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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章一之——黑龙(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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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跟其他任何夜晚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至少在赵远何眼里是这样的。
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今晚的月光格外的好。
冷冷的洒在地上,就像洒了一地清霜。就算没有路灯,前方的事物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简直比白天还要亮。
明明不是十五的天。
他嘟哝了一句。后来想起,当时那明亮到近乎诡异的月光,就已经足已是怪异的代名词了。他却连一点警惕都没有。无怪乎后来要遇到那样的事情。
月光洒满了步道,桐树的影子在地下摇曳,风出起桐树上的叶子,发出哗哗的声音。
如果是在平日听,肯定会被人说成像鬼拍手,他却只有一种孤寂和庄严森冷的感觉。仿佛误闯了哪处的深宫别院,与被囚禁在此地的孤魂不期而遇。
赵远何紧了紧衣领,虽然学校和宿舍都已经关了大门,但凭他找到的小路,一定可以顺利的翻进去。老师也绝对不会发现得了的。
只要不被其他人碰到。
这种事他已经干过很多次,驾轻就熟,熟门熟路,还一次都没有被人抓到过。他自信这次也会和其他次一样简单顺利。
他加快了脚步。
今晚不知怎么的,这条路总给他以奇怪的感觉。虽然不是让人浑身发毛的恐怖,但那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毛骨耸然的感觉,还是让他心里发紧。就好像他走错了地方一样。
快了,就快到了。
只要转过这条弯,这里学校的后墙最矮,年久失修,他跟本连翻都不用翻就能过去。
唉。
轻轻的,一声叹息。
他的心口不禁跳了跳。再仔细去听。那声音仿佛又消失了,只剩下里风吹落叶刮着地面的声音。月光满地。他的后背发冷,想起学校里那些古怪的传说。
定了定神,绕过那堵塌墙。
“这……!”
学校不见了
他看见了一片池塘。
满池开败了的血红色的莲花迎风摇曳。比火還要燦爛的花瓣落下来,在水上飘着转。虽已谢了花时,零散的
散布在水面,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残败凄美。
明媚的月光照亮了整个庭院。夜色涼如水。
周围是白朦朦的一片白雾,看不尽边界。
清冷的月光照在墙上飘下的云雾般的金纱上,一起一伏。让他不由自主的就想往池塘走去。走进那片火海。
我这是见鬼了。他想。
四周却是一片祥和莊重的氣氛。不见丝毫鬼气。
他咬咬牙,从脖子上扯下那个他带了十年的在寺里开过光的玉观音,狠狠扔进水里,转身逃命般的跑。
只听到身后噗嗵一声,什么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并没有他想像中的惨叫与追逐,身后一片祥和安宁,连空气的流动都停止了。
那个观音是上好的翡翠,柔润艳丽的深绿,又名橄榄水。被他就这么扔了出去,还一点作用都没起,委实有点心疼。他当时见没发生什么都想再跑回去捞了。想想又作罢。虽然红莲定是稀少罕见非常,能摘一两朵回去饱准能让室友大开眼见,说不定还能上报纸。但他这么多年都从没见过哪有红莲,更别提那种红到滴血般,说不定只要走近一步,就会像在夜晚的故宫里一样被抓进池塘,就此消失不见。
他没命的往前跑,心突突跳着,像要从嘴里蹦出来。
他脚下突然一绊。一下摔倒在地。摔得身上生疼,好像浑身都散了架似的。
大把白花花的纸钱飘乎从空中撒落下来。
一个巨大的棺材竖立在黑黢黢的路的尽头,像在等着他一般。两旁的纸人不停的往下洒着纸钱,很喜庆的样子。脸上的油彩被人用拙劣的笔法画得一团混乱,连鼻子和眼睛都跟本分不清楚,整个脸糊成一片,只是嘴都是古怪的往上翘,像是一个硬挤出的微笑。在黑夜的笼罩下更显的十分恐怖。
赵远何整个人顿时瘫在了地上,任凭纸人向他越走越近,却是爬都爬不起来。被吓得动弹不得是一个原因,更要命的是,他的脚被人死死抓着。
被一只干尸般从地底伸出来的手。
他身后横七竖八的也都是尸体,血迹泼洒面地上,无处不是。灰扑扑望不到尽头的青石城墙高耸在天边。漫天花海连同月影桐叶如一场幻梦般消失在空气中。
啊——
他看着纸人的手朝他伸来,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声,这声惨叫却没在夜空中回荡出多远,像喊到一半就被人从中间掐断了声音。
他在失去知觉昏过去的一瞬间,并没有看到,随着细微的破风之声,一根红色的丝绳不知从哪甩来,神不知鬼不觉般在绕着棺材上缠了几圈,骤然收紧,棺材顿时四分五裂,变为地上的一堆残片。
街头陷入一片深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醒了?”
