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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曲线救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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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跟他断,你断了没?”霍童正端着碗满地下追元元,听见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的霍汉平问。
直起腰,她回:“……还没。”
霍汉平半晌才说:“嗯,等人回到跟前了再说也行。”
“妈——”霍童扬声叫王兰珍,见人出来了,把碗递过去:“你来喂。”
王兰珍接了碗想趁机听听爷俩的谈话,无奈外孙子精力旺盛,蹬着小三轮车嗖一下蹿到阳台那边去了,只得赶紧跟过去。
霍童抽张纸巾擦了擦油手,到厨房沏了杯绿茶出来搁到霍汉平跟前的茶几上,坐下来问:“爸,当初您和我妈,家里不是也不让吗?”
“那个跟你这事儿不一样。”霍汉平沉声说,他们当年就是个异地的问题。
霍童瞅一眼老爸:“我是说我姥爷他们不让。”
这下戳到了霍汉平的伤疤上。
当年整个霍家,包括霍汉平自己,都觉得自家儿子奔着王家丫头去,几乎就算是倒插门,王家白得了一儿子,赚大发了。
谁知王家其实也是嫌弃的——特别是王家大家长,霍童的姥爷王开山。当爹的本打算等女儿回了城在本地找户人家,也不求大富大贵,知根知底温饱不愁就行。可半路杀出个霍汉平,看着就五大三粗的不会疼人,家还是外地农村的,兄弟姐妹一堆,身体底子差将来负担还重,于是硬拦着不让。
闹得最厉害的时候,王开山甚至放出话来,兰珍你要是非找这么个人,别说什么给我王家多添了个儿子,连你这个女儿咱家都只当没有。
王兰珍当时一个刚过二十的女孩,碰上这事儿当然也哭,可到底是个硬气的,哭完了眼泪一抹,真就不给娘家多添麻烦,被子一卷跟着霍汉平去挤厂里的宿舍,除了大的年节回家应个卯,不让王开山抓一点把柄——一直到有了霍真霍童两个,小家伙讨了老人的欢心,大家和小家的关系才算缓过来点。
“那你还看不明白?”霍汉平想到老丈人去世前自己受的那二十年的窝囊气也觉得难受,但再难受也没让他忘了现在谈的是小女儿的事:“你姥爷家那种条件当年都还要挑,你那个人家里能一点计较没有?”让人挑来拣去的那种屈辱,他一个大男人当年扛扛就过了,万不能再让童童去受。
“那我妈跟着您一辈子过得不也挺好。”霍童咕哝一句。
霍汉平被她咕哝上火了,她这是铁了心要嫁?
却听见自己姑娘话锋一转:“爸,您的意思我懂。可要就为着咱家没人家里牛气让我和人分了,那不显得咱自己露怯么?赵千帆,哦,就是我那个人,本身没啥大毛病,对我也还行,就这么甩了,您姑娘是不是也有点不负责任?等他回来,我问问他家什么想法,情况不对我再把人蹬了也不迟。”
霍汉平瞠目结舌,这是他养的闺女吗?平时看着童童只觉得这二姑娘虽然主意正,但虎劲也足,立定了主意从来都是百折不回的,什么时候还知道迂回前进曲线救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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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线救国的不只霍童一个。
知道自己那天在张忆梅面前的掏心掏肺不一定奏效,赵千帆决定趁热打铁加把火。
还好之前也的确做了准备。
拎着东西,他顺着胡同一路走进四合院的门,扯着嗓子就喊:“奶奶,您孙子来看您来了!”
正在院儿里伺候花草的老太太头不抬手不抖,缓声训斥:“咋呼什么,也不怕惊着它们。”手上的一把雕花小剪向花圃旁斜指了指。
赵千帆痞笑:“至于吗。”一边还是把声儿收了:“奶奶,我一直就纳闷,那个缸怎么就这么不受您待见?”
