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孩》岩小西

26、浮躁（4）

　　全院辩论比赛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在阶梯教室里，我和清言坐在人群中看英文学院的苏小默在讲台上与中文系的女孩短兵相接。就“廉价与豪华哪一个更合时宜”的辩题，对方辩友抛出了问题：“如果能选择，你是会选五块钱的水饺还是一百五十块的必胜客套餐？”
　　苏小默镇定的看着提问题的人，面无表情的说：“对不起，我既不喜欢水饺，也不喜欢必胜客。所以两样我都不会选。”这个巧妙的回答一棍子打死了对方，那四个人面面相觑，半天哼不出一句话。而台下掌声雷动，连清言都起劲的鼓掌。苏小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让一向挑剔冷漠的清言都刮目相看了。
　　我回头看看张美华，她正努力缩着身子，潜伏在人群里。在张美华坐在后排死盯着清言背影的时候，清言正目不转睛的望着台上的苏小默。我心里隐隐的一颤——等等，哪里不对劲！我扭头看看旁边的清言，再看看台上的苏小默，再回看清言……清言看苏小默的眼神那么专注，透着明显的欣赏和喜悦。那个……不会吧！清言喜欢苏小默？！

　　那场辩论的最后，英文学院不费吹灰之力赢了，还赢得很漂亮。最佳辩手是苏小默。结束后很多人上去簇拥着她，祝贺她。她像被放在坚固玻璃里的一颗璀璨的钻石，每个角度都光芒四射。我想起那句广告词，“钻石恒久远”，下边是什么我忘了，不过我要加上一句更合适的——“一颗就破产”……男的都被她抢走再甩掉，女的都憎恨她。如果我和喜棠张美华是蛾子，那苏小默绝对是一只蝎子！
　　我拉着清言往大门口走，举步维艰。几百个人从四面八方一齐往那扇并不宽阔的大门涌过去，那情景看来就像门是一张嘴，而人流像一把煮熟的面条。总结起来，这情景就像一张嘴在吃面条……我们不幸被夹在那堆“面条”的最中间，前后左右都被包围着，挤压着。清言拽着我的袖子，奋力一拉。我像从沼泽里挣脱出来，终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旁边一个人焦急的说：“我的眼镜呢？！”。还有一个人说：“我的鞋子呢？！”甚至还有一个女孩愤怒的说：“我内衣带子怎么开了？！”
　　而张美华早就先发制人，等在外面张望着清言。她走上来不着痕迹的说：“ 黎豆豆，原来你也在这里啊。”
　　“是啊，真巧啊！”我积极配合她，尽管我知道她连看都没看我，她说话的时候，眼神就像涂了502胶水一样紧贴在清言身上。但当她正要开口跟清言说点什么，清言立刻对我说：“我去祝贺她。”然后奋不顾身的冲回“面条”的世界。张美华一下子两腿发软，向后靠在墙壁上。低声问我：“他去祝贺谁……”
　　我伸手指着依然站在台上，受着别人顶礼膜拜的苏小默。
　　“是她……”张美华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很虚弱。她说：“我觉得我失恋了。”

　　我有点难过。不知道是为张美华，还是为我自己。以前苏小默抢走了宫城，现在她抢走了清言。而讽刺的是她几乎都没怎么发过力，这更显得她的能耐出神入化。作为一个女人，不，她目前还是一个女孩，这绝对已经是登峰造极了。“如果你是男生，你会喜欢苏小默吗？”张美华靠在墙上捂着胸口问我，表情非常痛苦。于是我把自己想象成男人，思索了很久，虽然我一向不愿意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但我不得不承认，我真实的想法是：“会。”我根本找不出她有任何缺陷，人们没理由不喜欢她。如果硬要挑剔，唯一让人不满的就是，她太完美。

　　隔天下午实在太无聊，我和清言去食堂二楼休息。我吃着小蛋糕，喝着热柚子茶，看着清言坐在对面专注的翻着手里的《明史讲义》，我想不通他脑容量究竟有多大，更猜不到他思考问题的逻辑。他与任何人都不同。可以说，诗词歌赋，琴（吉他）球书画，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仁和。甚至他连学子路尽头大妈卖的叶蛋的制作方法都知道。他的一切都成谜。我想象着清言和苏小默走在一起的画面，两个同样神秘的人都会说些什么呢。
　　我犹豫了好久，终于单刀直入的问他：“你喜欢苏小默？”
　　清言猛的抬起头，在我们对视的几秒，他的表情风云变幻，先是惊讶，然后是害羞，最后又恢复了冷峻。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其实他不说，我已经能肯定了。不过在他变成我所熟悉的模样之后，他还是冷冰冰的说：“没有啊。”
　　“哦……”我低头挖掉一小块奶油放进嘴里，感觉他翻书的频率不太一样了。

