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曲》萧云雨

68、第八章 美人如刀（七）

　　李顺笑道：“好，今日你肯讲这故事，只怕心里的结已经打开了。待你讲完故事，我也来讲上一个，嘿嘿，我这故事，可是喜事。”说完又再举杯，与唐承欢连碰连饮。
　　彤铃儿接着讲道：“一日，那彤铃儿家里忽遭巨变，成了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流落街头，正彷徨无依、担惊受怕之时，上天给她带去了一名心肠极好的少年。这故事说来神奇，这少年名字也叫唐承欢，与彤铃儿一样，也流落在街头。两人躲在一个破庙里，无论当时心里有多么害怕，唐承欢却总是麻起胆子充英雄，想方设法安慰彤铃儿。正当两人相互依偎稍觉安慰的时候，彤铃儿却遭人侮辱。她当时真想就那样死了才好，没想到，唐承欢小小年纪，却为救她而与侮辱她的男人拼命，终于把她救了下来。她当时虽然万念俱灰，但不知为何，见那个子小小、身子还颤颤发抖的唐承欢不顾一切地带着她逃亡，又觉得渐渐打消了寻死的念头。”
　　她讲到这里，李顺与唐承欢都听得入神，忘了饮酒。彤铃儿忽然打住，笑道：“你们光听故事，却不喝酒，莫非嫌我讲这故事不好听么？我来唱上一曲，与你们助助酒兴吧。”说完上楼拿了个琵琶下来，试了试弦，只轻拨琴弦打着拍子，曼启朱唇唱道：“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以为美，美人之贻。”
　　唐承欢不仅酒醉，听她唱出此曲，登时连心也醉了。脑海中浮现出当年二人畏缩依偎在那黑洞洞的破庙里时，彤铃儿也曾唱过这首诗经。时光仿佛一下子倒了回去，自己还是那小个子唐承欢，她也还是那乖巧明艳的少女彤铃儿。
　　李顺已觉面前二人不象是商量好要来捉弄自己，心中虽然疑惑不解，却也高兴之极，原本他就打算做个媒人，撮合这两人，此时见这两人显然从前便已认识，当下借口尿急，拿了壶酒，找了间没有来客的房间，自饮自乐。
　　楼下的唐承欢早已不知酒味，自顾自的一杯接着一杯。
　　彤铃儿道：“你再不停杯，只怕听不完我这故事，就要倒在地上烂醉如泥了。”
　　唐承欢道：“你那故事无非是说，你念那小个子唐承欢救你之恩，一直感到亏欠于他而已，太也落俗了，不好听，不好听。”
　　彤铃儿道：“那你想听什么？”
　　唐承欢道：“我也不知道，你就从他是如何为救故事里的彤铃儿而死开始讲吧。”
　　彤铃儿点点头，又讲道：“后来彤铃儿被一群地痞抢走，被卖往成都的一家青楼里。但无论青楼的妈妈叫人怎么折磨她，她也不肯接客。如此被百般折磨了两个来月，她已经以为只有一死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位蒙面人，将她救了出去，还照顾她养好了伤。但那蒙面恩人却告诉她了一个令她伤心欲绝的消息，说那唐承欢已在她被抢走的当夜，被那群地痞害死了。
　　再后来那蒙面恩公将她带去了一处神秘帮会，那里有好多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男女，都被关押起来。那恩人叮嘱她，要她好生学艺，将来好为唐承欢报仇。
　　她被编进了一组都有姿色的少女组内，每日里学的不是如何勾引人，就是如何骗人，要不就是如何杀人。她也想要为唐承欢报仇，拼命学习各种骗人杀人的方法。如此过了两年，偶然间被她瞧见了害死她一家人的凶手，而那凶手，竟是那神秘帮会的一名干将。她报仇心切，伺机接近仇人，可惜她那时手段还是太嫩，被那仇人识破，反而将她制住。
　　正当她又一次面临死亡的时候，却闯进来一名逃亡的少年，赶巧杀了那仇人，又将她救了出来。谁知她的仇人哪才仅止一人、两人，竟是整个那神秘帮会。她和那少年只能逃亡，被那帮会连番追杀，几次险象环生，一直从北逃到南，到了离青城不远的一处乡间，被一名绿林巾帼救下。她见这二人可怜，便让她爹认这二人作养子养女，她家姓李，于是那少年改叫了李顺，彤铃儿就改叫作了李铃儿。”
　　唐承欢昏昏沉沉，心里微微一动，问道：“李顺原本也不姓李么？”
　　彤铃儿不答他话，自管讲述道：“这二人的干姐姐叫李宛如，虽然是个绿林巾帼，但却也是个出名的美女，表面身份就是这‘积香苑’的花魁。那彤铃儿被她带来这里，开始跟着她做起了绿林中的买卖。后来她这姐姐在这楼里遇上了她后来的夫君王小波，二人一见倾心，结成了夫妇。那时彤铃儿已满十八岁了，于是在这楼子打探买卖消息的任务，就落到了她的头上。与李顺兄妹俩人苦心经营，总算担起了养活一帮兄弟们的重担。”
　　她讲到这里，忽觉手心一热，只见唐承欢已醉倒趴在了桌边，右手伸来，轻轻拿住了她的一手。她也不缩手，顺势将醉得一塌糊涂的唐承欢扶起，将他带进房里睡下。待他睡得熟了，又将他的衣裳解开，仔细再看他胸口，终于瞧见有几道极难察觉的淡淡痕迹，那位置就在她记忆中唐承欢胸口所刺那三字的地方。
　　又见在他内衣腰间用红绳系着刻有“铃儿”两字的玉牌，登时欣喜万分，哪里料到原本以为早已死去的唐承欢，竟已长成了一名玉树临风的青年，而且就象做梦一般，就躺在她的眼前。瞧他在睡梦中犹自抓紧自己的手，不肯松开，登觉爱恋横生，便合衣与他面对面躺着，仔细看他的模样，不知不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