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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五章 明月金鞍(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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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洪亮疾步上前抱拳道:“敢劳九爷深夜相候!”
唐九抢前伸手握住他的双拳,笑道:“方捕头不辞辛劳,前来青城为民除害,唐某感激不尽,只恐招呼不周,怠慢了贵客。”
方洪亮谦道:“不敢,不敢。在下虽非唐门弟子,但我爹却与九爷有同门师兄弟之谊,九爷就是小侄的长辈,岂敢劳您费心。”
唐九笑容可掬,放开他的手,说道:“你爹与我一别十几年啦,如今瞧见他儿子成了巴蜀名捕,打心底为他高兴。这次你来青城办案,有用得着唐门的地方尽管开口,这匹马是我近日千金购得的大宛良马,刚好叫人打造好这副包金软鞍,就送给方捕头略添风彩吧!”
方洪亮大惊,连声推辞,道:“不敢,不敢,这礼太重,小侄不敢收。”
唐九一把抓住他的手,情切地道:“你爹是唐门弟子,他的后人也就不是外人。何况你既是我的侄儿,送上一匹马算什么?别推辞了,再扭扭捏捏,我可生气啦。”
方洪亮推辞不得,只得说道:“那就多谢九爷美意了。不过这案子颇有些棘手,小侄恐怕须在青城山耽搁一些日子,一时也用不上这骏马,就暂时寄放在马房里吧。待我回成都时,再来领取。”
唐九道:“也好,你就在唐门住下,多久也行,别跟自家人客气。那我就不打扰你歇息了。”
方洪亮抱拳谢过。唐九一瞥唐承欢,语带责备地道:“承欢,你又趁夜溜出去玩啦?还不跟我回去睡觉,明日的功课你若胆敢偷懒,小心挨鞭子。”说完带着唐承欢辞别方洪亮,一道离去。
二人走了一阵,来到一处寂静无人的地方,唐九停住脚步,问道:“你都看见了?”
唐承欢心道:“原来他都知道?”想了一想,照实答道:“看见了。”
唐九嗯了一声,说道:“你没透露给那捕头吧?”唐承欢摇摇头。听他又道:“那就好。你记着,唐门里的人做了什么事,哪怕是看起来极坏的事,也都是咱们的家事,绝不许外人插手。你可明白?”
唐承欢点点头,心道:“难道任由宝娘子害死小童么?”
唐九只瞧他眉头轻锁,已知他在心里想些什么,叹了口气,道:“她那是心里有病,十一爷会想法子给她医治的。记住,今晚瞧见的事不得对任何人吐露丝毫,否则就算我们对你抱有殷切希望,也决不姑息,立即将你逐出唐门去。”
唐承欢连忙道:“小欢谨记在心了。”
次日的功课无心听讲,恍恍惚惚过了一天,心里尽重复闪现秦宝儿利爪抓入那小童胸膛的情形。早上例行的练功也没敢去,更没心思去找张顺练拳了。
过后几日全是这样度过,不过已不如最初那般神思恍惚。这一日早上醒来,忽然想通了,暗道:“我眼下人小力弱,什么也做不了。因此学武是第一重要的事,其余的一切,只能放在一边,不去管他。”当下来到“飞天小楼”,远远瞧见大厅里一个窈窕身影正在练拳,心知是秦宝儿,鼓了鼓勇气,这才走进小楼。
秦宝儿见他进来,即刻住手,问道:“病好了?”唐承欢不明其意,还是点头道:“好了。”秦宝儿道:“那就好,我听唐义说你体热头昏,须得休息几日。现下瞧你气定神闲,当是大好了。”
唐承欢道:“多谢宝娘子关心。”
秦宝儿不再多说,道:“练拳吧,须知三日不练手生,武术一定要勤练,才能成为高手。”
唐承欢虽已打定主意,只学功夫,其余一切都不去想,但还是不能做到心静气和,练起拳来甚感别扭,再无以往一点即透的敏捷和悟性。
秦宝儿黛眉大皱,道:“今日到此为止罢,看来你这病还未过完,身子僵得象根木桩。回去歇着吧。”
唐承欢也无心思再练下去,告了声罪,回到住处。却见张顺藏在楼下树后探头探脑,瞧见他回来,喜道:“你这几日跑哪去了,说好今日跟我上山的呀。”
唐承欢啊呀叫道:“瞧我,差点忘记了……,你等等,我叫上阿娇一道吧。”
张顺奇道:“叫上她干吗?”
