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又是一年(吸血鬼文)》夜岚衫

66、第６６章

　　待回到原地的时候，伊恩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原本坐在树下的他缓缓站了起来，那双暗红的眼淡定地看向苍晓，视线里有着沉默，亦有着询问。他的手臂自然地搭在了体侧，宽袖遮住了半个手面，那露出地手指微微蜷着，偶尔轻轻握住再缓缓松开。
　　“可以出发了吗，大人？”他平静地问道，余光始终瞟着奈雅，但那极端的平静之下却暗藏汹涌。
　　“还有些早。”苍晓停下脚步说道。
　　“但再有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不会耽搁太久的。”苍晓说着看过那双猩红的眼，慢慢靠在一棵树上。
　　他感觉得出伊恩此时心里的不满，也知道这种不满正随着时间不断积累，愈发强烈；但血族中所谓的“贵族矜持”使他全部忍了下来——至少在苍晓面前仍谦恭顺从——这是苍晓所欣赏的，即使它有着潜在的危险。
　　温和而湿冷的风慢慢侵透了每一个人的衣衫，红眸在漆黑的夜幕之下显得格外耀眼。奈雅轻而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坐在了一处较远的地方。身体上的疲惫让她无心多想，似乎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就不由自主地睡着了。
　　一秒钟，两秒钟，或是更长的时间，周身的漆黑里忽然出现了一抹光亮，然后渐渐变成了一片刺眼的白。空气里开始充斥着厚重的水汽，混合着花草的味道，是种阴湿的感觉。缓慢地，刺眼的白色幻化成了丝丝抹抹的絮状，浮动缭绕在黑色的空间里，如烟幕般无法触碰。
　　耳边隐约传来了水流的声响，然后声音越来越大，仿佛万马奔腾，雷霆嘶吼，然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模糊的映入眼帘，却越走越远，无法企及。
　　萨迪尔斯——她大声喊道，却发觉自己无法发出声音，而沉重的双脚令她举步维艰，仿佛每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她挣扎着追赶前面的身影，却忽然被什么绊倒在地，回过头时却发现那是颗人类的头颅……
　　猛地睁开双眼，心跳突兀起来，奈雅试着平息情绪，却发觉脸已湿了大半。好在不远处的苍晓和伊恩并未察觉，正彼此低语着什么。
　　有多久没有梦到过师父了？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想，默然地擦干脸颊，慢慢站了起来。
　　“继续赶路吧。”她走到苍晓面前说道，神色极其平静，“我已经休息好了。”

　　他们急速地穿梭于密集的树木之间，从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到来直日升中天的炎热，雷同的景物在视野里不停地倒退着，灼热而潮湿的风卷带着嗡嗡嘤嘤的昆虫迎面扑来。就这样，在经历了四天半的行程之后，第五日的黄昏里，一行人终于穿出了湿热的雨林，踏上了地势起伏低缓的、可以一眼望穿的丘陵之上。
　　脚下，是一片片斑秃着的草地，夹杂着大小不一的碎石占据了整个视野；远处，一个浅浅的暗影摇曳在风尘中，虽然不大真切，但可以确定那是人类栖息的地方。只见伊恩忽然加快了行进的速度，那被风鼓起的长袍发出了猎猎的声响。
　　随着镇子的轮廓渐渐清晰开来，就在即将抵达的时候，奈雅忽然退到了苍晓身前，若有所思地说道：“停一下，似乎有什么不对。”
　　她说着慢慢凝视着那些参差的白色建筑，神情凝重起来。空气里夹杂着□□腐烂的气味儿，四周也不见守着镇子的猎人，而那偶尔几炷灰黑色、升腾着的烟雾则表明那里正有人类生活着。
　　以往的经验告诉她那里正发生着什么，至于到底发生着什么，她一时也不好猜测。此时，伊恩和加比已经被苍晓唤了过来，看上去有些不悦。
　　“我要他们留下来。”思忖些许后，奈雅对苍晓说道，听口吻并没有商量的余地。
　　伊恩和加比对她而言是未知的因素，是种威胁，她无法毫无顾忌地将他们带入人类的城池——那将比引狼入室还要可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伊恩低缓地问，口吻极其傲慢，而那张俊美的脸犹如石刻一般地僵硬着——愠怒，却异常冷静。
　　“字面上的意思。”奈雅顿了顿说道，“你们留在这里，那里由我和苍晓先去看看。”
　　“你没有资格命令我。”伊恩说着转向苍晓，对他欠了欠身。
　　他的尖齿正在缓缓探出，说明他对这个女人的忍耐已到极限；他对苍晓表现出极大的尊敬，一半是出于顺从，一半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在这个男人面前做出失礼的举动。
　　而这些心思，苍晓又怎会看不出。
　　“伊恩，你和加比就先留下。”苍晓沉默了几秒，低语道，“若是我明天傍晚还没回来，你就去镇子里看看。”
　　“是，大人。”伊恩恭敬的答道，缓缓抬起了头。他目送着苍晓渐行渐远的身影，视线忽然定格在奈雅身上，于是有笑容隐约浮现，那猩红的眸也愈加深邃。
　　风里带来的气息早已令所有的人躁动不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已随风蔓延开来。

