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灿玄机》心木

10、花灿玄机 9 夜归（上）

　　也许年老的我会忘记很多事情，但一定不包括与光曦把酒夜谈的那次。我们叫了店里最好的女儿红。三坛。痛饮到深宵。间中，我为他朗声背了整首鲍照的《松柏篇》，以先朝诗人的佳作，浇他与我心中的块垒，我的儿女情伤和多舛的遭际，以及他匡济山河的杳渺政治梦想在鲍参军的诗中被织成一片。“室族内外哭。亲疏同共哀。外姻远近至。名列通夜台......形销声亦灭。鬼神来依我。生人永辞诀。大暮杳悠悠”周遭未归的酒客忘了自酌，都看向我们这桌，零星路过的路人也驻足在酒家门口张望。
　　自伤、伤时与面对未来的两个人的勇气变成了彼此的理解。他与我，相互指点当朝名家，一语成快。对他而言，他听了满耳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奇谈怪论；而对于我而言，他不止熟悉当朝文坛，也于兵法颇有见地，对阵法、布局也深有心得，我好比重拾了在台北的校园时光，以及得一良朋的单纯快乐。
　　在我有六分醉意的时候，光曦也站起身，以吟咏劝慰我，也劝慰他自己：“...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他沉醉的瞳仁，作为这个世界在我内心种下的最初牵挂，被定格在那一夜的饮醉中，我知道，我真心接受了这位义兄，因为我和他的血液里，纵使隔着一个亘古，也有相互理解的因子呼应。在经历了很多个聚散无常的春秋之后，我依然能清晰准确地回忆起那晚上他每个举手投足。他醉后爽朗的笑，好像天空不羁的流云；他醉后散发高蹈时候的疏狂，伴随着他吟咏的诗句，最终都沉淀在我记忆的渊潭，无论有多少喧嚣和伤痛，都有他的声音在记忆中将我平抚。
　　很庆幸换了身体，我的酒量依旧保持了原来的水准。当我摇摇晃晃被光曦送回府中的时候，已经约莫二更天了。我笑着谢谢他请我喝酒，仿佛是少年时候第一次约会被男孩子送回家门的简单愉悦。见他酒酣时松开的襟口，我上前抬手，他身形微微一晃似有退意，却终究没有动，任我替他翻上襟领。我想将他釉青色的盘扣一粒粒挽好，便带着酒意说道：“小心酒后受风。”靠近他身边，有一种很淡的植物的气息飘荡在如水的夜色中，酒精让我的动作完全失灵，扣扣子，需要极大专注，仍然扣得很慢很慢。好容易扣完了，收手端详一阵，“可算好啦”，我抬头，正撞入他有些飘忽的眼眸，一些分不清的情愫在其中流转。“快些回去睡下吧，再立着，怕要着凉了。你又穿得单薄。”他出声道。我这才点点头，拈起门环叩门。也并未深究他脸上竟然有些酡红，兴许是我看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