唐承欢道:“我姐姐有病,需要老鹰粪炼药。阿娇练的是细小暗器,轻功好,要她帮着去掏老鹰窝子呢。”
张顺皱眉道:“你还有个姐姐?唉,那好吧,你去叫她,我在这等你。”
唐承欢暗在心头琢磨着说辞,来到唐阿娇房间门外,正好撞见她欲去用饭,拦下她道:“有个事想请你帮忙,不知你肯不肯?”
唐阿娇冷冷瞧他一眼,道:“你可是十一爷的亲传弟子,还有什么需要别人帮忙?”
唐承欢嘿嘿笑道:“我知道你跟唐益芝的娘亲习武,小一辈里就数你轻功最好,我和张顺约好今日上山去掏老鹰窝子,但老鹰都在高处筑巢,非得你这样一身上好轻功,否则绝掏不到,因此来求你帮忙。”
唐阿娇听他语带奉承,面色稍霁,问道:“你俩没事去掏老鹰窝子干吗?”
唐承欢道:“我要老鹰粪做药引子。”他这话倒不是瞎说。那日在“永相忆”房间里瞧见的药材大都属于味道不臭、长相不恶之类,心想唐妙婉毕竟是女子性情,炼药也挑好看药材来用,但他在制药工房数日学识,清楚的记得向他传授药理那清瘦老者说过,老鹰拉的屎配上僵蚕和蜂蜜,可消各种瘢痕,后两种材料甚是普遍,唯独老鹰粪难求,于是有了替唐妙婉调制除疤灵药的想法,前几日在方洪亮跟前说的话,倒也不全是信口开河。
唐阿娇嘴角一翘,傲然道:“那臭小子随时做出一幅爱理人不理人的模样,瞧着就讨厌,若不是你来求我,我才不愿跟他走一路去呢!”
唐承欢早已懂得了女人喜欢反着说话的道理,当下心领神会,笑道:“以后你有事用得着我,我也一定不推辞。”
唐阿娇道:“你和他先去大门口等我,我随后就来。”
唐承欢点点头,先与张顺溜出大门,等了好半晌,张顺已大感不耐,才见唐阿娇走了出来。唐承欢见她身穿淡红碎花对襟丝裙,脚上蹬着翘头鹿皮小靴,眉眼虽描画得稍显浓艳,瞧来倒颇有几分女人韵致,不由得心底一乐,知道她刚才是去换衣打扮耽搁了这许久。
张顺夸张的叫了一声“老天爷”,对唐承欢小声说道:“这小婆娘终于来了,咱们走吧。”当先前面领路。
唐阿娇正翩翩行来,见他正眼也不瞧自己,心里又羞又怒,幸得唐承欢机灵,上前出力赞她好看,拉了她跟在张顺身后。
三人一路不停,沿着绵延无尽的山势缓缓向上攀登,两个时辰后,唐阿娇和唐承欢都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唐阿娇见张顺一路上从不跟自己主动说话,就当她是空气一般视而不见,早已怒火渐生,加上疲累,一股子恶气冲口而出,骂道:“是山里的野人么?住这么偏远!”
唐承欢也正觉得尴尬,没料到张顺性子这么倔,三人在一起走了两个时辰,他竟连正眼也不给唐阿娇一个,听见她终于发了脾气,暗叫糟糕。
却见张顺竟不动怒,冷冷说道:“没有咱们这些野人在山上给唐门做牛马种茶,哪来的光鲜衣衫给你这样的富贵小姐打扮穿戴?”
唐阿娇怒道:“我的衣裳又怎么惹你了?”
张顺哼了一声,道:“我怕你把花花裙子弄脏了,就算我把自己拿去卖了,也赔不起!”
唐阿娇听他言语挤人,闷气大作,银牙一咬,伸手撕下半截裙摆,厉声道:“这裙儿我自己撕了,不用你赔,这样可放心了!”
张顺微微一怔,口气稍稍缓和了些,但言词却不饶人,说道:“也是,有我们这些野人给唐门做牛马,你再多撕十条裙子,也不当一回事的,谁让你生得命好,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呢!”
唐阿娇从未受过这样的挤兑,明明想要发怒,却偏有一股酸涩冲上鼻端,强忍难受,说道:“我生下来就在唐门,有哪里不对了?你能选择生在哪里吗?”
张顺点了点头,道:“我选不了。”说着不再理她,拿手一指前方,对唐承欢道:“那里就是我家了,邻着几户人家为伴,这座高峰上便是我们几家人开垦出来的茶园。我记得曾在上面有道悬崖旁看见过老鹰,等我见过二妈,就陪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