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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走在雅典熙来攘往的集市,却似乎能在喧闹中看到一种意外的沉寂,仿佛只是一夕之间,整个街市的表情都漠然了。
      但我还是很愉快,不知为什么从躯体到灵魂都是轻松的感觉。我突然有种想吹口哨的冲动,但一笑之后,还是没有这么做,若是习惯了就不好了,那些小家伙们会被我带坏的。
      我看到一个人抢了一位太太的包后慌忙逃开,那女人大呼着。我穿过人群帮她把那人追了回来。她没有道谢,而且根本没有往我在的方向看。取而代之惊讶地蹬大眼睛,仿佛她的包是自己飞回眼前的。
      我帮助人从来也不想让他们知恩图报的,只不过今天,真的很奇异。
      以前走在这里,每个人会热情地跟我打招呼,不会因为我住在那个叫做“圣域”的神秘地方就觉得我不可接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好像看不到我了呢?
      我向圣域的方向缓缓走去。
      今天,我的步子很慢,我开始回忆自己是要执行什么任务才下了山?是教皇吩咐我要为下一任教皇的继任大典做准备么?不,这应该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一星期前,加隆曾经让我猜下一任的教皇会是谁?他那时的笑,不知为什么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我那时怎么答的他?——似乎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说起来,有两天没见到加隆了。他会去哪呢?顽皮的他从前常到我那里避难,一下子安静起来,竟有些不太习惯。
      “先生,”我听见有人在轻声叫着,我回过头来,“叫我么?”
      “是啊,年轻的先生。”那人瑟缩着身子,十分犀利的目光却从裹得密实的头巾里露出来,他的摊子上摆着些奇怪的木片,支着的“问卜”的招牌好像随时都要歪倒的样子。
      我在圣域里常被唤为“大人”,虽然我不太喜欢这个称呼,但这是礼节,也是圣域森严的制度。一旦来到外面,我需要习惯普通的叫法,做普通的人。
      “先生,不问个卦么?对您,不收钱的。”
      我笑了笑:“我不信这个。”
      “是么?”那人神情古怪地笑着,“您确定,您是个真正的无神论者么?”
      我想我很不情愿地,被人看穿了。
      他看着我,继续碎碎地念着些奇怪的东西,忽然,他慢慢地说:“先生,您胸前的伤,十三年了,不痛么?”
      “十三年?”我笑了起来,“我今年只有十四岁,哪里会有十三年的伤?难道我刚会走路时,就已经……”
      我的微笑戛然而止。
      我摸到了我的胸前,确实有一些扭曲的伤疤,我不敢看,只是触觉,就已经让我感觉到它们的可怖。它们很长,长到可以从里面挤出一根断骨;它们很深,足能埋下一把剜彻心扉的剑。
      他转着手中水晶球样的东西。许久,方再次动起了他的嘴唇——
      “没有记忆,不代表不存在。只是太痛苦了,连自己的心都将它拒绝了……”
      我不想再理他的谬论,我要回圣域去,我要回去!教皇会回答我一切错乱的因由。

      穆曾向我讲过他的国家有一个叫做“近乡情怯”的词,此时便是这种感觉了吧。我伸出手,摸着每一块石,每一棵树。心中似有不知来由的,一种时隔多年的乡愁。
      可为什么,没有守卫的杂兵呢?圣域严密的防卫今天又是怎么了?
      天渐渐地黑下来,我借着仅有的月光看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他忧虑地看着身边一个紫发的女孩,女孩的胸前,赫然插着一支箭。
      那女孩是谁?为什么我忽然很想流泪?
      “请问……”我走过去,然而我的问题却没能继续,我清楚地看到眼前的人,他的身上,是白羊座的黄金圣衣——
      紫色的长发,朱砂似的双眉,穆,是你吗?
      不,不会,穆还只有七岁……
      我试探着,在月光下叫他的名字,他微微转头向我这边惊疑地看了看,却没有回答我。

      我沿着本该熟悉的石阶走了上去,一路上,我看到沉思的亚鲁迪巴,空空的双子宫和巨蟹宫。在狮子宫前,我停留了一下,但我没有看到艾奥里亚,只有满地的瓦砾告诉我这里刚刚发生了激烈的战斗。两百多年一度的圣战,难道竟在这一年就打响了吗?我只有七岁的弟弟,你在哪?
      不,穆长大了,亚鲁迪巴长大了,艾奥里亚怎么可能还是个孩子?恍然间,真的什么都变了。
      我奔跑向射手宫,我一定要找到我的答案。

      在那里,我看到了四个流泪的孩子。
      他们之所以流泪,是因为他们看到墙上写着:“我把雅典娜交给你们。”
      他们很感动,他们说,临危托孤,很悲壮的一个词,那是艾俄罗斯的遗言。他是英雄,他很伟大。
      我听到笑起来——遗言?遗言!
      突然间,我怔住了。所有记忆,融雪般层层而出,水晶般清晰,刀剑般犀利——教皇的面具、黄金剑、血、女婴、修罗……
      还有,撒加。
      原来,这就是我一直想不起的名字。我绵延了十三年的记忆里,独独缺少的名字。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心的位置,此时那里,竟空空如也。

      1986年的某一天,雅典街市上,一个占卜者曾对只有他才能看见的棕发少年说过这样一句话——
      “没有记忆,不代表不存在。只是太痛苦了,连自己的心都将它拒绝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火钟在燃,时光、生命、永不回头。
      曾经,是罪名,也许永不会变成英名。但这些,都重要么?
      夜色中,似有一颗流星向天外飞去,它的光芒贯彻了长空。
      似乎有传进心底的声音——“艾俄罗斯,对不起。”
      我噙住眼中的泪,吐出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我怔怔地站在自己的圣衣面前。它依然是古希腊英雄似的弯弓射箭的姿势,然箭已发,弦已空。
      我作为战士的心,已住在了里面。站在射手宫中的,只不过是个还有太多牵挂,不忍离去的游魂。
      本该照出我身影的光洁的圣衣外壳,却只能映出我身后破败的宫墙。
      风肆无忌惮地畅行,砖石在凄鸣。
      突然,我无法抑制地嚎啕着跪了下来。
      ——“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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