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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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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府。
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之后的第十五天。
一大早天气好,心情也好。我满足地呼吸着初秋早晨稍有些清冷的空气,开始了又一个忙碌的早晨。
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前七天,我总觉得我真是把自己一辈子欠的觉都睡回来了。每天早上起床就没什么事做到处乱晃,虽然我的“老爸”很疼我,不怎么限制我的自由,但是照例这个世界里的女儿家总是不能抛头露面到处乱跑,那些所谓的我的“手帕交”我又一个都不认识,和他们的意识层面又存在了质的断层,一般都是说不了两三句话我就没什么心情了,最后总是装病打发了了事。而那些所谓的“大小姐该做的事情”,我又是实实在在的一窍不通,绣个花毫无疑问能给绣成豆腐渣,弹个琴把我窗前的小鸟惊飞一片,听人弹琴能听到睡着,画画就更是我天生无能的科目,能把窗户画成个囧字,钢笔字都写不好的我当然对毛笔书法也没有任何研究,多数情况下能握个笔装装样子,不过如果有成品问世,那毫无疑问绝对是惨不忍睹,保证没人能认出来我写的是什么字,至于下棋……好吧,我承认我知道“劫活”两个字的写法,但是把它们放在棋盘上我可就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最后……大概就只剩下看书勉强算作消遣手段之一,但偏偏这年代的书好像大半没有断句的,更别提什么注释了,所以说来说去能看懂的也就是以前学过的那些古文,结果还有一半左右是这会儿根本没出现的东西,剩下的那一半花了七天我已经背到滚瓜烂熟,如果还能回到我的世界里,那就算别人打我一闷棍,再考我这些背诵,我大概都忘不了了。
于是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每天我除了偶尔去花间扑扑蝶当作健身运动之外就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一个星期我都能感觉到自己肚子上的赘肉开始明显增多。
于是到第八天上,我决定我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了,我要奋起直追,把自己培养成“新时代大家闺秀”的典范。
于是我很偶然因为想借些书来充实自己而横冲直撞进书房,碰巧我在这边的“老爸”在和管家老爷爷讨论什么商贸转运上的事情,碰巧我又学过那么一点点所谓的“物流管理”,碰巧那天我又心情很好地顺口插了句话。
于是之后的日子里我就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天才。天知道我这个天才其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天生的蠢才”。我不过是偶尔旁观者清,偶尔又不小心“照本宣科”,那些真正的实际应用可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说好听了是我抛砖引玉,说难听了是我“言者无心”,他们“听者有意”,若是真让我去解决那种事情,基本上等同于宣告事情的失败。
不过按照大家的描述来看,之前这个身体的主人似乎连我都不如,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物流管理”,对商业上的东西一无所知不说而且还全然不感兴趣,书房什么的是从来不去的,天天就躲在屋子里,说是要修什么仙。
对此我也只能耸耸肩跟大家说过去的我已经跟着过去的记忆一起消失,我就是现在的我罢了。然后在心里偷偷鄙视她一下——有大好的时光不去找点更有意思更刺激的事情做,结果跑去修什么仙,她以为这是童话啊?
