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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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在做什么？”
欧陆枼坐在高高的葭子花树的树枝上，晃动着两条白皙而细长的小腿问道。从早晨开始，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看到那个有着天青色长发的人类经过树下了。人类，大概吧，因为欧陆枼能从他的身上嗅到同类的气息，这使得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是高傲的妖精还是将他归纳到了人类的范围之中。
这里是坎渥森林的最深处，是连坎渥森林的主人精灵和妖精们也不会来访的地方。
第一次看到人类的时候，她就已经提醒过他
“你出不去的！”
然而那个人类男子只是抬起头，仅仅用惊艳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一语不发的又继续拨开盘恒交错的蔓草向前走去。
欧陆枼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忽略，虽然迷路在此的人类并不多见。
她喜欢高高的坐在树枝上，这棵葭子花树有着亿年的树龄，可以算得上是大陆上最古老的树木之一了，如今，它的枝叶依然茂盛，四季常青，在春天和夏天，树上还会结出霞色的冰雾状花朵，成串成串地披挂下来，就像现在这样。
这也是坎渥森林中最为高耸的树木之一，坐在它的树枝上，可以看见这片区域的全貌。所以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一进入这片林子欧陆枼就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
欧陆枼摘下一串霞色的花朵挂在耳后，在人类男子第三此经过这里的时候从树上飞了下来。她一只手撑着人类男子的肩膀，不过人类的男子并没有感受到她的重量，因为她背后那对如蝴蝶一般扑打着的透明翅膀。
“没有人能走出这里。”
人类男子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的眼珠和头发一样是柔和的天青色，他偏过头来看着飞舞在他身边的冰之妖精。
“为什么？”
“因为这是魔法阵的内部，一个无限循环的迷宫，无论你走到哪儿，最后都会回到这里来。”
“谁的魔法阵？你的？”
欧陆枼摇了摇头，又重新飞回了树上，她望着森林的西面“他们的！”
“他们是谁？”
欧陆枼的答案更像是一个谜语，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打着节拍“有金发的，有红发的，有蓝发的，有黑发的……”
然后她又飞了下来，绕着天青色头发的男子低空飞行。
“妖精？”
欧陆枼点了点头。
“你是内部战争的幸存者？”
“内部战争？”欧陆枼歪了歪脑袋，用困惑的眼神看着天青色头发的入侵者。
内部战争，这是大陆史上的一个悲剧，也是一个种族的悲剧。是四大元素妖精对冰之妖精一脉发起的战争，理由是冰之妖精在光暗战争时期加入了黑暗阵营，而事实上谁都明白，当一方拥有明显过于强大的力量，那么它将注定遭到讨伐。这场战争没有所谓的胜负，其唯一的结果是导致了妖精一族的数量锐减，冰之妖精被从蔓草国驱逐了出去，他们有一部分选择了在坎渥森林的深处定居，另外一部分则离开了他们所热爱的森林，四处旅行。
“我似乎有点印象，但是，不太能记得了，我记性不好，总是爱忘事儿，我已经忘记了很多……”
“那好吧”天青色头发的男子放弃了追究这个问题，转而问“这里就你一个人？”
“啊”欧陆枼点头，以前也有很热闹的时候，后来人越来越少了，他们都离开了这里，一个接着一个，有的曾经回来过，有的再也没有回来，然后到了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曾经熟知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但是现在，已经忘了个干净，她的记性真的是不好。
“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
“知道”然后又补充道“曾经！不过我已经忘记了。”
她看到人类的男翻了个白眼“能想起来吗？”
“不能”她回得果断而又坚决“我忘记的事就是忘记了，怎么也不会想起来的。”
在这里的每一天她都在回忆，可结果却是，她每一天比前一天忘记了更多的东西。
看到人类男子又要走，她立即跟了上去。
“我叫欧陆枼，你呢？”她真的太久没有和人类交谈了，她记得自己从前是没有这么聒噪的，好吧，她承认她的记忆力很靠不住。
“季风”
季风头也不回地回答。
