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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吟君旧句情难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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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洞房了!闹洞房了!”春风兴高采烈地欢呼着,将青儿和非辰从清静的院落里拖到了人满为患的新房里。
这时,新郎正揭去新娘的喜帕,露出新娘如芙蓉春醉、海棠宿酒般的娇媚容貌。
年轻的朋友们起哄着,叫嚷着,想出千奇百怪的花招折腾着两位新人。
张五是见过世面的人,窈娘也熟稔男女之事,饶是如此,也被整治得满面红霞,羞臊不已。张五恳切告饶,众人却兴致正高,哪里肯理会,双方讨价还价,气氛哄抬到最高。
春风大叫道:“新郎和新娘亲个嘴,咱们就散了好不好?”顿时引起一大片呼声。
屋中人多,又是高兴的时候,众人都有些得意忘形,非辰将青儿圈在自己怀抱中,避免她被挤伤。低头看去,大概是因为春风的提议,青儿脸上也都是促狭的笑容,红烛映照下,泛着醉人的红晕。
正如当日他同她在西湖边的夜灯下相识,娇羞初见时。
一如当时的美丽,让他迷醉了眼,迷醉了心。在他眼里,新娘的妩媚哪里及得上青儿的一半。
“好!”人群爆发出一声大喊,才将他的心神拉了回来。
原来张五已真的将嘴唇贴在了窈娘的唇上,众人都推搡着蜂拥而上,拼命凑上前去要看个究竟。窈娘手一抖,一片红色降落,将喜帕罩在了自己和张五的头顶。众人大喊着,七手八脚要去抢那喜帕。还未得手,张五已将喜帕拿了下来,大叫道:“洞房也闹过了,嘴也亲过了,众位好汉就饶了小人夫妇吧!”
他故意一脸谦卑无奈的可怜相,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么美妙的时光,又怎么能不让新婚夫妻去享用呢!反正想看的都已经看到了,众人便都满意地离开了新房。
“青儿留步!”
青儿回头,不明白张五为何叫她留下。
“青儿,张五哥今日得此大喜,都要多谢你!”
张五一脸诚恳感恩,青儿却一头雾水,看窈娘,她虽满脸娇羞却回答道:“若不是青儿当日一句话点醒窈娘,窈娘今日恐怕还在青楼之中悔恨。”
“粉骨碎身浑不怕,只须真情在心间。当日山寨之中,窈娘连死都不曾畏惧,为何还要害怕面对真心呢!”
青儿恍然大悟。
张五抓着她的双手,道:“青儿一句话促成张五终身幸福,五哥也祝福你,早日寻得一真爱良人。”
窈娘也道:“过去之事莫再伤心,青儿芝兰之质,何愁无人怜惜!只愿你放开怀抱,去迎接属于你的幸福。”
青儿湿润了眼眶:“多谢五哥五嫂!”
她带着张五窈娘真心的祝福回到大厅,厅里灯火辉煌,桌上杯盘狼藉,宾客们依然觥酬交错,划拳作乐。放眼望去,方洛和上官依晴已经离开,苏家姐妹也已告辞,只有杨非辰,还在座位上坐着。姿势是随意的潇洒,手中高高举着酒壶,壶嘴里的美酒天来一线注入口中,英气的眉毛眼睛,无一不显示着主人的轻狂恣意。春风靠在旁边的位子上,一边忙着剥花生吃,一边冲着他鼓掌叫好。感染到这样欢乐的气氛,青儿也笑了。
就这样醉去,是多么的简单幸福。非辰,总是能活得这样旁若无人,这样真诚坦率,这样开心,令人忍不住嫉妒。
真是春色满堂,一片醉乡!
春风收拾着屋里的东西,留恋地环视周围的景物,道:“小姐,咱们真的不再回来了?”
青儿小心地收起墙上的字画,回答:“回来做什么呢?这已经不像个家了。”
春风叹了一口气。是啊,这里已经不像家了,昔日热闹的柳府如今冷冷清清,只有老鼠和蟑螂光顾,杭州城里已经将这个庄园视为凶宅,没有人愿意接近。对小姐和她两个人来说,如今的柳府显得空旷凄清,看到的是满目的萧条,想到的是断肠的往事。
柳家的宅子和生意,在杨非辰的帮助下,卖的卖,收的收,都已整理得差不多了。
“其实,去长安也挺好的,享受王府的待遇,还可以见到继芳小姐和继华小姐,不至于举目无亲,你说是吧,小姐?”想通了的春风,马上乐观起来。
青儿笑了笑,继续手头的事情。
“收拾得怎么样了?”杨非辰笑眯眯地走进来。
青儿笑道:“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想带的东西太多,能带的东西太少。”
杨非辰见她有些伤感,知道她又在想死去的亲人。
“箱笼不够大,但你的心够大,把想带的都装进去,我用马车帮你带走。”
青儿抚在心脏的位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有多大?”
