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人》七月三点

13、忏悔

　　等严涛夫妇回来以后，他们家的周末party上再也看不见肖玲玲和张皓然两个。维琼想这也许是因为上次那件事情发生后，张皓然在刻意避开自己。

　　她始终搞不清楚这个表弟吻她的动机，是因为□□的冲动，还是只是一个安慰性质的吻。要是后者，她是不是overact了？

　　她想，当时自己表现了一点脆弱，也许表弟只是出于同情。

　　这样讲其实并不通，但是维琼想把一切找出个符合常理的解释，让自己可以心安的解释。

　　三个月来，她和肖明的关系，一直僵持着。维琼已经停了奖学金，沈梅珍还在电话里向她要这要那。维琼不好意思回绝母亲，就向肖明求援。

　　肖明说：“如果是真的有急事，我借你钱。如果是为了这种愚孝，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话说的这样决绝，维琼当场就拉下脸来。

　　之后，两个人怄气，婚礼就这么拖着不办。

　　但这段时间，她对自己作了反省，觉得应该向肖明主动求和。

　　本来指望肖玲玲能传个话，没想到她和表弟一起从party上消失。维琼想他们两个小年轻，年纪相仿，也许正在谈恋爱。况且，肖玲玲对表弟的态度是那样的明显，她在感情上再怎么迟钝都能看出来。

　　维琼想着要找他们两个，但不敢单独去见张皓然，于是拨了个电话给肖玲玲。

　　肖玲玲正在公寓里，接过电话，说：“噢，皓然在我这里呢。嗯，我下午都在家，不走开。表姐你过来吧。”

　　张皓然有一点惊讶。维琼有什么事情来找他？

　　维琼本来还以为张皓然和肖玲玲两个单独在家，惊讶的想：他们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也许表弟根本没有其他意思，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呢。

　　等到进了肖玲玲的公寓，发现乔晟也在。

　　维琼跟肖玲玲说：“你堂哥最近怎么样？”

　　肖玲玲说：“还那样呗。明明已经撑不住了，还死憋着不肯妥协。”

　　维琼想自己也不是这样么？

　　她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肖玲玲是聪明人，马上知道维琼有求和的意思。她笑嘻嘻的说：“放心啦，我会让他来找你求饶的。”

　　维琼又和张皓然说：“表弟，上次那件事情，对不起，是我弄错了。”

　　张皓然静默不语。

　　维琼说：“接受我的道歉好么？我们还是好姐弟。”

　　张皓然吸了口气，象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说：“你不需要道歉。我就是在吻你，我过去一直爱着你。”

　　在场的三个女人都齐齐色变。

　　屋子里静得针落可辨。

　　张皓然这番破釜沉舟，将自己置于死地，完全是为了向乔晟剖白自己。他本来是个被宠坏了的、天性冷漠的人，遇到性格热情、不矫揉造作的乔晟，又加上她两次相助，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逐渐被她吸引。

　　关于上次自己在海边自暴自弃的原因，他苦于没机会也没勇气和乔晟说明白。这次索性趁维琼在场把话挑明了，看她的反应如何。

　　反正自己在表姐眼里就是那种糜烂的人，多一条罪名又如何。

　　至于肖玲玲，他说了这话之后，应该可以把她吓跑吧。

　　肖玲玲当然是震惊的，她回想过去有维琼在场的情形，张皓然总是有些失神；还最初那次，张皓然对自己无礼，眼睛完全是盯牢维琼的。越想越可怕，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乔晟比肖玲玲知道的更多一点，想着张皓然在海滩上那样的绝望，原来是这么回事情。她同情的看着张皓然。

　　维琼没想到他会这样坦然的承认，自己还为他开脱，但是听他说的那样痛苦，又起了恻隐之心。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

　　大家都沉默着。

　　过了有一分钟，肖玲玲才用颤抖的声音说：“你知道么。。。你这是□□。”

　　张皓然嘲讽的笑了一下，说：“是啊，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我就是个禽兽不如的垃圾。还有在加拿大的时候，我被人脱光了拍了淫照。这些表姐都知道的。我从来不是个好东西，混迹在你们这些好学生堆里，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