一个清润声音在耳边响起。
当他从迷迷糊糊清醒过来的时候,只依稀看到似乎一个有着一头暗金色头发的少年打着一把雨伞站在路的尽头,手里把玩着一段红色的丝绳,笑得颇意味不明。头脑昏沉的让他以为自己仍在做梦。
他发现自己居然在冰冷的马路上睡着了。路灯在头顶明明灭灭的闪烁,虽像线路接触不良般一闪一闪,但至少洒下的是比青冷月光要让人温暖的光。
或许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吧。
他丧气的想,居然在这种地方也会睡着。我这是怎么了。
站在黑暗中的少年仍在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不发一语。暗金色的头发仿佛夏日里的最后一缕阳光。打着的那把紫色的伞若有若无的遮挡住了他的面容。只能看到脸上阳光般纯良无害的和煦温暖笑容。
他又走近了一些,虽然没有下雨,但他周身却散发着一股微凉而湿润的雨水气息,就好像他刚打着伞从一个下着大雨的地方走来。栀子花的清香混合着雨水的味道飘过来。
“你没事吧?”他淡淡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好奇问道。
赵远何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反问道“你是谁?”
少年像心知他会这么说般,雨伞往肩后一靠,微微侧过头,淡蓝色的眼眸真诚的看着他,道“我是天涯薄命人~”说罢含笑看着他。
他渾身秋叶淡枫的服飾,應合著他過份白晳的膚色,让他几乎要在黑暗中放出光来。
这,这是一种什么情况?赵远何噩然。虽然他说得很真诚笑得也很是纯良无害,但却让他无论如何好像都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呵~今晚的夜空多好,能看到很多星星呢~”
星星?被他这么一提醒,赵远何想起了那诡异莫名的月光,不禁浑身一个颤抖。抬头一看,脸上霎时一片苍白,心底泛起无边的恐慌。
天上浓云遮天,一片黑暗。月亮被浓云吞噬着,别说不见半点月光,连星光也一个见不到。
在他分神的时候,少年已打着那把紫色的雨伞,施施然走近他身前蹲了下来,仍旧关切的问道“你还好吧?这里晚上很乱,你一个不要随便乱跑”
真是怀念啊。月明千里故人稀。
赵远何却突然双眼变得无神起来,呆呆地盯着他,张大了嘴。
“突然发现你睡倒在路边,因为跌倒撞到头了吧,结果什么事都不记得了呢,我很担心呀”微风细雨般的温润嗓音,像是要把人融化在江南醉人的春风里。琼花的雨润气息让人沉醉。
“已经很晚了呀,不回去可是不行的呢~”
“是呀,这么晚了,不赶紧回去可是不行的呢。”赵远何目光呆滞点点头,坐起身子,站起来。宛如喝醉酒的人般摇摇晃晃的往回走。
少年依然含笑目送他远去,上前一步,弯腰拾起地上的一朵莲花,虽是白莲,却开成了火焰的形状。闭上眼,轻轻蹭着莲花那能挤出水来的娇嫩花瓣。
“萬般諸苦,做人尤甚哪~”
转身将花朵随手弃掷在地,任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衰败下去。
“幸好我已不再是人~”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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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色的扇子缓缓划开,紫檀的扇骨带来一片清雅淡香,墨蓝的扇面上绘着月光下清水中的两朵莲花。
满月夜,丑时。月色飘缈。
“子时已过,由阴转阳。估计要找的东西也找不到了,闲杂人等也都该散场了吧~~”
斯华摇着折扇一派悠然的说道,完全不顾身后的血渐三尺白墙的阴森背景。
“辰戍丑未之土为五行之墓,这只黑龙属水,乘水行而来。丑土克了子水,龙气大弱,任他们百般法宝也是无用。”
“呜”
斯华正是心情大好春风得意,只苦了杨子轩一个人躲在后面抱头呻吟。自从他们见面第一次起他就对这扇子有了重度心理阴影。至了现在他的一手回形镖练得更为纯熟了,那扇子硬度堪比玄铁镇纸,杀个人绰绰有余。
斯华眯起眼睛,双手一扬,墙上那两张灵符飞至,被他捏在手中。微微上扬的嘴角笑得诡秘。
原来是在这下面吗,这种地方,让我好找。
“你可知黑龙过脉结穴处,必有妖邪之气?”
“这……,闻所未闻。”
龙来十里,气高一丈。龙来百里,气高十丈。白黑之气多武而凶。
现在看来这学校上方虽黑气弥漫,但只是一只过龙的支脉,远成不了气候。主脉必在北方更远处。
“龙乘的是生气。这却是只黑龙,乘死气而来。”
“那这是只死龙?”