于是在坎渥森林的深处出现了这样一个奇异的情景，一个人类的男子在前面一边清理眼前的蔓草一边走着，一只漂亮的冰之妖精低空飞行着紧随其后。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又转了两圈，直到季风终于累得受不了了，他坐在那棵今天经过了五次的葭子花树下，大口地喘着气。
“放弃吧，你可以留在这里陪我。”欧陆枼面无表情地说，但是从她的语气中能听出些许的期盼。
季风看了跪坐在他身边的欧陆枼一眼，伸出手戳了戳那对透明的小翅膀“不行，我的同伴们还在外面等着我。”
“同伴？”这个词似乎触动了欧陆枼的记忆，她有一瞬间的停滞，突然口气生硬地说“我不需要同伴！”
“为什么？”
有些记忆的片段逐渐平凑了起来，欧陆枼皱起眉头飞上树枝，将自己的身体掩藏在枝叶的阴影处，不再说话。
天逐渐暗了下来，夜晚很快吞噬了这片青郁的大地。
欧陆枼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突然听见树下细微的呻吟声。她将脑袋从枝叶的缝隙伸了出来，发现季风依靠在树干上蜷缩成一团，正不断的颤抖着。
她于是飞了下去，落在他的面前低声问“你怎么了？”
季风将头从自己的臂弯中抬了起来，他的面色一片死白，额头上不断地渗出汗水来。他看了一眼欧陆枼又将头埋了回去“没事。”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的，似乎正努力压抑着什么。
“你不舒服？”她凑近季风吸了吸鼻子“有神族的气息，并且越来越强烈。”
她也不管季风的感受，直接捧起他的头来，用两指撑开他的眼睛，金色的眼珠“你有神族的血统！”她很肯定地说。
季风拨开她的手，他想站起来，却又重新摊坐在了地上，他有气无力起说“我控制不了，我得吃药才行。”
“那你吃啊，药在哪里？”
季风回了一个苦笑“丢了！”
“丢哪了？”
“林子里，我也没注意，等发现的时候它已经丢了。”
欧陆枼退开两步看着他，然后她突然蹲下身子，一只手撑在地上口中喃喃地念这什么，季风听不清楚，但隐约能辨别出是精灵语。
在念完这段精灵语的同时她缓缓地抬起按在地面上的手来，而她手下的那块泥土就如同粘在了她的手掌心一般，也跟着隆了起来。最后那隆起的土堆的顶端裂开了一个口，一只褐色的小瓶从土里钻了出来。
欧陆枼将小瓶拿了起来，递给季风“是这个吗？”
季风点头。
欧陆枼拔掉瓶塞，倒出里面的一粒药球来送到季风的嘴边“还要再一粒吗？”
季风嚼下那粒药丸“这样就好。”
欧陆枼又将瓶塞塞好，连瓶子一起放在季风的手心里“别再丢了，那是卡特果实做成的吧？那可是很难找到的。”
季风又点了点头，药力开始发生了作用，他有些昏昏欲睡。
欧陆枼盯着从半睡半醒状态逐渐进入梦乡的季风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自己也抱着季风的脑袋缩成一团。
人类的体温从手臂中间传递了过来，好温暖，好温暖。
今夜，能做个好梦吧?
当欧陆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在天青色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惊恐的表情，是的，天青色，他恢复了“我怎么了？”
“你被梦魇支配了，你在喊爸爸，妈妈，还有很多人的名字。”
欧陆枼抹去自己额头的汗水，即使季风如此说，她也不能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样的梦了。
她将大拇指和食指放在嘴里，吹了个响哨，不一会儿一只鹫鸟飞了过来，将一串紫色的果实丢了下来，欧陆枼伸手接住，将连接果实的枝条扳成了两半，其中一半递给了季风。
季风说了声“谢谢”接了过来，两人默默地享用着这纯天然的早餐。
结束了早餐之后，欧陆枼发现季风依然坐在原地不动，她奇怪地问“你不去找出口了吗？”
“我找不到出口，我放弃了”季风的语气里却和他所陈述的事实完全相反，毫无遗憾之情。
“那你是决定留下来陪我了？”
“当然不，我在等待！”
“等什么？”
季风笑“等我的同伴来带我出去啊！”
欧陆枼沉默了一会，突然道
“我不需要同伴，我受够了分离和死亡！”
季风愣了一下，他微微低头，似乎在沉思，然后他抬起头来，也许是得出了结论，他看着美丽的冰之妖精一脸认真的说
“那么，小小的妖精，我们来打个赌吧！”
“什么？”
“赌我的同伴能不能找到我。”
“如果赌赢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如果我赢了，你就得答应我另一个赌约，如果我输了，我就留下来陪你。”
“好”欧陆枼几乎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之后的几天，他们两人在这片美丽的森林里过着安稳的日子。
饿了，森林里有取之不尽的美味野果，累了，可以在草地或者树枝上打盹，欧陆枼带着季风坐在葭子花树的树枝上，他们一边观察森林里的各种动物，一边讨论着它们的生活习性。
然后在季风迷路在林子里的第七天的清晨，四大元素妖精所制作的魔法阵被两个人类打破了，那个时候季风和欧陆枼都还在睡梦之中。
“说吧，你的另一个赌约”
“我的另一个赌约是，赌我们谁会先死，赌注是活着的是要将死去的人葬在这棵美丽的葭子花树下，然后独自承担永远的孤独和苦痛。”