老太太怪着呢。花圃旁边的这口缸,里头装的九条鱼就是满大街都能买着的凸眼金鱼,白菜价,可谁要去捞鱼那就是找死,平时那么疼孩子的人,看见了就是狠狠一顿训。倒是这缸,明代的,汉白玉艾叶青,自他记事儿起就半截埋在这院子里,谁来看了都知道是件宝物。曾经他一小表弟拿石核桃在院里淘气,咣当一声给砸在玉璧上了,当妈的吓坏了出来就骂,老太太听不下去,冷眼一瞪把骂声给堵了回去,牵了孩子的手进屋还给糖吃。
“一个死物,再待见也待见不过活物件。”老太太修完了花枝,摘了鼻梁上的老花镜,问赵千帆:“听正博说你前儿才刚回来,这次上我这儿倒早。”
赵千帆装糊涂,提一提手里的塑料袋:“早什么呀,这都大中午了。奶奶,我给您做饭吃?”
老太太心里是真惊了下,眯着眼细瞅了瞅大孙子,见赵千帆龇着口白牙冲她乐,嗯,这孩子肯定有事儿。面上并不动声色,只往厨房那边摆摆头:“你孙阿姨做着呢,你爱吃的,炸酱面,我让她添一口。”说着就要过去。
赵千帆跟在后头:“哎,巧了,我也要做面给您吃。”完了仰脸冲厨房里喊:“孙阿姨,把您手头那活儿都放了,炸酱面哪天不能吃,今儿您歇歇,也尝尝我做的。”
说话间已经到了厨房门口,里头老保姆见了他,指指案板上切了一半的肉:“我这——”
“我的比您快。”赵千帆把手上的东西往条桌上一放就半搂着老保姆的肩往外推:“您陪我奶奶说说话,二十分钟就得。”
老保姆哪里能放心把厨房交给个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毛小子,硬是挣开,立在门口:“你做你的,我看看。”
赵千帆兴致勃勃地也无所谓,忙活起来。
老保姆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出声:“不然还是我来吧。”那些个豆腐干在这小子手里也忒遭罪了。
赵千帆想都不想就摇头,他还就不信了,不就是切丁吗,之前霍童给他做的时候看着挺简单的。
全家最不着急的当属当家老太太:“小孙啊,你甭守着他了,前儿你帮我理的那些衣服都放哪儿了?”
孙阿姨没办法只能舍了厨房这块儿跟着走了,到了老太太身边就嘀咕:“别面没做成倒把房子点了。”
老太太只笑:“他吃了你多少顿了,你吃他一次也应该,随他去吧。”
这一随就随了大半小时,等赵千帆嚷着“你们快来吃”,老保姆先忍不住去看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厨房果然一副劫后余生的邋遢样儿。
没等她心疼完,听见身后院里赵千帆特期待地问老太太:“怎么样,奶奶,好吃吗?”
老保姆回头看,老太太慢条斯理地放了筷子,抿嘴问:“这面,什么讲究?”
赵千帆还在给自己拌面,边答:“就我待那块儿,W市的特色小吃,味儿不错吧?”
“不错什么,干得慌,面还硬。”老太太不动第二筷子。
“奶奶您这是没吃惯。”赵千帆找第二证人:“孙阿姨您来尝尝。”
老保姆过来尝,尝完了一脸尴尬的笑:“还……行吧。”
“小孙,你甭理他,他爱吃让他吃去,你还给我做炸酱面。”老太太端起茶碗喝茶。
赵千帆被老太太的态度弄得有些丧气,也推了碗,偏偏老保姆还忐忑地问老太太“做几个人的”,他抬声嚷:“你们吃,我不用。”
院子里半晌没了动静,只有老太太手里的茶碗盖偶尔碰一下杯沿,叮的一声脆响。
老保姆有些过意不去,端了盘水浸过的葡萄出来放在桌上,瞧着赵千帆摘一颗扔嘴里。
“说吧,什么事儿?”老太太冷眼瞅着,终于开口。
“我爸没跟您说?”赵千帆知道老人家在装傻,他爸既然能知会老太太他回了北京的事儿,就不可能没提他为了霍童跟家里闹的茬儿。
“说了。”老太太也敞亮:“我是问你奔我这儿来的意思。”
“请您给我当说客。”赵千帆吐了葡萄皮:“我跟他们说不通。”
“那姑娘哪儿好?”
