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又是一年(吸血鬼文)》夜岚衫

75、第７５章

　　数日之后，正值盛夏时节，原本灼人恼人的热气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得干干净净，唯留下湿冷的蒙蒙雾气。草色葱郁，微风习习，本应碧蓝如洗的天空却被层层叠叠地厚重的云遮得结实，只得在远处投下明媚的光下。有钟声缓缓响起，犹如从云顶倾泻而下，低沉而又轰鸣着。
　　这里阴冷、潮湿、没有分明的四季和黑夜白昼，有的只是漫无尽头的昏暗和冰冷；这里是人类的禁地，亡灵的巢穴，吸血皇族栖息的地方。
　　“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苍晓看向耸立在远处的古堡说道，金色的瞳孔仿佛盈满了落日的余晖，闪着血的色泽。
　　“那位大人见到您一定会很高兴的。”伊恩恭敬地说道，脸上有着笑意。
　　“或许吧。但我现在的心情却很复杂。”
　　“不希望与她见面吗？”
　　“这样想的应该是她。”
　　“您知道她是爱您的。”
　　“也许吧。”苍晓轻声说道，神色愈发凝重。他凝视着在视野里渐渐放大的古堡，端详着那古朴而庄严的城池，忽然扬起脸看了看铺展在苍穹之中的、延绵燃烧着的云，轻轻叹了口气。
　　脚下的土地是他所熟悉的，眼前的风景是他所牵挂的，而四周充斥着的血族的躁动与不安也早已浸染得他的心不再平静。他回来了——带着仇恨，带着眷恋，带着欲望与权势再次回到了他归属的地方——掺杂着命运的意味，却又避不开因果的轮回。
　　待苍晓等人行至古堡的正面，那扇被夕阳染上光泽的，庄严而又厚重的大门忽然自行缓缓地大开了。一片寂静与肃穆之中，那愈敞愈大的缝隙慢慢拉伸，然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便突兀在了众人面前。
　　只见奈雅微微一愣，那悬着的右手就顺势抽出了佩剑，冲出的身体却在两步之后被苍晓截了下来。
　　“什么意思？”奈雅愤懑地问道，紧紧盯着远处的眼。可是话刚脱口，脊背便一阵发凉——仅仅一瞬，七、八只吸血鬼就霍然出现，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现在不行，再等等。”苍晓顺势将她的剑送入剑鞘，然后挡在她的身前低声说道：“不要说话，不要轻举妄动，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不要让我后悔带你来到这里，奈雅。”
　　他说着奈雅缓步走了过去，然后看向渐渐逼近的伊夫斯。
　　“安罗德阁下，安第斯大人已经等候您多时了。”苍晓面前，伊夫斯单膝下跪说道，“请随我来。”
　　“我有些累了。去告诉舅舅我稍后再去。”苍晓思忖了几秒说道，口吻平静。
　　“但，他要您立刻就去。”
　　“没关系，他会等我的。”
　　“您这样做不符合礼节。别忘了，这里在他的管辖之下。”
　　“不久之后就会是我的了。”
　　他说着踏上台阶向右侧的长廊走去，却感觉到一股犀利的杀气骤然弥散，混合着压抑着的愤怒，却终是化成死寂在燃烧在静默之中。那气息是他所熟悉的，是属于安第斯的嚣张气焰。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舅舅，很快就会的——他在心底默念着，脸上有着隐约的笑。
　　复杂的格局，幽长的理石道，那墙壁上燃起的蜡烛驱散了黑暗，将四周映照得明亮。一阵微弱的风忽然横贯长廊，于是那些明亮的烛火便摇曳起来，闪闪烁烁。
　　奈雅打量着沉默不语的苍晓，心里有着无法言明的疑问。她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猩红的眸子，忽然觉得他的身上有着一种落寞——说是落寞，又仿佛接近于哀默——朦胧的，隐约的，想要触碰，却又无法企及。她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些什么，可是却全然不知自己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而此时，苍晓已经注意到了奈雅的视线，忽然转过脸浅浅朝她笑了下。他并没有停下步子，也没有说话，只是将右手的食指竖在唇上做了个“禁言”的手势。他看过奈雅身后的伊恩和锡德，脸上却只剩下了冷峻。
　　终于，穿过一扇漆黑的门，一个小型的花园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那平整的花园里尽是些红色的玫瑰——耀眼的红，嗜血的红，却美得让人心旷神怡。当他们穿过花园，步入与之衔接的殿堂时，苍晓停下了脚步对伊恩吩咐道：“召集所有的人注意安第斯直属军队的动向，如果他们倾巢而出，你不妨去向长老院寻求帮助。”
　　“我明白。”伊恩平静地说道，然后转身径直退了出去。此时，一个银发红眸的吸血鬼便出现在门口。
　　“阁下，欢迎您回来。”女人压低着头、恭敬地说道。
　　“简，你来的正好，”苍晓一面踱到奈雅身边、一面淡然地说道，“我希望你可以照顾她一下，吃的住的以及安全。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是，阁下。”简说着抬眼注视了奈雅几秒，然后又看向苍晓缓缓低下了头说道，“我这就带她去客房，然后安排其它。”
