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个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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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在身侧杂乱的响起，趴在桌上假寐的齐沉斯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自己的同桌罗微微迟到了。
老师的咳嗽清嗓子的声音在讲台响起，齐沉斯抬起头翻开早已准备好的英语试卷，老师说过今天会评讲。瞥一眼身边的罗微微，不出所料又趴在桌子上了。长长的头发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手臂下的课桌上是凌乱的书本纸张。
齐沉斯感觉自己在心里似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年，齐沉斯和罗微微高一，在那所市重点高中的一个落后班级，是同桌。
齐沉斯一开始是极其不喜欢罗微微的，在她的眼里，罗微微就是典型的不学无术的富家小姐。在贵族学校上完初中，又靠着她爸爸的财势进了重点高中。上课从不听讲，不做作业，生活奢侈，脾气骄躁。
齐沉斯由此不喜欢罗微微。
英语老师是个矮矮个子的中年男人，头顶掉发严重，大家叫他地中海。是个不让人喜欢的老师。
齐沉斯埋着头不去看正在罗微微课桌旁边教训罗微微的老师和正在木然地被英语老师训的罗微微。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许多课任老师都已经放弃了教训罗微微，除了班主任因为责任在身，就只剩这个英语老师还在孜孜不倦。
从这个角度看，齐沉斯是挺佩服他的。
英语老师结束了自己的例行训人后，摇摇头走回讲台，在他身后大家跟着他的摇头欣赏着他对罗微微的失望情绪，身边罗微微又趴下去的声音重重地响起。她是故意的。齐沉斯知道，却仍然将目光定在自己的卷子上，将同学们因为要看好戏而投向她们的方位的眼光视而不见。
英语老师大声地咳嗽一声后，继续上课。
饭堂在放学后半个小时这段时间是最拥挤混乱的，齐沉斯从来不会在这段时间呆在那儿。
刚刚放学，齐沉斯坐在座位上整理书本，身边围了自己的室友和另外两个女生准备待会儿一起吃饭。齐沉斯在座位上听着她们唧唧喳喳谈论着罗微微今天与英语老师的冲突。
女生的八卦，无处不在。齐沉斯有些觉得好笑，面上却是百年不变的微笑。尽管内心里不屑至极，她齐沉斯，总是那个随和好相处的齐沉斯。
女生们尖着嗓子发出一阵不屑唾弃的笑声。她们不喜欢罗微微，看不起她，而又嫉妒她。良好的家境，本就美丽的罗微微，因为充裕的物质生活，让自己绚丽夺目。在这个小城，让她们的仇富心理无限度的膨胀。她们由此将她当作了自己的敌人。
她们时刻关注罗微微，寻找她的每一个错误和不堪，以此来贬低罗微微，从而让自己获得满足：总有一个方面，罗微微是不如自己的。
她们需要这样的证明。而自己是否也需要，齐沉斯一直不思考这个问题。也许是心里隐隐地对自己心底某个阴暗角落的畏惧和不愿承认导致。
齐沉斯也不喜欢罗微微，原因和其他的女生差不多，可是，她却从来不用这样的方式表现出来。她觉得那样太肤浅而且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她也并不讨厌听到她们带着鄙夷谈论罗微微。自己也不是善良正直的女孩，齐沉斯清楚。
沉斯和罗微微同桌，会不会很难过？
对啊，为什么不叫老师调座位呢？沉斯你的成绩那么好，只要跟老师说和罗微微在一起坐影响学习，老师一定会给你调位置的嘛！
沉斯……
齐沉斯越发温和地笑着，摇摇头并不作答。身边的女生越发地觉得齐沉斯好，越发为自己的同类而又那么优秀的齐沉斯不值。
齐沉斯心里并不觉得罗微微给自己带来了麻烦，所以，和她同桌，她并没有很不愉快。
她不喜欢和老师打交道，这是她不找老师的最重要原因。
可是这些，说出来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让身边这些女生觉得她没有和她们同仇敌忾，没有好处的。
周末，齐沉斯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看书。