杨非辰靠近她,他比她高了一个头,近了就只能低头凝视:“你是这么雍容大度的人,你的心一定很大,可以包容很多东西,很多人。”
青儿避开他充满吸引力的眼神,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令她动容。
春风偷偷往这边瞄,捂着嘴贼笑。
“殿下。”剑秋出现在门口。
杨非辰摆了摆手让他进来。
“杭州知府持帖拜见。”
杨非辰皱起眉头:“这帮官油子,居然能查到我来杭州的事,果然厉害。”
厉害什么呀!杭州知府在外面已经战战兢兢了,不停地懊恼,晋王到杭州这么重要的消息,杭州大小官员居然一个都不知道,等人家要走了才发现苗头。现在赶来拜见,不知道晋王殿下会怎么对待。想到这,就怨恨自己府里的那帮等消息的下属,让他做代表来拜见晋王,他们则以官小位卑的借口在知府衙门等候消息。还不是怕殿下发火,让他们遭殃,可他作为知府,杭州最大的地方官,又不得不来。唉,倒霉的事都让他给碰上了!
青儿道:“知府求见,你好歹得露个面。”
杨非辰恩了一声,问剑秋道:“他说什么了?”
“他说率杭州大小官员在天上食府为殿下摆宴饯行。”
杨非辰掂掂手上的拜帖,笑道:“人家好心好意请本殿下吃饭,本殿下总不好驳他们的面子。走吧,咱去会会这位迟到的知府。”
剑秋前面引路,青儿送杨非辰下了绣楼,目送他离去。
回过身来,看见左边正是通向后花园的月亮门,心里一阵抽搐。
自从发生了那天的惨剧,青儿便再没有进过这道门。如今要走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走之前还是去看一眼吧。
她鼓起勇气迈了第一步。
花园里满目萧条,草疯长着,花都凋零了,没有了淳朴憨直的小花匠侍弄,它失去了往日的风情。
青儿一阵心伤,再想往前走,却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动。
她没有办法再往里面走,因为当日在这里发生的一幕幕血淋淋的画面又开始在她脑海里重现。阿良躺在地上,眼珠像一条死鱼,身下开着艳红的莲花;刘叔痉挛着抓住一个大汉的手,嘴里发出“荷荷”的声音,僵硬地往地上滑去;父亲向她冲来,嘴里嘶喊着什么,然后一片寒光从他头顶挥落……
有鬼魂的哭喊在响,凄厉地叫着她的名字;无数双长着尖利指甲的丑陋的手向她伸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又开始袭击着她的胃。
她恐惧地捂着耳朵转身逃走。
她被拦住了,谁抓住了她,谁让她动不了。
“啊——”她尖叫起来。
“青儿,青儿,是我,别怕,是我。”
这是一个温和的声音,像春日的暖风一样安定人心。
“方洛!”青儿顾不得惊讶,扑进他怀里,牢牢抓着他的衣襟,失声痛哭。
“我忘不了!我忘不了!”她浑身发冷,颤抖着说。
方洛紧紧抱着她,给她温暖,给她力量。
半晌,怀中的人渐渐平静了下来,轻缓但坚定地推开了他。
方洛从心底发出叹息,他很失落,青儿不需要他了,他再不能像这样拥抱她。
青儿抹去了脸上的泪水,道:“你怎么进来的?”
“没人拦我。”
青儿一想,是啊,柳府的人全都不在了,杨非辰和剑秋去赴宴,就只剩下一些侍卫。他们只知道方洛是晋王和她的朋友,又哪里知道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自然放他进来了。
青儿远离花园,在一处石头上坐了。
坐下之后,她便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
方洛看着她的侧影,除了不舍,只感觉到距离。他跟她,远了。
“你要走?”
青儿点了点头。
“去长安?”
青儿再次点了头。
方洛叹气道:“现在,连跟我说话都已经不愿意了么?”
这次她没有点头,只转过头看着他,平静的面孔透着一种楚楚可怜的神韵,眼睛里却闪着坚韧的光芒。
方洛不敢再看她的眼睛,那会让他感到罪恶。他知道,她下定决心了,要离开这个令她伤心的地方,也离开他这个令她伤心的男人。
“你……”沉默后的开口,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不愿再给我机会了?”
青儿叹息着,望向天空。方洛,是她准备埋葬的感情。
“相逢有相逢的际遇,萍水有萍水的礼数,有的人份比缘薄,厮守比爱难多了,不如放生彼此,道一声别离。”
她幽幽地吐出这句话,却让方洛的心差点停了拍。
“不!”方洛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不要这样。青儿,我们不能这样结束!”
青儿惊讶地看着他难得的失态。
“听我说,我爱你,我不能放你走。”方洛的话掷地有声,敲打着她的心。
不,不要说这样的话。青儿对自己说,不要犹豫,不要停留。
方洛看出她的动摇,心中涌出希望,乘胜追击。
“你只是需要时间,我们都需要时间,理清我们的感情归宿。青儿,想想过去的日子,我们是如此地契合,你忍心让这样的默契化为乌有吗?我的心,不值得你相信吗?”方洛深情款款,凝视着她的双眼,仿佛要从她的眼睛穿透她的心。
青儿没办法移开目光,她是爱他的,要她从深爱的人身边生生逃离,好残忍。
也许方洛说的对,她只是需要时间;也许日后她会发现,她其实离不开他;也许……
不,不对,柳青儿,你忘记重生的誓言了吗?你说过,要幸福地活着。仅仅因为一次爱情,要委屈自己终身和另外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吗?
“我……”她刚开口,方洛已经吻住了她。
不,不要说拒绝的话。青儿,请留下来,我会照顾你,给你爱,给你快乐。
青儿刚冒出的想法被他的吻轻易地打断。他身上的青草香,太让她眷恋,太让她迷醉。这青草香,带给她的是安宁,是浪漫,是甜蜜,是情人的回忆。
正是:“吟君旧句情难忘,风月何时是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