　　“不是客房，是我的房间。”苍晓笑了下低声说道，“我先带她过去好了。你现在去弄些食物稍后送来，顺便带件干净的衣服给她。”
　　他说着拉过了奈雅的手臂向右侧的门走去，然后径直带她踏上楼梯，推开一扇大而华丽的双扇门。那是一间古朴，严谨却又有着华丽的房间，那以棕色为基调的客厅里悬着一个繁复而精致的茶色水晶，此时正被四周明亮的烛火映得绮丽而闪烁。
　　“不用担心，这里除了简，不会有其他人进来。”苍晓顿了顿叮嘱道，“在我回来之前，不要离开这个房间。”
　　他说着缓缓顺了下奈雅额前的碎发，手掌却停在了她的脸颊，邪邪地笑了下——但那笑容在奈雅看来却沾染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你要去哪？”奈雅平静地问道，心里的迷茫缠绕自此，却只能化作一个浅显的疑问。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安静地想着，轻触了下脸颊处那只冰冷的手，却发觉自己的手竟是冰冷的。
　　自踏上这片土地开始，苍晓的神色就越来越凝重，那俊俏的面容上多了一种冷漠，亦沾染着一种哀默。奈雅以前不曾从苍晓的神色里见过这种感情——也未曾想过会在他的身上寻得到这类似的情感——就仿佛在秋高气爽的穹窿里看见了一抹浓重的乌云恰巧将太阳遮得完全，是一种颠覆情感的冲击。
　　她在脑海里分析着刚刚苍晓对伊恩说过的话，那曾经与之相关的点点滴滴便衔接起来——虽不完整，但却有了大致的轮廓——于是一种不祥之感便渐渐笼罩了她的周身。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苍晓低声说道，然后环住了奈雅的身体吻了下她的额头，继而径直掠过锡德的面前，离开了。
　　袭面而来的风里有着隐匿的躁动，那被压抑着的不安仿佛脉搏般有力地跳动着，却让他闻到了血腥的味道。寂静无人的四周忽然传来了空灵而哀婉的歌声，那仿佛吟唱班的语调萦绕于冰冷的空气之中，朦胧而又轻盈。
　　苍晓忽然停下了脚步向一侧漆黑的长廊走去，随着那歌声愈发清晰，一面惨白而厚重的墙壁映入了他猩红的眸子。只见他伸出手触碰那冰冷的墙面，于是那毫无缘由渗出的鲜血就霎时染花了整个白色，而那血迹则勾勒出了一个复杂而又古老的咒文。
　　刹那之后，一扇门隐隐出现。
　　门里，是一间没有窗子的房间。屋子里被坐落在四个角落里的大烛台映得火亮，在那大而看似柔软的床上躺着一个半合眸子的女人。她支着退撑开了厚重的裙摆，双手握于胸前，而头则仰在床下——于是那一头赤金色的长发便垂在了地面上，模糊地泛着暗红。
　　“母亲。”苍晓走到窗前恭敬地说道，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愫。语落，女人缓缓停止了歌唱，然后那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轻柔的笑。
　　“我在等你，一直在等。”女人说着，却不知何时已站在苍晓面前，那细长而冰冷的手指就缓缓划过了他的侧脸、他的脖颈，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她那猩红的眼专注地凝视着苍晓的脸，凝脂般的唇保持着魅惑的弧度。
　　“是您告诉舅舅我回来了吗？”苍晓低缓地问道，身体却没有移动分毫。
　　“这让你不高兴了么，我的孩子？”女人收回了手幽幽地说道，“你是在害怕他吗？”
　　“不是。我只是在想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我的母亲爱尔薇拉，还是血族最伟大的统领者。”
　　“你怎么认为？”
　　“无论是谁，这具躯体都因仇恨而存在，复仇的执念是不会变的。”
　　“是的，即使是那冰冷得令人窒息的海底都不曾浇灭过我的复仇之火。”女人忽然扬起声音，露着尖齿说道，“你想要得到什么，里昂·安罗德唯一的子嗣，是唯一一个与我有着血缘的人？你的血将我从死寂中唤醒了，你的母亲将身体献给了我，我应该报答你们的。”
　　“我希望能借助您的力量站在顶端，然后用你的眼睛看着我得到所有。”苍晓凝视着那双红眸，冷笑着说道。
　　“如你所愿。”女人幽幽地笑道，“那么就让我彻底地醒来……对你的母亲做最后的道别吧。”
　　她说罢痴痴地笑了，然后慢慢环住了苍晓的脖子，开始贪婪而恣意地舔着。她跪坐在地面上，将头埋在了他的项间，猩红的眼睛泛着杀戮的快感。
　　四周一片死寂，时间仿佛静止，苍晓静默了许久后，喃喃着问道：“你爱过我吗，母亲？”
　　“这已经不重要了。”女人低低地说道，吻了下他的脖子，然后那突出的尖齿就在下一秒刺入了他的皮肤。空气里忽然充斥着血液的味道——伴随着女人贪婪的吮吸声，愈加明显。
　　夏末的炎热似乎已经远去，秋天的飒爽只剩下蚀骨的温度，那被不停推动着的齿轮缓慢而又不移地走到终点，然后又从终点向后驶去。
　　正当爱尔薇拉贪婪地吮吸着苍晓血液的时候，加文•安第斯正凌厉笔挺地坐在通明的大殿之上。他的面容严肃而高傲，姿态庄严而不可侵犯。
　　他知道苍晓会来，知道他将夺走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知道一股强大的力量已经降临，站在了与己相悖的地方。身体里的血液无法停止躁动，它们沸腾着、叫嚣着，仿佛不想低头，不想认输，不想迎来死亡的寂静——即使最后血液殆尽、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