“可是即使我们之中哪一个先死去了，对方也无从得知吧？”这并不是一个难以实现的赌注，欧陆枼想。
“所以，和我们一起走如何？”季风笑着向她伸出手“你也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孤独的死去吧？”
这一次，欧陆枼只犹豫了一会，便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为什么会不需要同伴呢？因为失去的时候太痛苦了，所以，她都忘记了。
然而现在，她却渴望着，伤心也好，难受也好，至少在死去的时候，她希望有个人陪伴在她的身侧。
然后，伴随着侵入视线之中的细微光线，是谁的声音响起来了。
“醒了，欧陆枼她醒了，沙莱！”
看着睁开眼睛的欧陆枼，凯恩欣喜若狂。
“你哈吵，卡恩”
然后欧陆枼听到了自己嘶哑的声音。
沙莱很快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怎么样？”
“有轻微的语言障碍，不过因为是从长时间睡眠中醒来，所以完全不用担心很快就能够恢复，别的一切正常”沙莱露出会心的微笑，摸了摸欧陆枼的额头。
“太好了，这样，苏也能安心了。”凯恩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在提到苏的名字时还带着淡淡的悲伤。
“苏，是谁？”
沙莱和凯恩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向欧陆枼，房间里一片死寂。
“季风！季风！！！”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凯恩，在宫殿里不要大吵大嚷的”季风一手握着古老的医书，一边将最后几粒果实一起倒进了药炉里。然后将书放在药炉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门口，等待某人破门而入。
随着“哐当”一声句响，房间的门被第不知道多少次一脚踹开了，凯恩一边喘气，一边扶着脱落了一半的木门。
季风也看着他手扶的地方。
“我想，你今天下午有活干了。”自从来到宫殿之后凯恩就成天吵吵着没有事情做，也许让他进行宫殿各项设施的维修工作会比较好。
“先别管这个，欧陆枼，她醒来了！”
“那很好啊。”
凯恩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呼吸，他抬起头来望向季风“但是……”
“啊，季风！”
欧陆枼看到季风显得很高兴，差点将端在手里的药碗打翻了。
“欧陆枼还记得凯恩吗？”季风在欧陆枼的床边坐下，问。
“记得啊，怎么会不记得？”欧陆枼奇怪地反问。
“那还记得我们在多兰的事情吗？”
“恩”欧陆枼点头“我记得我被魔女袭击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记得苏吗？”
“那是谁？”欧陆枼皱起眉头，似乎在努力回想“似乎，有点印象，但是，我的头，有点疼……..”她突然捂着头缩了下去。
季风将她的被子重新盖好，一手放在她的肩膀是轻轻的抚摩“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是你不认识的人。你刚醒来身体还比较弱，再睡一会吧。”
在欧陆枼听来，季风的声音仿佛自虚无缥缈的远方传递而来，轻轻柔柔的，催人入眠，她听到季风说“等你好一些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去一次坎渥森林吧，冬天就要过去了，等春天到来的时候，今年的葭子花会开得格外的美丽吧…….因为在它的树根下住入了一个美丽的灵魂…….”
欧陆枼在半睡半醒之间模糊地点着了点头。
季风将欧陆枼哄睡着了，才叫上凯恩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别的都记得，而是单单把苏给忘了呢？”刚一出门凯恩就迫不及待地问。
季风沉默了一会“选择性遗忘，这是欧陆枼的一种习惯，如果是她忘记的事情，那么无论如何是想不起来的。”
“但是，苏喜欢的人是欧陆枼吧？如果被忘记了，那么为了欧陆枼而死去的苏不是太可怜了吗？”
季风望着凯恩，对于凯恩与其表面所截然不同的敏锐而感到诧异。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欧陆枼和我们不同，她有几千年甚至可能万年的寿命，在漫长的岁月中，她将经历无数次痛苦的离别和死亡。如果能够忘记，对于她来说，才是件真正幸福的事情。即使是苏，也会这样希望着吧！”
“但是……”
季风重重地拍了两下凯恩的肩膀“如果有一天，我死去了，我也会希望大家能够忘记我……”
凯恩看着季风离去的背影，似懂非懂。
（第一部完）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四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