“哪儿都好。”
“别跟我这儿赌气,好好说。”
“真都挺好的。模样就不说了,要长得不好您孙子我也看不上。脾气有点二,觉着不对的事儿谁说话都不好使。”
“那你能拿住她?”
“拿不住,她拿我。”
老太太当一下盖了茶碗:“你能乐意?”
“不乐意。”赵千帆拧了眉毛,“可没办法。”
“嗯。”老太太仔细看了看自己这大孙子,然后点头,指指面前桌上刚才被他推开的碗:“她教你做的?”
赵千帆摇头:“我自己寻思的,她做的比这个好吃。”
“不合我胃口。”
“那您说您想吃什么,我回头告诉她学了下回来给您做。”
“不是说你降不住她?”
“其它事儿上降不住,让给您做口吃的应该没啥问题——她那人对老人小孩都特好。”
“小孩?”
“啊。现在身边就带着她姐的孩子呢。”
“嗯?”
“她姐离婚出国了,她给帮忙带。”
“一直带着?”
“她姐不回她够呛能撒手。”
“就是说,不能随你来咱这儿?”
“估计不能,她父母也不愿意让她来。”
“你倒插门?”
“不至于……可也差不多。”
“千帆啊,你窝囊不?”
“窝囊。”
“憋屈不?”
“憋屈过,麻木了。”
“能过一辈子不?”
“我能。”
“你能?”
“啊,这种事儿只能各人保证各人。”
傻小子,能保证自己就不易了。老太太眼见着孙子病入膏肓,知道谁也治不了了,暗叹了口气:“行了,我知道了。”
“光您知道不行,”赵千帆没完没了:“我爹妈那儿——”
老太太眼一扫,赵千帆闭上嘴。
老保姆这时候端出两碗面来,老太太和赵千帆一人面前一碗。
“还是孙阿姨心疼我。”赵千帆胃口大开,埋头呼呼吃。
老太太冷眼瞅着:“不是说不吃?”
赵千帆嘿嘿:“还是家里这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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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分来的护士不得力,霍童眼看着产妇的哀哀叫唤把小护士吓得手软,不耐烦了,上前格开:“我来。”弯着胳膊在产妇腹部狠刮了几下,直起身来:“你不用力她恶露怎么排得出来!”
指导完了还让小护士上,自己退到一旁把兜里震着的手机掏出来,语气还带着点刚才的恶声恶气:“干嘛?”
“一碗热干面搁多少芝麻酱?”
“什么?”哪儿蹦出来的问题啊这是?
“问你,一碗热干面搁多少芝麻酱合适。”赵千帆倒挺有耐心。
“问这个干嘛?”
“想吃了呗。”
“想吃回来吃。”说完这句霍童觉得不对,问:“你做?”还是有人给他做?
“做了,不好吃。”
“你拉倒吧,回来再说。”就他那手艺。
“你告诉我一声就完了。”
告诉他他也不会。霍童问:“你拿什么面做的?”
“超市买的,不就细的圆的那种?”
细的圆的面条多了去了。霍童笑死:“得是碱水面。行了,你歇歇吧,回头再说,我上着班呢。”
“别光说我。”赵千帆才不管那些:“你也学学做炸酱面吧。”
这少爷,今天真是抽疯,跟个家庭妇女似的。霍童回:“我没那个美国时间。”
“学学吧,有好处。”
什么好处?
“总不能今后我跟着你过,想吃口家乡面都吃不着吧?”
霍童听懂了话后头的意思,有些心惊,不吱声。
“童童,下次跟我回来见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