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胜春朝》秋日

4、第四章

　　这百花宴的流程陆夫人已和秋胜简单的介绍过了，各位受邀的官家夫人和小姐大都在未时入宫，入宫后需先到皇后及太后处请安，因为参加的人太多，请安的只需各府的夫人，小姐们就不必乐，晚宴将在申时末开始，这中间的一两个时辰可供大家在花园赏花游玩，晚宴之后会安排一些歌舞曲艺节目。
　　因此，陆夫人在请安前交待了秋胜和芳彩几句，嘱咐她们不要四处乱跑，一定要在晚宴前回来，还有见到人一定要注意礼节什么的，便放她们自己去玩了。芳彩似乎见到了相熟的官家小姐便和她们一同去赏花了，而秋胜与附近的几位小姐礼貌性的闲聊了几句，便自行走开去逛花园了。
　　她实在不太懂得如何跟千金小姐交流，秋胜揉揉头两侧无奈的想着，她平日东奔西走、四处视察生意，接触的人以男子居多，聊得都是生意经，如今遇到这些小姐们聊得不是胭脂水粉就是珠宝首饰，秋胜虽也识得几分，不过多是以东西优劣价格高低来衡量，她总不能和人家说这样那样的卖多少钱，实际只值多少钱吧。虽然说如今以叶家在商界的地位，逢迎拍马已是不必，但若得罪了哪位贵人也是麻烦的事，毕竟商人的政治地位仍是很低的，说多错多，她不如避开为妙。
　　秋胜独自一人随意的走着，一边还盘算着商户的事，烟云阁的那批缎子她已差人连夜整匹绘制了风格迥异的格式山水画，在出售布料的同时还提供专门的裁缝负责制作，可以根据客人的要求将图案置于衣裳特定的位置上，这样一来，布匹价格不降还可以多些手工收入，一举两得。宁儿去南边视察生意这一两天也该回来了，从她差人送回来的信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各地的酒楼都对新进的几种异国香料反映极好，她也要尽快联系肖家多进点货。这几年南方肖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不过因为叶家垄断的是国内的生意，而肖家主要经营的是对外贸易，两家倒也冲突不大，还多有合作，老爷子见这些稀罕物利润颇丰，也没多加干涉……
　　阳光晃了一下眼睛，秋胜的思考被突然跳入眼帘的一片如朝霞般绚烂的红打断了，她不禁走上前去低头细看，好美的花儿啊！秋胜心中轻叹。
　　张扬的鲜红色带着细腻的绒光，高心卷边的花瓣紧紧地一层包覆着一层，不似牡丹月季的肆意绽放，内敛的花型独特而优美，多么矛盾的花儿啊，她伸出手想要抚摸那花瓣上的丝绒是怎样的触感。
　　“小心！”突然在她身后响起的声音吓得她一抖，原本只是想触摸花瓣的手偏了方向，反而被花茎上的刺扎到了，一滴如花瓣一般颜色的血珠从指尖渗出，秋胜皱皱眉，将指尖放入口中轻吮，身后的人刚从怀中掏出巾帕，见秋胜这般，顿了一下，便伸手拉过秋胜被刺伤的手，低下头用纯白色的巾帕为她小心包扎。
　　秋胜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拉着她手的男子，月白色的长衫，比她高许多，因低着头看不清面目，只看得到黑亮如丝缎的长发，光洁饱满的额头，浓密纤长还微微上翘的睫毛，一双手白皙而修整，指腹有薄茧，如果不是刚刚的说话声，她大概要以为这是个女子了。
　　她整日在外奔波，这样的小伤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可为什么面前这个男子却这般认真，这般小心翼翼，好像她是易碎的名瓷般细致对待，秋胜的眉悄悄的皱了起来。
　　白衣男子将她被刺伤的手指包扎妥当，抬起了头，应该算是少年吧，十七八岁的模样，温润而白皙的面颊似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出来的，唇瓣红润秀气的像印了胭脂，俊挺的鼻，狭长的眼，琉璃般的瞳，眸光流转。秋生望着眼前人，脑海中冒出了四个字：“美人如玉。”
　　“对不起。”少年微笑着开口道歉，声音似清泉流水，很是悦耳。
　　“啊？”秋胜一时有些缓不过神。
　　“这花有刺，刚刚以为你想摘花，才会贸然出声，没想到反而惊到了你，害你手被扎破，不好意思。”少年细心的解释。
　　“啊……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秋胜连忙摇头说。
　　“你喜欢这花么？”少年温和的问。
　　“嗯，这玫瑰花真是很美。”秋胜转头看着这片刚刚牢牢地吸引住自己目光的艳丽花丛。
　　“你知道这种花？”少年的声音有些起伏，似乎有些意外。
　　秋胜弯下腰仔细的看了看，右手抬到半空，瞥见指头上包着的白巾帕，皱皱眉，改用左手，小心翼翼的掰了掰花茎上的刺，见掰不落，才点头说到：“‘非关月季姓名同，不与蔷薇谱牒通。接叶连枝干万绿，一花两色浅深红。’这就是玫瑰吧，主要用来制作香袋、香囊，还可以制酱、酿酒、窨茶。不过，似乎不是常见的平阴玫瑰，这么特别的花型和色泽，花瓣还带绒光，这花应该是从西边运来的新品种吧。”
　　“你懂得真不少。”少年温和的声音中透着肯定的语气。
　　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并肩站着，共同欣赏着眼前这片美艳惊人的花海。一片安谧和宁静，偶尔和风吹过花间，传来细细的花语声，妖娆的身姿随风轻摆，似扭动着腰肢的少女，想要张扬却又有些扭捏，凌厉的茎刺像最忠心的侍卫，悍守着最美丽的公主，杜绝了看花之人想要私藏的念头。