突然罗微微进来。
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一本漫画。
不多久，门口来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站在门口，怯怯地叫罗微微。
罗微微看着他，神色间张扬着不屑和讨厌。
她起身，走到门口：你怎么知道我会在学校？
男生嗫嚅：我……我……
你不用说了，是谁告诉你的我不感兴趣。你现在走，我不想和你说话！
微微，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我……
男生的语气有些急切，可是在罗微微冷笑地注视下慢慢停滞。罗微微仰起脸，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喜欢我？机会？哼，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要我给你机会？你滚！
微微！微微你不要……男生的话被“砰”的关门声打断，罗微微使劲关上教室的门。
齐沉斯依然沉默着看书。
罗微微，是个骄傲的女王呵。
罗微微又一次成了学校舆论女王。
几乎所有学生都在热切地谈论着她倒追校篮球队主力秦江被拒的事。他们将它当作一个笑话四处说给人听，然后人尽皆知了。
所有不喜欢罗微微的男生女生都觉得这次秦江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美丽骄傲的罗微微又如何，秦江看不上你。
齐沉斯一如往常，静静地观看着这场闹剧。她并不打算参与。所以，面对那些好奇想来打听些更有价值的内幕的人时，她做出无辜的样子，说，她都不和我说话的啊，我也不知道呢。
如此，众人就相信了。
优秀温柔的齐沉斯不知道罗微微的事，也是很正常的吧。甚至会让大家觉得齐沉斯做得对，觉得她展现了他们这个世界的女生的骄傲和纯洁。
齐沉斯却是在事前就知道罗微微喜欢秦江的事的。
那几日罗微微在上课的时候写了很多的信，用那种精致芳香的信纸，小心翼翼虔诚地写。不写信的时候也不再趴在桌上睡觉或者和班上其他和她一样的同类玩闹。她突然沉默了，用很长的时间发呆，偶尔傻笑。
齐沉斯时常看到她在白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秦江两个字。
所以知晓。
体育课。
齐沉斯下课早，和几个一起上课的女生回到教室时意外地看见罗微微一个人在。几个女生不屑而又冷淡地看了看她后，兀自高声地谈笑着。
齐沉斯回到自己座位，拿出书本来温习。
旁边女生们热闹地谈笑让沉默着的齐沉斯和罗微微这边显得益发的安静。
罗微微在纸上胡乱地画着，纠结的线条在被划破的纸张上乱做一团。
她散着长发，齐沉斯看不到她的表情。
表白被拒的余波还在回荡，罗微微，还陷在里面。
齐沉斯感觉自己似乎又在心里感叹了一下，这次，却不知究竟是为何。
晚上，上第二节晚自习时，罗微微肚子痛。
教室里很安静，偶尔听到罗微微从紧闭的嘴唇里漏出的呻吟。
齐沉斯演算着试卷上的数学题，内心有些烦躁。不经意侧过头，看见趴在桌上的罗微微抑制不住的颤抖的身体，有些不忍。
看了看罗微微桌角的空杯子，她拿起杯子，走上讲台的角落为她接热水。一路上，齐沉斯面上平静，不回应任何粘在她身上的探究眼光。
当她把热水放在罗微微桌面上时，罗微微抬起头看着她。
齐沉斯此时才发现罗微微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清丽的脸上布满泪水的痕迹，罗微微看着齐沉斯的眼神里有些微脆弱和委屈。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孩子。
齐沉斯看着她，从自己的桌肚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谢谢。
齐沉斯摇摇头，回应她一个极浅的笑。
极浅的，却比较真诚。
几分钟后罗微微的爸爸来接走了罗微微。
齐沉斯埋头做题，只偶尔抬头时看见身边空了的座位时心里有淡淡的惆怅。
她为罗微微接的热水还在桌面上。
慢慢的失了温度。
两天的病假后，罗微微回到学校。
她们之间似乎有了一些熟识。
开始有简单的问候和偶尔的对话。
下课。
罗微微呆在座位上，静静地看了埋头看英语单词的齐沉斯。
齐沉斯？
呃？什么事？
