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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遥知不是雪 唯有暗香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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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亦舟跪在渌云阁正中的云中殿内,一脸的悠闲自得,只是眼角扫过白钟离身后时,微微凝滞,黑色的眸子中一道亮光一闪而过。这位公子当真是,真真是齿编贝,唇激朱,仪表堂堂,不不不,沉鱼落雁,国色天香才更为贴切。
沈墨尘侧身弯腰,坐在雅座上双手抱拳对坐于正中的白钟离书满怀歉意的恳切说道:“沈某人教子无方,亦舟这孩子自小野惯了,没有半分规矩。着实下手没有轻重,今日登门拜访,还请白阁主勿念其他,重重责罚。”
白钟离拿过檀木桌上刻有梅花傲寒的茶盏,茶盖轻轻扣几下杯缘,缓缓说道:“沈家住切莫动气,公子年少,正值血性方刚,聪慧过人。太乙与孟家百年交好,小辈不过打闹几下,算是我太乙弟子水下修行了。”
沈墨尘连连说道:“不敢不敢,白阁主好是谦虚,云中太乙的少年各个无论品行还是修为都是出类拔萃,逆子顽劣,不择手段丢人现眼罢了,下手没个轻重,打伤弟子物什由我江陵沈家一并承担。”
茶盏中的梅香扑鼻,雪梅茶闻名于世,算是太乙一景,金贵的茶自然配的是雅正的名门。只是白雾袅袅而上,沈亦舟看不清楚白雾后的白鹿濯,越是用力看他的轮廓,越是觉得像苏蝉衣,和他娘一样端庄一样好看。
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时候,他刚出世的时候空气里都是梅子雨雾蒙蒙的潮湿,只匆匆一眼就别离,他看不清也记不住苏蝉衣的模样,只是觉得现在的感觉很熟悉,就像呱呱坠地的时候娘亲抱着他,唤他子衿。他爹说,他娘是为了生他而死的,流了很多血,生前写下他的名亦舟,字子衿。对啊,若不是他,若不是因为他这条毫无用处的贱命,他爹怎么会郁郁寡欢一生,孤寂一人。沈亦舟心里明白沈墨尘恨他入骨,恨不能他灰飞烟灭换回他娘。一定是这样,若非如此,为何他已束发之年,还是任他胡闹玩耍,从不教他修行不提庄内之事,若是偷看沈家子弟修仙御剑便罚跪一天的祠堂。呵,从未当他是儿子,如果可以,他一万个心甘情愿能够挫骨扬灰换娘回来,看他们伉俪情深,白头偕老,只是,只是不行啊,人世间哪里来的重头来过。
想到这里沈亦舟心中有恨,情不自禁的竟一拳砸在翠竹地板上,这一拳像是用尽了力气,发泄了十来年的怨恨。镂空的雕花窗上流苏飘起,殿外竹林晃动发出娑娑的晃动声,沈亦舟的手上支离破碎,血如红唇顺着手指滴落下来。
沈墨尘当即大怒,咬牙切齿道:“渌云阁岂是容你撒野的地方,伤了太乙弟子,又来云中殿威风不成你娘若知道拼了命生了你这么样个地痞溜子,怕是要让逼疯了去。”
沈亦舟拳头紧紧握住,眼中血丝密布,红的骇人,低着头冷漠的沉声说道:“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提我娘作甚。”
“一掌拍死你,对不起受尽苦楚的蝉衣。”
说着沈墨尘气的满脸通红,脖子上突出的青筋可见,起身便要过去,却被一记拂尘轻飘飘的挡住了去路。白钟离说:“我看这孩子仙骨根基极好,颇有灵气,沈家主若是没办法,钟离愿尽力调教一二。”