　　多久了，连秋胜自己也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停下匆匆的脚步，只为驻足欣赏，一件自己喜欢的事物了。
　　太阳悄无声息的向西边滑落，直到走廊上细碎的脚步声打破这仿佛已静止的时空，身旁的少年发出一声惋惜的轻叹，转身看向来人。
　　“奴才见过八皇子，晚宴即将开始，燕妃娘娘请您到中庭院共坐。”宫人尖细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了。”八皇子刘靖轻点下头，对身边的秋胜开口说到：“姑娘是来参加百花宴的吧，这里离中庭有些远，是否与我同行，为姑娘带路呢？”
　　秋胜摇摇头：“回去的路我大致认得，我还想在这里再待一会儿，谢八皇子好意。”
　　“那就不勉强姑娘，我有事先离开了。”八皇子刘靖也不再多言，告辞后转身和宫人一同往中庭方向走去，柔暖的阳光为月白色的背影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秋胜偏着头望着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想：“原来八皇子的声音挺好听啊，为什么那时不说话呢？”
　　待刘靖离开一刻钟以后，秋胜才迈步向中庭的方向行去，这刘靖是皇子，她若与皇子一同出现在中庭，不只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姑姑也要思虑更甚了吧，她多年在外东奔西走，认路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顺着他们刚才走的路应该能找到地方的。
　　果然，秋胜在长廊里一路向东走了一会儿，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人群的声音，正要顺着声音寻去，长廊另一端走来一行人眯眼一看，为首的男子着一身藏青长衫，看着有几分眼熟，身后跟着一名华服女子和几个奴才，秋胜心中大致了然，便停在原地，低着头福着身待那一行人先行通过，那行人应该也看到了她，一双黑色绣金丝的男鞋从她身前走过两步，似有些迟疑，即转而面向她站的方向停了下来，身后跟着的几双鞋的主人有些始料不及，原本稳定的步伐变得散乱，也紧跟着急匆匆的停住了。一个厚实稳重的男声在头顶响起：“你是……？”
　　秋胜低头回答：“民女叶秋胜见过三皇子，三皇妃。”
　　“起身吧。果然是你。你还记得本殿？”三皇子刘禹微笑着点了下头。
　　“三皇子救命之恩，民女一直牢记在心。”秋胜直起身子抬起了头，她记人的能力一向不错，虽五年未见，这三皇子的样貌并没多大变化，只是身形更宽阔了些，脸庞更刚正了些，眉眼更坚毅了些，气度更成熟了些。
　　“五年不见，小女孩长成大姑娘了，方才险些认不出呢。这几年你过得还平安吧？”刘禹目光朗朗，说起话来声音响亮，大概是这几年征战沙场培养出来的豪爽。
　　“民女过得很平安，劳烦三皇子费心了。”秋胜客气答道。
　　“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不如边走边聊吧。爷，叶小姐，你们看如何？”站在刘禹身后的三皇妃轻声提醒，唇边挂着亲切的微笑，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着秋胜，神情有些复杂。
　　与皇子同行啊……刚刚还特意避开，这下却是自投罗网了，想来这向太后娘娘提起她的原是另有其人啊，秋胜心下暗叹，表面却不动声色，见刘禹挑眉看着她，她便含笑点了点头：“好。”
　　三皇妃走在刘禹左侧，秋胜便跟在刘禹右侧一步远的位置一同前行，期间刘禹简单的询问着秋胜这几年的生活，彼此说了几句客套的话，转个弯便到了中庭，两侧的宴桌早已坐满了人，秋胜想三皇子、三皇妃告辞之后，由服侍的宫女带着找到了位置，陆夫人、芳彩和刚刚的李夫人等几位夫人小姐都已坐在桌边谈笑聊天，见她与三皇子、三皇妃同行，陆夫人也不多问，只是为她一一介绍了在座的夫人小姐，待她行过礼，便让她坐下了。周围的人彼此说着客套恭维的话，秋胜径自品茶并不插嘴。

　　当今世上分为五国，金国、风国、南国、夏国、刘国，刘国地处中原，疆土辽阔，物资丰饶，军事力量强大，于五国之中最是稳定繁荣，但也因此备受他国垂涎，尤其是北面的游牧民族金国，虽不敢直接进犯，但多年来频频骚扰边疆地区，亦常引发战事，不过对于刘国首都洛城而言，那些还太过遥远。
　　刘国民风较为开放，虽讲究礼仪，但并没有太多的男女之防，因此今日的宴会虽将男女宾客分列两侧，但距离并不很远，且席与席之间没有任何遮挡。这百花宴便如集体相亲一般，未婚男女之间大可以尽情的打量研究，最好是一见钟情，其次若有条件相当的婚姻人选也是不错。
　　秋胜知道自己素来不是惹眼的女子，如今在这百花丛中更是清淡的似隐了踪迹，可对面却似乎有几道视线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是怎么回事呢？叶府三小姐的身份这么值得人注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