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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花灿玄机 24 奇葩 ...

  •   大中十一年,冬,大寒。

      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他难得地保持沉默,心平气和地端坐。

      我已然准备好的说辞轻快地脱口而出:“昨日事发突然,才让你先回了伯父家。是义兄失联多年的二弟回来了,只是还带了受伤的姑娘,要我照料。我也不清楚情形,这家务事,来龙去脉讲与你听,也怕你不耐。”我这不算骗他,只是告诉他实情的一半。

      我没有告诉他的事情,是程光仲已经不是过去的程光仲,他化名陈韪──陈是取了姓的近音,韪的意思即是违,他愿意乖悖所有的事理偿还心中的仇恨。我没有跟他说过话,但我知道沙场回来,九死一生的人眼中的生死必定与我辈迥然,但他贸然行刺皇上却将他的亲友再次推向灭顶之灾。他是程氏家族最年轻一辈里唯一得以在老父的坟头跪拜的人,五年修罗战场生死,五年寻觅亲人未果,当他再次回到京城,就只有一个理由: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对於他而言,无论王宗实也好,宣宗也好,当朝的任何一个权贵的血,都可以快慰老父的亡灵。计划外的状况是他遇到了绿翘,而她愿意为他轻生死。我和光曦都还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纠缠,只知道当时二人蒙面,程光曦护驾也几近错手伤了蒙面的亲弟,神射营分派的随扈赶到,一场苦战,光仲险些身糜戈戟。绿翘随後赶到舍命相救,却被射伤。

      这消息无论如何不能走漏,更何况他亦算是皇族。至於温庭筠呈词时,惯傲於才高,无意间开罪了皇上和重臣;以及我在宫中撞见大皇子和令狐綯的事情,虽未远忧,但眼下就实在不足道了。一切得等绿翘醒来,才有开释的转机。光曦的二弟,如今食与眠皆在绿翘门外,任谁也劝不转还,更遑论同他讲清厉害,告知他大哥与朝中关系的轻重。

      尚沉珏听完,松了口气道:“难怪。原来他二弟生还,这是好事呢。快过年了,人多也热闹些。但愿那姑娘早日康复才好,你也不要太辛苦周到累坏了自己。”

      我只得一笑,心自暗苦,应了声好。

      他见我淡淡的,也没往日与他抬杠的劲儿,忽然咋呼一句:“哎,幼微,是你钱掉了?”

      我一愣,直想翻白眼,什麽节骨眼了,还犯这种小孩子病,便哼了一声,偏是扭过头去再不看他。

      “真的,你看。”他手伸到我跟前,修长的指头微曲,指背上来回翻动著一个铜板。

      “哎,不要闹哎。”我推开他的手。

      他翻掌接住铜板,握起来,手心冲下,左手一指,右手再轮序打开来,那铜板生生不翼而飞。

      我好奇地捉住他左右手腕,捏了一下。

      他干脆翻起两边袖口,双手又伸到前面,前後翻转,示意我并无他物,然後啪一拍,合十再抱拳,伸到我跟前。我笑了,装著气恼的样子打开他的手,他顺势一开拳,竟左右两个掌心各有一枚铜板。

      “幼微,你掉的钱都好精乖,会分身术。”他银灰色的眸子锁住我短暂的微笑,“对啦,就这个表情,我喜欢你个样子。”

      我无奈的摇摇头,哪有人强迫微笑的道理,这个人实在霸道得没谱。正和他在这边玩笑,却见家仆抱了一个硕大的锦盒进来,道:“有人给姑娘送了个锦盒,还送了一句话‘唯恐岁寒花寂寞’。”

      我好奇下打开一看,却是一丛仙客来,比别种又不一般。花瓣通体是绿色,由花萼自花瓣渐次淡极转白,一种奇异的淡绿色,那叶子反而泛紫灰。

      “送盒子的人呢?”尚沉珏皱眉问道。

      “已经走了,我请留名贴了,但那人说姑娘知道。”

      我茫然之下回瞪了一眼尚沉珏:“我哪里知道是谁。”

      “这是禁苑的花,罕见的品种岂是寻常人家找得到的。”尚沉珏冷嗤了一声,“我问是谁,只是想大家少点麻烦。”

      我并无义务安抚他,也被这不请自来的礼物烦得不行了。到底是谁?统共只有两个嫌犯,李温和令狐綯,仔细回想一遍,我还是摸不著头脑:“我是真不知道谁送的,在宫里呢,我是遇到两个人,一个是大皇子,一个是令狐宰相。你那麽喜欢解决问题,你来想吧。”

      尚沉珏比我更吃惊:“郓王哥哥?他从来跟神仙一样自在,你什麽时候和他有交道的?他不可能送女子花,从小他只觉得女人琐碎计较,大婚之後也不常和皇嫂在一起。令狐大人就更奇怪了,他自来是不趋时的,比他品职低上许多的官员都纳妾了,他也只有正房夫人而已。”

      我略与他说了如何迷路,又如何得遇那二人的事。他听了半天,只得了一句:“看来是我该一直守牢你才对,实在不怪别人,要换我,便是送一车了。你是真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沉珏,花花草草只是看闷了萧条的调剂,倒说不上多爱。但是人却不是花草,不能看著守著的,你可明白?我同你生死论交,恩义两在,有什麽不坦诚的,你倒成天疑神疑鬼。”

      “那你想跟我去大漠,却也是‘恩义两在’?见鬼的中原女人,你一天一个心思,还说我疑神疑鬼?”

      “我喜欢大漠,宽大,广袤,不像这里。而且,我一直想让义兄、伯父都能与我同去,大家另开天地,那多好。”

      尚沉珏银灰色的眸子似乎因为隐忍的怒意转淡了颜色:“在你心中,那个姓程的比我重要?”

      “沉珏哎,我当日相救,半出於求生本能激发的勇气,半是因为为自己好奇又怜惜你装扮的胡姬,总之,你我生死论交,我当日救你,你今日有心待我,这是‘恩义两在’呐;而他是我义兄,我理解他的胸襟和抱负,他亦知我信我。为何男子可以‘士为知己者死’,却不能接受女子也有这样的想法呢?他救我是恩,我竭力助他是义,一般皆是‘恩义两在’。”我扬眉道。

      尚沉珏默一默,也许是回想起初识的荒唐,也许是想到了别的什麽,不怒转笑道:“你这副样子......呵呵......唔,只是以後我不会给太多机会让别人和你‘恩义两在’了。你倒提醒了我,该好好报恩这个事。”

      我努力忽略掉随他话音而起的寒意,轻哼道:“不用那麽客气哎。花呢,咱都想不明白,就先撂开手。还是先去义兄府上看看绿翘,她可长得真好──听说就是脾气坏点。”

      尚沉珏摸摸鼻子,随著鱼幼微备车去探病,却也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两样恐怕都及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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