,轻声问询:“他叫什么名字,我帮你问问?要不,我给你拨陈医生电话?你可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吧。”
薛子陵感激的点点头,“他叫郑郁已,昨天晚上进来的,麻烦你帮我问问。”桌子上摆着电脑,医生查了查,看了一会,眉头微微皱起来,他拿起一旁的电话拨号码,口里安慰着,“小姐,你放心”,说着电话通了,忙递给薛子陵。薛子陵接过电话还没来得及问,那边电话里就传来声音,“是薛小姐吧?”还没等自己回答,他已经在电话里说下去,“猜到可能会是你打电话过来,你男朋友已经打了招呼,说不做检查了,当时我和今天当班的医生巡房的时候说的。我想,他以前是做过这些检查的,也许是害怕?他明后天来办理出院手续,我们这边医院的电子账单总是要晚一天才能出的。你如果担心,请直接去联系他,如果有疑问,也可以打电话给我,我的手机号码是138********”话筒不知不觉的落下来,薛子陵只觉得就肘子里起了一阵酸意,手间全无力道的,人昏昏然而不知所以,她站了起来,笑的凄楚,“我先出去。”
年轻医生温声道,“薛小姐,你没事吧?”话筒声音效果不好,有些透,他大致听到了谈话。她摇了摇头,“不用了。”随即出门直奔电梯间,她要回他家去找他,也许他是回去了的。身后年轻医生几步追了出来,“请稍微等一下,我把陈医生的手机号码抄在了便签条上,薛小姐你要是有事,可以和他联系。”
电梯间前站了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个人,手上大包小包的,看样子是出院。薛子陵打了一个寒噤,只觉得一阵的寒裹住了自己,像是小时候夏日里手上捧着冰,冰泛泛地透进来,裹着自己,浑浑噩噩的。她机械的接过纸条,上面一手俊逸的字迹,上面是陈医生的电话号码,下面写着“何易微,150********”,还不待自己问,年轻医生已经抢先解释道,“这后面的是我的手机号码,你要是有事,也可以问我。”他脸上含着笑,俊雅的脸上,带着几分关心的意思在内。
薛子陵诶了一声,电梯到了,她急着进去,那医生却按住了向下键,依旧一幅关切的样子,“也许很冒昧,但是,可以把你的号码告诉我吗?”薛子陵站在电梯里,面无表情的报着号码,“137********,薛,薛子陵。”电梯门徐徐的关上,她顿时觉得一片的黑,电梯里的灯暗昏昏的,眼睛生痛,痛的了不得。
他快速的记着号码,储存在手机里,紫菱,紫色的菱角,他老家在苏州,夏天的时候,生脆的菱角,咬在嘴里满口的甜。这个名字很美,他嘴角淡淡牵出一丝笑,笑意很快的淡了下去,他眉头微微皱起来,她那个朋友,得了脑部恶性胶质瘤,也不知道昨天陈医生是怎么和她说的,但是,肿瘤体积较大,已经影响到了部分日常生活了,生的位置又不好,只怕动手术也费劲。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往护士站走过去。
薛子陵打了车回了住处,她连奔带跑的往三楼走,走到了楼梯口,才想起那一包东西都落在了医院里,自己咬一咬牙不作理会,站在他门口就往自己包里乱掏,掏了一回才想起,昨天晚上急着送他去医院,早就不知道那把钥匙滚到哪里去了,她胡乱的拍着门,一声声的喊,从来讲究仪态和举止的她,现在全然的不管不顾。隔壁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探头出来,“小姐,住这里的那个男孩子这两天没回来,你别敲门了,吵得这里大家都头痛。”
她讪讪的缩回手,很不好意思的问:“请问,你知道他一般会去哪里?”女人抬眼看看,冷冰冰的回答:“这我怎么知道?”说罢呯的一声合上门,隐隐约约听得那女人尖锐的嗓子在屋子回旋着,“没事三天两头带女人回来,鬼知道去了哪里!”薛子陵笑了一笑,慢慢地蹲了下去,双膝微微发麻,支撑不住似的,嘴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地念着,自己逼着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他三天两头带女人回来的,谁知道去了哪里!”