“怎么可能。”斯华抿着嘴古怪一笑。“死龙只是对人没有用处而言,结了穴也无用,是为伪穴,为祸子孙。再不济也只是只凶龙,对人不利。黑龙带煞具魔,是从地底幽冥来的毒龙。这穴不仅不吉,几乎可称为妖了。别说此地妖鬼作乱。就算连整座楼都成精了我都不奇怪。怎可相提并论。”
“这种地方连山都没有,怎么会有龙脉?”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无地脉之处。你看到的所有生灵万物之象皆来自于下方之生气。若无生气,那这里就是死了。别说住人,连棵草都活不了。”说罢声音有点发哑,伸手在地上按了按“龙之三势,当是平洋之龙。”
五行之气蕴藏于地中,发而生万物,聚则成形即为龙。
生气为阴阳之气。六合太初清气的形态之一。化而生乎天地万物,乃万物之源。
一气化而生阴阳,噫而为风,升而为云,降而为雨,行乎地中而为生气。生气所融结之处即为风水秀丽之宝地。龙脉即是龙般妖娇翔,飘乎隘显的地脉,随山川行走的气脉本就有真假、进退、强弱、生死、老幼之别。有生命力,化育万物者为生气,阴阳五行之气紊乱无序为煞气。
自然界的万物与人类同时都受地气影响,人类的吉凶祸福也与此气休戚相关。
“那岂不是很糟糕?”虽然还是不大明了,但想到脚下有这么个东西且能时时影响你的命运,怎么都是让人不大舒服的。
斯华没理他,狐疑的咦了一声,继而挥扇冷笑。“安啦,它连螭都不是,至多算是只小蛇。这种神怪再怎么兴风作浪也达不了害人要命的地步。只能让一些小鬼助了鬼气吓吓人罢了。”
杨子轩释然:“所以刚才那只是幻象罢了?”
斯华白了他一眼,一副我怎么跟这种白痴在一起的表情,哼了一声把手中的符咒冲他扬起。“你以为这东西是凭白出现的么?你见过哪个怪谈里的低等鬼物是用符的。这是有人贴上去下的咒!”
明明是被人算计,听口气却无丝毫不爽与怒气。眉眼得意上挑。
他的眉眼总是微微上眯,不笑也像讥诮什么般向上弯。却不知为什么,和桃花煞那媚惑的桃花眼相比,多了股自然而然的天生无邪之气与无法言喻的奇异魅力。这次更像是抓到了谁的把柄般喜极于色。
“既然已无事端,还是速速离去为好啊~”折扇半敲着手心。
“此地阴阳未明,就这么离去……”
“滥好人!又出不了人命,龙穴最忌血祭。别说招鬼,就算你现在想杀人都不会有人让你杀的!”斯华说罢扇子一挥又作势要打,想了想又忍住。从怀中拿出一支墨笔在一张地上随手捡来的纸上画了起来。几笔之后吹干墨迹。轻呼一口气。抬手仍过去,顿时一片郁郁紫云从东北角良宫位置降下,笼罩全屋,良久,紫云化为状如麒麟之九色之兽。
想是紫霄飞灵八变玉符即隐地八术中的藏形匿影,却被他变做逃遁之驾云。
那只麒麟倒像是认主般扑到杨子轩跟前,虽然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仍能看出玉般的光泽。
杨子轩认命般叹了口气。
斯华抓着他的手,略微狡诈的一扬嘴角
“滥好人,咱们毁了他那么多东西,某人估计要生气,现在不闪还待何时。”
杨子轩却一把甩开他的手,退后一步,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可不认为你的目的真会单纯如斯,只是来看个热闹。
斯华也不恼,只是站在原地,像只小猫般半眯着眼,看到很好笑的东西似的看着他,抬扇轻掩,任夜风吹过耳边金色的小铃铛,招魂般叮叮铛铛作响。
“若说我见此地地气紊乱,早就想来一探究竟,今日正好被我逮着借口跑了出来。你说这说辞可好?~”见他没反应,扇子一拍,笑得更是一派邪魅“那大少爷想听什么我说就是,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编得合情合理让你心服口服,这样可满意否?~”
杨子轩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双手抱胸,良久冲天翻了个白眼,似乎自己也很是没有办法。
“算了走吧。”
斯华来了兴致,不依“我就说嘛,捉鬼岂不伦为费长房、李少君之流!尔等散人岂是可与吾等相提并论的。汝竟如此识得大体,真儒子可教也~~且子曰:不语怪力乱神。汝身为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当励精图治,当有作为报效于国家也~~此生死存亡之秋,理当舍小我为大我,此乃才真为出家人之慈悲。是吧,~大师?~”
“闭嘴!我不是和尚!”
“秃驴,秃驴,秃驴,秃驴,秃驴,长头发也是秃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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