不过有一点意外的收获就是,无聊的生活终于从第八天开始走到了尽头,我开始出入书房,开始逐步接触“老爸”生意上的事情,开始习惯于男装跟着“老爸”出入大门。
这种事情在我眼里当然算不了什么了,只不过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人而言好像挺大逆不道的,我第一次穿着男装主动要求帮他干活的时候着实被他好好数落了一顿,好在似乎这个“老爸”有溺爱女儿的倾向,所以最终倒也没拗过我。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这么乐意找点事情做。以前总是抱怨休闲的时间不够多,事情怎么怎么干不完,现在才知道每天充满了干劲地完成一项又一项工作,那也是完美的享受。
“小……小姐……”一个绿乎乎的影子忽然迎面扑来。
我很好心地伸手。
时机正好,我一把捞住那个冒失鬼,让她远离了地面,少了一次“约会”的机会。
“见鬼了?”我淡淡地问。
“您……您还真说对了。”来人脸上红扑扑的,大口地喘息着,一脸的惊慌之色,被我抓住的手抖个不停,“真的是……真的是见鬼了。”
“是吊死鬼还是饿死鬼?”我漫不经心地问。我素来不信鬼神。
“是……是附身……附身的鬼……”绿衣裳的小婢女一说起来那个名字立时吓得面无人色,全身筛糠似的抖着,“说、说是会附人身上的……”
“哦,那我就是被附身的那个,你还不赶紧跑?”我随手拣起被她揪落,掉在地上的香囊掖回腰带里,哦了一声,“不然我可是会把你大卸八块,五马分尸,然后再喝干净你的血……”
我一句话还没说完,那小婢女已吓得长声尖叫,活像我已经一口咬在了她的脖子上一样,吓得转身就跑。
我被她猛力一扯衣袖带得脚下一个踉跄,晃了两下才站稳了,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一颠一颠的,人跑得比兔子还灵活迅速,一下子就转过转角不见了。
我不由得伸手抓抓头发。原来他们真的这么怕鬼啊?看来以后这种话不能乱说了。不然若是哪天真的被当成妖魔鬼怪给抓起来,我可真是冤死了。
不过……闹鬼啊,听起来似乎真的是挺有意思的那么一件事情,去看看也好,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陈年密辛,给我这趟无聊到白开水一样的穿越之旅来点不一样的元素。
嗖嗖风过。
明明是大早上的艳阳天,可是一踏进主院,便有些异常的感觉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院子里却好像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气,和我那边的沙尘暴还不太一样,沙尘暴是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好像笼罩在昏黄之中,而且能觉得有砂砾摩挲皮肤的不适感,但这里却完全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阴冷冷的气质。
看起来似乎还真像那么回事,这个世界里没有空调,应该不是有人有意布置什么鬼屋来吓人的。
我忽觉得后背一阵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用双手去摩挲自己的手臂,但那鸡皮疙瘩来得快消得也快,很快就没什么感觉了,眼前的黑气似乎也不让我再觉得那么毛骨悚然。
好像真的有点意思了。耸耸肩,我大大呼了一口气,大步流星地赶进书房。
啪地推开房门。
银光倏然一亮。
我眼前一花,被那耀目的光辉迫得闭上了双眼,下意识后退一步。
颈上一凉,我闻到了一股金属特有的冰冷气味。
拧紧了眉,一股无名火腾地蹿上心头,我猛然睁眼,向后跳开一步,拉开跆拳道的架势,毫不犹豫,趁着对面的人一招将收而未收之际抬脚就踹了过去。
那人不闪不避不挡,竟似要束手受我一脚一般。
我久习跆拳道,这一脚踹出去,怎么也是能踹倒一个大男人的力量,脚上风声想来也该是极吓人的,那人却全然不惧,我一时估不透他的深浅,不知他究竟是被吓呆了还是另有计谋在后,但此刻收脚是肯定来不及了,只好大喝一声道:“看招!”
“云儿!”“老爸”忽然大吼一声,声若洪钟,“不得对侠士无礼!”
我吓了一跳——结结实实的一跳——爹的面子总不能薄的,我的衣食父母啊!但这一脚眼看就要蹬上对面人的腰腹,收力是肯定来不及了,于是我只能转向,趁着自己被“老爸”的吼声吓得重心一晃,我索性就势向后一倒。这样那一踹就改成了朝天一踢,总该是伤不到人了。
这是这么一摔,就算是连跆拳道的时候摔惯了的我,估计也免不了要摔得一身青紫,腰酸背痛上好一阵子了。
一双很温暖的手忽然搭在我肩上。
原本静立在我跟前的影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在转瞬之间绕到了我的侧后背,将我仰摔下去的力量完全抵消。只听一个清朗好听的声音在我身后道:“小姐请小心。”
我愣了一下。刚一站稳身子,身后那人已忙不迭地放手,活像我是个多么惹人嫌恶的东西一样。
心中暗骂一声迂腐,我稍稍拢了拢乱发,向站在东南角上的“老爸”“老妈”恭恭敬敬地行礼。
“这位……这位是上官子楚上官少侠。”“老爸”一点也没敢挪窝,远远地指着我身后的人介绍,“云儿,还不赶紧给上官少侠赔礼。上官少侠请莫怪,这是小女云卿,自幼娇宠惯了,不拘小节了些,让您笑话了。”
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能薄了“老爸”的面子,我哈哈干笑了两声,回身深深一福,低头道:“云卿见过上官少侠,方才多有得罪,请不要见怪才是。”
“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在下佩服得紧。”对方不轻不重地一句话挡了回来。
我稍抬头。
视线在半空中撞了个正着。
我惊了一下,连忙再度垂首,竟忍不住满面发烫,手足无措地退后三步。
那是很舒服的一张脸,俊朗的眉眼,眸色深深。最重要的,他穿了一身淡色的袍子,却不是白的。
“小姐可否抬起头来?”上官子楚忽然道。
“啊?”我闻言一愣,心中暗叫一声不妙,难道这家伙真有些道行,竟然能看出来我和这个身体原本不是一体的?若是当真让他当着“老爸”的面说了出来,我会有什么结果,用膝盖想也该是知道的,我要怎么解释这些东西?莫名其妙的穿越?灵魂的迁移?这种事情我都不相信了,他们怎么可能相信?