手机铃声响起来,还是那首《背叛情歌》,……你问我这个世界最远的地方在哪里……这个世界最远的地方在哪里?原来竟然是他的心,她到达不了的心,而她曾以为自己差一点就到了的。薛子陵接了手机,原来是化学楼管理处的,说是捡到了她的图书证还有饭卡,估计是昨晚上不小心掉在那里的,叫她记得过来拿。薛子陵拖着腿回了学校,她下午还有课。
晚边上她去了化学楼,天气虽没有那么冷,依旧是在办公室将那条毛线围巾翻了出来,一层一层的围在脖子上,温暖。管理处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坐在桌子后,自抽屉里找了东西出来,又拎着一把小小的铜制钥匙问,“薛老师,这个是不是你的?都是在楼梯间捡到的。”薛子陵点了点头,把东西取了,钥匙上的红色缎带还在,有些染灰了。她小心地拂拭干净,放回钱包里。
李晶说晚上不在家,她上附近的菜场逛了一圈,看见有买鲈鱼的,挑了一条买下来,都二十五块钱一斤了,挺贵的。顺道买了葱和生姜,又看见有卖芦笋的,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在一本杂志上看过,说这个是抗癌明星,于是又买了一把拎在手里。零零星星再买了点排骨、藕,又是花菜,两斤苹果,一大堆的袋子,湿嗒嗒的,她素来爱洁,很少买菜做饭。
拎着大包小包往家里走,等上了五楼,想一想,又转了下来,去了三楼。她把钥匙取了出来,小小的钥匙插在钥匙眼里,轻轻地往左一旋,就听见咔哒的一声,门开了。她拎着东西进屋。屋子有点乱,玻璃隔断上的大段大段数字公式已经擦掉了,上面写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文字,好像都是些天文学方面的东西。薛子陵立在玄关处看了一回,才反应过来,脱了鞋子进屋。
她开了冰箱,里面空无一物,除了几包方便面,就是一罐打开了的家乐氏番茄酱。她笑起来,也不知道他日子怎么过的。开放式厨房里也乱糟糟的,薛子陵找出砧板,就开始弄菜。她取了排骨和藕出来,拧开水龙头冲着,一边就蹲下去寻盆子,柜子里装着几个盆子,还有一叠盘子,她取了一个盆子出来装菜。菜洗干净,就翻了砧板下来,拿出刀切菜。弄了半天,好容易将排骨和藕炖了,又开始弄鱼。自己在学校食堂里吃了八年的饭,平时难得弄菜,幸好卖鱼的贩子已经将鲈鱼杀好弄干净了,自己只需要洗洗就成。在鲈鱼上用刀割出错纹来,好看,再切几片姜,隔着水蒸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有鱼香飘出来。
一盘清炒芦笋,一盘花菜炒肉丝,一盘清蒸鲈鱼,一碗莲藕排骨汤,细细的摆上桌,饭也煮好了,搁在电饭煲里。薛子陵满意的看看,又跑去打扫卫生。沙发上抛着两件衣裳,她捡起来,原是自己见过的,其中一件黑色毛衣还是他穿了去s城的,薛子陵把衣服捧起来,贴着面,有熟悉的味道,和那一夜他身上的气息。含着笑意,抱着衣服去了衣柜前,腾了手出来打开,果然和他上一次说的那样,衣柜里挺空的,衣服胡乱的堆着,她将两件衣服往床上一放,随即清理衣柜,将大小衣物一件一件的叠了起来,再按大小放好。冷不丁一个小小的硬壳本子戳了出来,硬生生的硌着手,她抽了出来,打开,里面是几张照片,有落樱,有垂柳,都是些景色照片,角度挺有新意的,估计是他闲来无事拍的,她笑着继续翻,最后一张照片,却是自己。
照片上,淡淡的未名湖水一阵阵的远去,垂柳轻扬,午后的阳光煦煦着,反射在湖面上就是一阵的金鳞,细细碎碎;湖边的长椅上,她坐着,侧脸垂目,像是若有所失。照片上的她穿着一件浅色的长袖衬衫,套着素色的裙子,倒像是四五月份的打扮。
薛子陵手里一阵的潮,手指攥着照片的一角,硬硬的纸张,挺括在手上,手指里生出了汗,滑齑齑的,再也握不牢,照片轻轻飘下来,落在地上。她认识他还是在九月里。一大颗眼泪滴了下来,砸在照片上,人就顺势滑下来,蜷在地上,半坐半靠。
冯小姐父亲的笑容腾腾的浮出来,乖张而扭曲的,笑,腾腾的起来,浮出水面的狰狞,那个人是个恶魔,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四五月间他就见过她了,九月里的遇见,不是意外,不是意外……还有s城银泉山庄外的撞见,恰到好处的撞见……只是,自己算个什么,他设计自己,又有什么用处……泪水簌簌的滚下来,她扑倒在床边,大声的哭,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