沈墨尘面向正座双手作揖向白阁主道谢:“如此甚好,求之不得,沈家琐事繁多我极少在这孩子身边,这孩子又没有娘亲悉心教导,实在怕坏了心性。太乙云中是最知方圆晓规矩的地方,劳烦白阁主费心了。”
白阁主看向沈亦舟:“沈公子可愿在我云中修行时日”沈亦舟低头不语,白阁主又说“既沈公子拜入云中,便以云中家训受戒。”
“知希,带沈公子去祠堂,亲自掌罚,顶撞长辈该做何罚,便如何罚。”
“是,师尊。知希先行告退。”
原来他叫知希,沈墨尘抬起头来看到他眉心的那一朵梅花,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纪,竟有如此修为,结于眉心的灵气已成型梅花,熠熠生辉。这朵梅花可真是,傲寒孤立,一尘不染。
仙家名门太乙坐落于高耸入云的太乙山深处,世人称其“金顶刺青天,竹海云雾间”。云中正殿上有一颗金顶,直插云霄望不到尽头,竹林环绕,远远看来一片竹林矗于云端。太乙山峰更是传奇,其俊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仿佛拔地而起的竹子,猝不及防的破土而出,没有任何山峰与之比肩相映,只此一座,屹立云霄之中,更村得渌云阁飘飘仙境,避世如此,人间桃源。
沈亦舟跟着白鹿濯蜿蜒曲折走了一路,太乙风景倒是不错,山清水秀、鸟语花香。走到山峰侧边的祠堂,沈亦舟伺机想逃,性子野惯了喜欢热闹,自然是受不了这样的约束清净。他看了周围,门口有弟子把守,祠堂窗户的外面居然紧贴着万丈深渊,没有能翻出去的可能。想出去,唯有打出去,转念一想,眼前这个人灵气结出的印不仅成型且鲜红,修为一定不低,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好汉不吃眼前亏,跪就跪。
沈亦舟跪在祠堂下,懒懒散散,正想打哈欠。一声鞭响突然在身后响起,打在地上,尘埃四起,龙骨鞭滋滋作响,听的人头皮发麻。
白鹿濯冷言到:“跪正。”
这一声鞭响,让沈亦舟愣了好久才缓过神来:“知...希兄...啊,家训是跪祠堂还是...”
白鹿濯:“白鹿濯。顶撞长者,鞭刑,30鞭。”
沈亦舟:“你叫白鹿濯?等等...就是30鞭就行了”小的时候他不听话的时候,沈墨尘经常抽他,一个人在外面玩摸爬滚打,摔了不少跟头,别的孩子受了伤都去找到爹娘撒娇,他受了伤自己爬起来笑嘻嘻接着玩,早就习惯了。
白鹿濯说:“龙骨鞭。”
龙骨鞭是什么鞭,牛鞭兔子鞭那样吗沈亦舟正想着,偷偷斜着眼看过去,白鹿濯手持龙骨鞭,手指上分明的关节和龙骨交相映,甚是好看,只是这鞭有点骇人。
白鹿濯素有金鞭美少年之称。龙骨鞭滋滋作响,龙骨白骨森森冷若寒窟,周身围绕着闪闪金光,金光灼热,与黄金融化的温度相较只多不少。抽在凡人身上灰飞烟灭,抽在仙道身上也是皮开肉绽,金光所到之处伤口愈合极慢,手起鞭落,鞭鞭销魂,血水被金光所挥发不见一丝猩红。
沈亦舟打了个寒颤,好汉不吃眼前亏,该求饶时就求饶,耍赖道:“白兄啊...我自幼身子多病...换一个行吗...抄书也行...这个我...我...受不住...我...头疼想吐...”沈亦舟生平最怕抄书,拿起笔来就头晕眼花,可是看了一眼这个龙...骨...鞭...算了还是抄书。
“不行。”白鹿濯语气很淡,冰若千年雪封,不容置疑。
沈亦舟手紧紧抓着衣服,咬着牙,心里想着这一鞭子下来可千万不能叫出声来,沈家丢不起这人。沈亦舟万般煎熬,等了很久还没见这鞭子下来,白鹿濯站在后面没有任何声响,也不着急。
他回头去看白鹿濯,白鹿濯正站在那里看他,端端正正,站如松。
“不打了”
“抖够了再打。”
