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锁链》又瞑

12、身心分离

　　杨善生坐在椅子上，神态自若，已经胜券在握的自信。

　　子念站在他的对面。双手依然紧握成拳，指骨发白，指甲嵌入肉里可以掐出血来。她始终低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但是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许久，子念抬起头来，直视着善生：“这就是你昨天所说的‘相信你’的下场吗？”

　　“我很想隆重地答谢你，像所有被救者感谢恩人一样！你救了我，我本来是想回报你，帮你救出你妹妹。但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所以，我把报答，变成了交易。”

　　子念冷眼望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进了杨家，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为难你，”善生邪气一笑，说，“杨家上下所有人都会像对待主子一样捧着你。只要和我结婚的人不是海清，我父母根本不会介意我和谁在一起。”

　　善生又像是在向子念解释些什么。

　　子念静静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冷静，缓缓地说：“杨少爷，你长相出众，家世更是无人可以企及，以你的条件，要找任何人完成这场戏都易如反掌，何苦为难我？”

　　善生一笑，无害的样子：“你也是任何人中的一个。”

　　子念失控，忽然冲着他说：“杨善生，那是两个人的人生！那是我和子亲的人生！你凭什么操控！我们不曾亏欠你，你怎么可以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她剧烈地喘息，身体终是止不住地颤抖。一种漫无边际的痛苦覆盖了她的全身。子念觉得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有一瞬间，善生承认自己动摇了，但是他清楚，林子念是那个唯一的人选。他也已经没有任何退路，若他不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另一半，他的父亲甚至会强硬地逼他与哪家的千金结合，从此不准他自由选择。他知道父亲暗中相中的某家小姐很有可能被搬上台面。只为了彻底断了他和海清的念想。因为杨、晴两家不共戴天。如若娶了一个他完全无法控制的女人，那么他的计划将会功亏一篑。

　　思及此，善生眼神一凛：“你要子亲今晚就洗干净，被送上别人的床吗？”

　　子念的胸口突然一阵剧痛，疼得她直想弯腰抱住自己。但她站着，与杨善生面对面的僵持着，纹丝不动，像尊雕像。

　　千万种场景一瞬之间涌入脑海，汹涌而至，挡也挡不住。

　　小时候她被一大堆小孩围着欺负，子亲拿着一把小石子边砸那些小孩边吼：“你们谁敢欺负我姐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保护者的样子。好像她才是做姐姐的。

　　但是子亲常常在晚上躲在被窝里哭，叫着“妈妈”，她总会任她爬到自己床上，让她窝在她的怀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她记得子亲喜欢把瓜子剥了壳一粒一粒积起来，剥到一百颗再一把塞进她的嘴里，看着她咬得费力幸灾乐祸。

　　在她们尚小时，有一次她怪病发作，子亲守在她的病床边不吃不睡整整一天一夜，等她醒来立即昏倒了。

　　稍稍长大一点，她和子亲总是偷偷跑到院后的小山上去，那里是她们的秘密基地。她总是坐在那块大而坚实的岩石上听着子亲唱歌，一首又一首。

　　十二岁，子亲对她说：“姐，我想做一名歌手。”

　　渐渐长大，两个人，一个越长越灵气，另一个越长越漂亮，她们渐渐变成许多人眼里的焦点。

　　她们一起上学，生活，从来没有让第三个人走进她们之间。

　　她们的生日只相差两个月。子亲长得比她稍稍高一点，同样很瘦，却至少要比她结实些。

　　高中时，子亲骑着单车，她就站在后座架上，子亲骑得飞快时，她能听见耳边的风呼呼作响。

　　子亲每天不会忘记做的事情有两件：提醒她吃饭，看着她吃药。

　　她还能听见那些话，子亲拉着她走在街上，承诺地对她说：“我会赚很多钱。我会完成你的梦想。我会治好你的病。”

　　她知道子亲不能没有她，因为，她也不能没有子亲。如果子亲折断了翅膀，再也不能飞翔，她会心痛到死掉。

　　子念抬着的头，终于缓缓低了下去。她垂下眼睑，仿佛一个天使收拢了翅膀。

　　善生将一份合约放到桌上：“我们彼此要遵守的所有细节都在里面。你签了字，子亲从此相安无事。”

　　子念缓缓抬手，取过笔，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清楚地看到了签名一栏。杨善生的名字刺眼地直射入眼底。

　　“不仔细看一看？”善生看着她停滞的动作，反问。

　　子念不做声，手一动，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放下笔，直起身子。听到有什么忽然碎开的声音。

　　她转身往外走，杨善生在身后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清，视线似乎也很模糊，身体却顿时失了感觉。

　　子念走到门口，转动门把，将门打开，她忽然停顿。

　　“杨善生，”善生听到她近乎嘶哑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你要给子亲最好的。”

　　最好的培训，最好的培养计划，最好的待遇。让她成为最好的歌手。

　　门一开，子念消失在善生的视线里。那份合约，安然躺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