　　肖玲玲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用手指着张皓然说：“你。。你。。你。。。”

　　张皓然站起来，说：“看来我最好离开这里，免得脏了你的房间。”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肖玲玲失声痛哭。维琼也摇头叹息。

　　张皓然走到公寓楼下，觉得胸口烦闷，象压了块铅石一样。他以为把这些自己阴暗的一面说出来，心里会轻松一些，结果却不是那么简单。

　　他毕竟只有22岁，还是很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更何况那三个人中还有乔晟，他近来十分倾心的女孩子。

　　他低着头跌跌撞撞的走，只觉得气闷的不能呼吸。

　　“张皓然，你等等。”乔晟追上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乔晟把张皓然拉上了自己的车，一路疾驰。

　　张皓然看着乔晟专心开车的侧脸，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究竟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会不会从此就看不起自己了？

　　车子停在一幢白色建筑前。

　　“这里是教堂？”张皓然问。

　　乔晟点点头，说：“每周都有很多人来这里敬拜宇宙的真神耶稣。”

　　张皓然惊讶的说：“你信这个？”

　　乔晟边走边说：“为什么不信？你和我都有痛苦，皆源于人类的原罪。人性自有罪性与恶根：贪婪、嫉妒、饕餮、懒惰、自负、傲慢、好色。人类自身无法克服原罪，遂陷入绝望与困境。”

　　“上帝派遣他的儿子耶稣降世，忍受身体撕裂，手足钉穿，在十字架上血尽而死。”

　　“耶稣替我们每个人而死，担负了我们每个人的罪恶，启示我们死于罪恶，而活于正义。”

　　张皓然走进明朗的教堂。

　　迷幻的光线透过绚丽斑斓的彩色玻璃射进来，渲染出神圣庄重的气氛，仿佛让人置身于远离尘世的清明境地。拱顶的神龛中央，立着一尊背负十字架的耶稣像。

　　张皓然见那耶稣像的身体痛苦扭曲，但脸上的神情悲悯，似乎正在凝望着自己。

　　神龛旁竖立着大幅的彩色玻璃镶拼的圣母画像。圣母面容慈祥和蔼，服袍鲜艳，怀抱着婴儿耶稣，有着无限的怜爱。

　　二人走到神龛前，乔晟伸出手，说：“来，让我为你做个祷告，好吗？”

　　张皓然安心的把手交放在她小巧的手掌里。

　　春日暖融融的阳光映照在二人年轻的脸庞上，给他们染上了一层光晕。乔晟拉着张皓然跪在耶稣像前，闭起眼睛，将双手握在胸前，轻声的祈祷：“我们在天上的父，请听我祈求。我将我的朋友张皓然带至你面前，接受你的救恩。”

　　“他因了情与爱、悔与恨，遭受痛苦与自责。我领他向你认罪悔改，恳求赦免。”

　　“他的过去，你必已知晓，他的未来，请你指明。我祈求你，让他抛却过往的罪恶，脱离诱惑的凶险，用你的爱免除他的债，用你的正义清除他的孽。”

　　“奉主耶稣的名求，阿门。”

　　乔晟的语调里充满了宁静，安详和坦然。张皓然静静的听着，觉得这番话象是从自己内心里说出来的一样。他发自肺腑的应道：“阿门。”

　　这时教堂的牧师走出来，跟乔晟说：“你又领新朋友过来了。”

　　乔晟说：“是啊，我这位朋友承认自己做了错事，我带他到这里来忏悔。”

　　牧师点点头，看着张皓然，慈爱的说：“年轻人，上帝是信实的，是公义的，必定会赦免我们的罪，洗净我们一切的不义 。我将会你祈祷，祈求你得赎。”

　　（注：牧师说的话出自John I 1:9: If we confess our sins, he is faithful and just and will forgive us our sins and purify us from all unrighteousness. ）

　　走出教堂，他觉得心头轻松一片，不由感激地望了一眼乔晟。乔晟向他嫣然一笑。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