你……帮我个忙可好？
……
帮我改一下错别字。上次，秦江笑话我了。
齐沉斯有些不适地看着罗微微伸过来的手，她的手上是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就像以前的那种，有好看的图案，有好闻的香气。
终于点点头接过。
结果了一份奇妙的默契和信任。
齐沉斯有些后悔：她不应该接受罗微微的信任不是么？她并不喜欢罗微微，也不认为自己和罗微微是同一个阵营。她应该保持和罗微微的距离不是么？
可最终，她还是仔细修改了罗微微写的情书，她发现，语文成绩一直不好的罗微微，写出来的情书其实很不错。看得出，她是一个敏感而富有幻想的女生。
自那以后，罗微微给秦江写了十二封情书，齐沉斯都为她做了修改。
她们依然很少交谈，却有了奇妙的默契。
罗微微一直没有对齐沉斯说过这样做的理由，齐沉斯也一直不问。罗微微信任齐沉斯，齐沉斯一言不发，始终保守着有关罗微微的秘密，一如既往的沉默。
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
齐沉斯刚走进厕所，看见穿着有些夸张的衣裙的罗微微正在洗手池呕吐，旁边有两个和她情况差不多的女生。
浓浓的酒气扑鼻而来。齐沉斯皱着眉。她们说话有些大舌头了，口齿不清。
微微，嘻嘻……刚刚那个男的好像对你有……意思，你干嘛不理人家嘛？
就是，那个长……得还不错啦……
那你们两……个怎……么么不去吊？
我……们，哎呀，人家不是……就看上……你了？
是啊，没……没机会！
……
洗好手，齐沉斯转身欲出去，罗微微突然叫她。
齐沉斯？齐沉斯？
回过头，看见罗微微湿漉漉的脸和头发，她的眼睛里有微弱的喜悦闪过。齐沉斯点点头，顿住身体，看着她。
齐沉斯，今天我的生日，呵呵……
嗯，生日快乐。
嘻嘻……谢谢你了，你，能不能，呃，陪我回宿舍一下啊？我今晚肯定不能呆在教室了。
……
……
好。
呃，谢谢啦……
齐沉斯走过去，扶着她，她身上有刺鼻的烟酒味。
对着那两个同样喝醉的女生挥挥手，罗微微任由齐沉斯搀着自己走开。
晚修快开始了，教室外面已经很少人。齐沉斯扶着罗微微，穿过从一个个窗户透出苍白灯光的走廊，心底一直坦然。
齐沉斯！
嗯？
我……我想说……说……
说不出来就不要说了。
呃？……今天秦江也在……我们一起唱歌了。我唱歌很好听的……
嗯。
我想，我是高兴的吧。今晚。
回到宿舍，齐沉斯安顿罗微微在床上睡好，正想回自己宿舍。
罗微微突然叫住她：现在，我不想一个人呆。
齐沉斯回过头看看她，转身搬了椅子在床边坐下。睡吧！
罗微微闭上眼，安静地睡着。
齐沉斯随手从罗微微桌上拿起一本八卦杂志。认真的看。
宿舍很安静，她听到桌上闹钟滴答滴答的声音规律地响着。
……
转眼期末。
齐沉斯专心应考，这次升高二，关系到重新分班。齐沉斯绝对不能让自己继续呆在落后班里。文科重点班，是她的目标。
罗微微继续忙着她的事业——追秦江。前段时间的舆论已经沉寂下来，而罗微微，却一直坚持着。
一直没有好的结果。
秦江说和罗微微是朋友，就再也不肯更进一步。可是却又享受着罗微微地倒追为他带来的虚荣感。他接受罗微微的情书，甚至在QICQ上和罗微微聊天偶尔亲昵暧昧。罗微微一直不会绝望，可是，也从来没有很大希望。
齐沉斯对这一切依旧保持沉默，可是在心里，为罗微微有些气愤。
而其他的对这些感兴趣的女生也依然觉得罗微微活该，支持秦江。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期末考试轰轰烈烈地来了，又过了。
分班的结果出来了。罗微微选了理科，分到了秦江隔壁的班级。齐沉斯也如愿进了文科重点。
最后一个下午呆在同一个班级了。
罗微微和齐沉斯都安静地呆在座位上。
齐沉斯，你是和我同桌最久的同桌。
齐沉斯看着突然发话的罗微微，神色有些复杂。
……
齐沉斯，我们算是朋友么？不算的吧，可是，我觉得是的。
……
呵，齐沉斯，谢谢你。
……没有。
齐沉斯吐出两个字，“没有”什么，含义模糊。
桌子旁突然围过来许多女生，用羡慕的口吻告别。齐沉斯是唯一一个进入文科重点的女生。
齐沉斯坐在位置上浅淡地笑着，晕染着不舍的情绪来和她们说笑，心里却没有丝毫留恋。
罗微微突然起身离开了座位，齐沉斯知道她们刚刚已经告别，她不再看罗微微。
高二开始半学期后。
下了晚自习的齐沉斯在学校门口看到罗微微。
已经许久没有过交集。齐沉斯再见她，有些恍然。
齐沉斯，一起吃宵夜吧。