“小姐?”上官子楚疑惑地唤。
打了个哈哈,我抬起头来,轻轻冲他挤挤眼睛,低声道:“我爹他年纪大啦,你有什么话不如先单独跟我说说?”
他忽然伸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他那看来极修长极漂亮的手此刻竟像个铁箍一样,攥得我手腕一阵生疼。
心下连叫不妙,我眼珠儿一转,索性哎哟一声叫了出来,抬高声音道:“你、你干什么?你抓得我好痛……放手,你先放手!”
“这手,我只怕不能放了。”上官子楚轻轻一蹙眉,沉声开口,“傅小姐,你方才可是从院子里过来?”
“废话,我还能长了翅膀飞过来不成?”我说着又哎哟哭叫一声,转而向东南角的“老爸”撒娇,“爹,爹……他、他不是好人,他抓得女儿好痛……”
“云儿!不得对上官少侠无礼!”“老爸”果然经不住我哀求,虽仍然站在原地不敢稍移,而且还吼了我一句,但却主动开口为我求情,“上官……上官少侠,小女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老头子代她向您赔罪……”
心下暗暗一喜,我偷眼去看上官子楚的表情。嘿,这下就算你说什么,大概可信度在他心里也要大打折扣了,我无礼在先,你要挟私报复也是常理嘛!
上官子楚脸色稍稍一沉,稍躬身道:“傅老爷您误会了。小姐方才从院子里来,而我的结界却护不得园里,只怕小姐误闯了鬼阵,此刻已被鬼上身,若不及时施救,恐有性命之虞。”
他一番话说得我一愣,我本能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然后用食指指着自己,愕然道:“我?鬼上身?你开的什么玩笑?你看我有半点被附身的样子么?”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方才与那小侍女的玩笑,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忙不迭地跟了句话,“你可不要随便听信谣传就胡乱诬陷我。”
“小姐印堂发乌,眸有血光,掌心冰凉,后颈有青线,种种迹象皆表明小姐已为猛鬼上身。”上官子楚眼神灼灼,“若然放任不理,不出三日小姐即会发狂,到时候府中上下免不了要遭殃,小姐自己也会为鬼所噬,死得苦不堪言。”
“你……你是认真的?”我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心直蹿上来,死死地盯着他的双眼,我只想盯出一丝玩笑的意味来。
但是我失望了,他的眼睛里除了认真还是认真。他很郑重地点头。
我尚来不及有所反应,东南角上的“老爸”“老妈”倒先哭天抢地起来,只听“老爸”忙不迭地求道:“上官少侠、上官少侠,既然您瞧出了端倪,请无论如何要救救我女儿……我、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可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啊!我……我……前段时间她……她病倒的时候,我、我这把老骨头可算是担心得够呛,可再经不起那种吓了啊!”
“上官少侠,上官少侠,请一定救救我们的女儿啊!”就连我那个三从四德从来不在“老爸”面前抢话的“老妈”都忍不住开口泣求。
“我救不了小姐。”上官子楚很平静地回答,听到这里我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东南角上的“老爸”“老妈”更是哭声凄惶。
上官子楚顿了一下话锋却又是一转,只听他道:“不过我救不得,却有人救得。我恳请傅老爷您允许我带小姐出行一趟,去寻人解开小姐身上的咒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