　　过了一会，他冲我使了个眼色，叫我看不远处一个正在听收音机的女孩。他说：“她好看吗？”
　　“挺好的啊。白白瘦瘦的，头发很黑亮。”我做了粗略的评价。
　　“去帮我要电话号码……”他小声的说，有点不好意思。
　　“哦……”我满怀疑虑的答应了他。他平时不这样的，他的骄傲让他看别人一眼都显得浪费，特别是女孩。有时我都觉得这样的男孩，这样斯文干净，这样冷漠帅气的男孩可能会是GAY。

　　我走到那女孩面前，她抬头看看我，拿出了塞在耳朵里的耳机。“我可以坐下吗？”我礼貌的问她。她惊讶的点点头。我延续之前单刀直入的风格，说：“能给我你的电话吗？”
　　那女孩一下子呆住了，打量我的眼神有点惊恐，她吞吞吐吐的回答：“不用……了吧……”
　　我反应过来，连忙解释：“你放心，我不是同性恋。是我的朋友想跟你认识一下。”我回头指着清言，清言正偷瞄这边。
　　那女孩一下子从椅子上坐起来，抻直了背部。大概因为激动，她还间歇性的结巴：“13……5……”
　　我把那几个数字记在手机里。起身离开的时候，那女孩叫住我，她顶着绯红的面颊，眼神却像一张网一样洒向清言。她娇滴滴的问：“他叫什么名字？”
　　“清言……”

　　接到小雅的电话，是周四的傍晚。电话响起的时候，我正站在树下等清言来帮我打水，而张美华依然隐藏在不远处的大树后面。我摁了接听，刚要开口，有人一把扯住我的手使劲摇，一下就晃掉了我的手机。这谁啊！我不耐烦的看着面前这个女孩，给树后的张美华使眼色。张美华立刻冲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撸袖子。看着张美华彪悍的身体越来越近，我理直气壮的质问她：“你谁啊！你什么事！”
　　她用一双好像欠她百八十万的哀怨眼神瞅着我，厉声的说：“清言要了我的电话号码，可是为什么不打给我呢？！我都等了好几天了！”
　　……
　　我想起来了。是那天在食堂二楼听收音机的女孩啊。
　　张美华极富戏剧性的与情敌狭路相逢，她从我们的对话中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张美华高大强壮的身体出现在那女孩背后，我看见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于是我缓缓的后退了几步。张美华将双手搭在女孩的肩膀上，用力把她扳过身去，然后把脸贴在那女孩的面前，凶狠的说：“把黎豆豆的手机捡起来！Right now！”
　　……
　　那女孩受到惊吓，瞬间就大哭起来。我感到头皮发麻，而张美华也愣了愣，无助的看看我。周围经过的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们，然后绕道走开。如果不是我看到事情的始末，我也会跟其他人一样觉得张美华又在欺负人了。那女孩在张美华的手里嚎啕个不停。而此刻，我和张美华对视了无数眼，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异常的尴尬。
　　接下来，更戏剧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清言出现在我背后，一脸愕然的望着这一幕。张美华触电般的松开了手，然后静止了所有的动作呆在那里，像被突然冷冻了一样。女孩伤心的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哭。我回头只看到清言渐渐消失的背影了。而张美华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捡起手机，带张美华回了宿舍。在我和喜棠轮番安抚之后，她依然感到难过，她不能原谅自己搞砸了这一切。过了一个多小时，她依然躺在自己床上不停的抽搐。整个床铺也跟着轻轻晃动，吱吱呀呀的响，我吓得都不敢靠近那床。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张美华哭着哭着渐渐睡着了。
　　我这才想起刚才的电话，给对方回拨过去。当得知对方是小雅，我开心了好久。她居然也留在这个城市。我笑了笑，原来我们对这里，都万般不舍。
　　“明天是周五，你来看看我吧。我想你了。”她说。

　　我也真的也有点想念小雅了。以前那个把两条辫子垂在胸前的快乐单纯的女孩，会抱怨升国旗的时候手会酸的女孩，那个唯一祝福过我和宫城的女孩。真的有点想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