　　白色的建筑被夕阳的光芒映染成了红色，原本温热的空气逐渐浑浊了起来，而到处充斥着人类的味道——活着的，死了的，以及□□正在腐烂的气息——与视野里不见人烟的街道有着强烈的不协调感。
　　刚刚步入镇子，苍晓就听见了隐约的呻吟声——那是痛苦着的，垂死般的，却又断断续续，仿佛没有尽头一样的低吟。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霍然间伸手扯住了奈雅的胳膊，眼帘中却忽然映入了一个佝偻的身影，那似曾相识的体态令他微微眯起了眼。
　　“安杰尔先生……”没等苍晓说些什么，奈雅先一步脱开了他的手，迟疑着向老者走过去。
　　“安杰尔先生。”她又一次喊道，身体略微有着僵硬。
　　虽然一时间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现实，但是当老者那沙哑的、犹如嘶鸣般的“咯咯”声真切地传入了耳畔时，她就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幻觉——即使这是在距离古兰镇千山万水的地方，即使这是在环境窘迫的异地，即使面前的老者是她最不愿遇见的人——她仍是要接受这一切。
　　手心渗出冷汗，奈雅一时间感觉到的只有忐忑不安。
　　看着老先生投在苍晓的脸上的视线，她的背后不禁窜起一阵凉气。上次的祭典上仿佛还历历在目，那种贪婪的、甚至有些病态的眼神令她下意识后退了步——有什么东西在不安份的颤动着，懵懵懂懂、婆娑摇曳，却仿佛揭开了噩梦的序幕。
　　“真是巧啊。”安杰尔老先生咯咯地笑了两声后说道，“奈雅，你的运气还真是不好。来到这里，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过来帮忙吧。”
　　“任务完成后需要返回古兰镇，这您是知道的。”奈雅思忖了下说道，一时间虽无法理解老者的意思，但强烈的危机感迫使她想要快些离开。
　　“你暂时是回不去了。即使要走，也要在确保你没有被传染之后才可以。这里正蔓延着瘟疫呢。”安杰尔老先生砸了砸舌说道，扯出的笑容使得嘴里露出了黑洞洞的一片。
　　瘟疫——她似乎听谁提起过，但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只不过这城镇里弥漫着的不协调感确实是由疾病引起的。
　　“离开这里。”
　　低沉的言语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头，正对上苍晓猩红的眼，而右臂则被那冰冷结实的手掌握住了。
　　“现在离开不会有事的。”苍晓拉过她的手臂说道，眉头微微蹙着。
　　那些因疾病腐烂的□□发散着令他不悦的气味儿，而面前这个不怀好意的老者则令他开始焦躁。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带奈雅离开，只是因为不想看到她受制于人的样子。
　　一阵急促却轻巧的脚步忽然引起了苍晓的警觉，寻声而去，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不远处的拐角走了过来。已然昏暗下来的天色下，那是一张纯洁而甜美的脸，但是在苍晓的眼里，却犹如恶魔般幽幽的容颜……
　　“奈雅姐姐。”
　　——熟悉的声音伴随着逝去的最后一抹余晖突兀地袭来，仿佛令黑暗彻底降临。奈雅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迟迟没有开口。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艾拉。”末了，她喃喃着说道，声音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