罗微微迎上来，夏天了，她穿着紧身背心和迷你裙，一头长发依旧散着，在夜风里轻轻飞舞。
齐沉斯淡淡地笑笑点点头，看着灯光下罗微微明亮却悲伤的眼睛。
学校周围有许多卖夜宵的小摊，晚上生意极好。
罗微微带着齐沉斯在一个卖麻辣串的小摊边找了张桌子坐下。要了很多菜，和几听罐装冰啤。
齐沉斯知道，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你喝酒么？
……
呵呵，我知道你这样的乖乖学生是不会喝的。那我帮你要可乐？
不用。
齐沉斯拿过来一听啤酒。
手里冰冰凉。
罗微微看着她，笑着为她自己也开了一听。
齐沉斯，听我说话吧。
嗯。
秦江和彭雨涵在一起了。
……
罗微微说完这话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喝啤酒。姿势夸张。
齐沉斯看着她，无言。
彭雨涵她知道，有很多爱慕者，与秦江一个班，是有名的班花。也是，罗微微的朋友和初中同学。
沉斯，怎么会有这样老套的情节在我身上上演？我追他，追秦江是雨涵鼓励我的。呵呵，这个超级大笑话……
齐沉斯看着她微红的眼，沉默着喝着手里的啤酒。
沉斯，我觉得自己不应该难过，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沉斯，我爸爸知道了这件事，他已经为我办好转学。沉斯，下周一我就要离开。去另一个城市，另一所学校。
这样，也好。
是么？你也觉得好么？
嗯。
沉斯，我们算是朋友么？上次我也问过你，你没有回答我。可是我觉得是的。你看，无论哪一次，我需要倾诉时都只能找到你。多么奇妙！我们甚至不曾说过很多话。
我们……是朋友。
呵呵，沉斯。我选择忘记秦江，那么，也许我会想念的只有你了。
……
沉斯，我怀疑自己只有你一个朋友。
罗微微，微微，我想，也许，我也会想念你。
嗯，沉斯，我很高兴听你这样说。你知道么，我一直很羡慕你。那么安静地，过自己的日子。你学习好，人也好，大家那么喜欢你。第一眼看见你时，是开学第一天，我路过你的宿舍，看见已经收拾好一切的你蜷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水，愣愣地看着墙壁。那时，就在心里对你生出莫名的好感。我觉得自己仿若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存在于偶尔的梦里，那样沉静。后来，我们成了同桌，其实是我找了老师要求的，我觉得如果我能和谁好好的相处，那一个人，应该是你。一开始，我就是存了心要亲近你，要和你成为好朋友，可是，当我真正坐到了你的身旁，我开始畏惧你，甚至自惭形秽。我在那时候才明白自己面对你时的自卑。我不愿意承认，所以，我对你冷漠，我不想在你面前认输，我不愿意撕下自己伪装的骄傲。沉斯，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我始终不能和你亲近。不能像其他女生那样和你谈笑。沉斯，我只是展示自己的脆弱和不堪在你的面前。沉斯，我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微微，谢谢你。
呃，什么？
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好女孩儿。微微，你口中的沉斯不是此刻坐在你的对面的我。那是你的幻想，你想象中的齐沉斯，只不过，是你想要做的女孩儿。而我，远没有那么好。甚至会在某一个时刻无法遮掩地露出可憎的本性。
也许……
沉斯，我离开后会给你写信的。你会回我么？
……不知道。
呵呵……我会写的。还有，我会回来看你。
嗯。
沉斯，时间不早了，你回宿舍吧。不用担心我，待会儿司机会来接我。沉斯，再见。
好，再见。
齐沉斯放下手中依然有些冰凉的啤酒罐，手心是一片潮湿，站起身，看了看仍然在喝酒的罗微微，慢慢迈步，走掉。
罗微微抬起头看着她的身影，她知道齐沉斯不会回头，果然，直至齐沉斯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大门，她都未曾看到齐沉斯回过头。
心里有沉闷的撞击声，钝痛钝痛。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个三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