沈亦舟心里觉得丢人,是想着不能叫出来,可是情不自禁,瑟瑟发抖,有这么怕吗挨打摔跤了不少,皮糙肉厚的也不怕。以前自己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骨头,没怕;他爹打的他屁股开了花,躺了一个周,挨打的时候也没怕。为什么看着这个男人,斯斯文文拿着鞭子,倒是怕了起来。
沈亦舟没了面子,想找回来,咬了咬牙硬气的说:“谁抖了,打!用了劲儿,才痛快。像你这样小姑娘似的细皮嫩肉,换个力气大的来。”
啪!一声。
沈亦舟两眼一黑,晕了过去。白鹿濯蹲下来扶住他,查看了一翻,眉心手腕胸口丹田胳膊,通常结印的地方居然都没有痕迹。白鹿濯传了一丝灵力到他体内并未感应到什么 ,没想到他竟然是从没有凝过灵气,结过印的,难怪受不住这一鞭,幸好是沈家之后,换成了旁人,这条命怕是保不住。只是为何身上这么多伤,有的地方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白鹿濯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带去了竹雅院。沈亦舟迷迷糊糊觉得有人,抱着他,好多年都没有人这么抱着他了,他向那人胸口蹭了蹭,那人竟也没躲,真实安全的体温,他撒娇似的小声哼唧了句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竹林的院子里的竹床上,身上披着一件白色披风,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过了,涂着药。四周没人,好安静的院子,就只能听到鸟鸣的声音,整个院子都是些淡雅的色调。
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是哪儿了,云中太乙,好像是同太乙弟子打了架,让他爹拎了上来。
那一日沈亦舟在汤面摊正在吃面,有三个穿青色外袍的太乙弟子也在吃面,突然走过来,说是他的流苏挂坠里有邪术,不祥之兆。他爹从不教他修仙御剑,沈亦舟不懂这些,只知道他娘的东西谁都动不得。三月前沈亦舟走在路上,遇到一个道士,道士说10两白银便可用仙术将亡人的思念凝聚于此人生前的流苏挂坠之中,已死之人若是回来想念亲人,此流苏可在奈何桥上引路。他便求了这个流苏挂坠,挂于腰上,当成平安福,想着娘亲若是清明回来就能找到他。他不给,那三个太乙弟子执意要,同他讲了半天的道理,他一句都听不进去,烦了便推了桌子,转身就跑。太乙弟子自幼修仙术,他自然跑不过,脱了衣服就往水里钻,水里他倒成了王,趁着他们呛水,两三下既将太乙弟子绑在码头的柱子上。走的时候还听到后面喊:“衣衫不整,成何体统。”难道下水摸鱼,摘莲蓬,还要穿着衣服沈亦舟没理他们摸了两条鱼回家去了,原打算一会儿就去解了他们,结果因为砸了面摊,被罚蹲跪一下午,跪完再去找,人都没了踪影。
这次来太乙,害怕又被说成什么邪物,就从腰间下了下来揣在怀里。沈亦舟伸手摸了摸自己怀里的吊坠,还好,没弄丢也没让抢去。
管他这是谁的院子,总觉得身上动一动都酸痛,散架了般,嫌院子里的竹床睡了硌人,推开了正室的门上了床,床上都是梅花香,让人闻了舒服,沈亦舟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过了不知道几个时辰,门外突然有人说:“师兄,药熬好了。”
沈亦舟一个激灵让叫醒了,自己又不是这房子的主人,就掐着嗓子压着声音对门外人说:“放在外面。”
门外人说:“师兄,可是嗓子不舒服要不要熬点润喉的粥来”
“不必。”沈亦舟心想,墙上明明挂的是一把剑,这么点小事还要熬粥润喉,真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