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月12日重写：宣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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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明，国舅府的人却早已忙得一团糟。紫姮今日也穿的格外的喜庆，碧蓝水袖长襦外套一件嫩粉外衫，两边的发髻上各簪着一只粉蝶镂空串珠流苏，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甚是好看。倘若不是她一个箭步冲在我的床案边上，我还只当她是哪里来的桃花童女。
“这时辰了，郡主怎么还赖着不起，也不是往日了，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快快穿上喜服，等过会儿送礼的都要来了。”紫姮急忙的要拉我起来，一张小脸绑得紧紧的。
“又有什么要紧，送礼的也不用我见，迎亲的队伍最早也得到下午，你叫我顶着这妆容整整一日怎得吃得消？”
我靠在青莲细软上，丫鬟们将洗漱的端了上来，待我擦拭后，又端上瓷杯漱口。
“今儿是郡主的大喜日子，哪能这般随意。”清瑞姑姑迈着浅浅的步子走了进来，因着她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女官，婢女们齐齐作揖，也不敢乱抬头。清瑞姑姑接过为首的丫鬟手里丝绵白巾，沾着清水，细细拂在我的脸上，像是在擦拭白瓷，哪一个角落都不肯放过。待她觉着差不多了，才将丫鬟退散。
“姑姑这么早便来了？”我直起身来问她。
“可不是嘛，太后盼着这一天可不是一日两日了。现在正在大堂里和国舅老爷清点着嫁妆呢，过些时候还要为郡主点妆梳头呢。”
我的婚事全由姑姑一手包办，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到了今日的迎亲井然有序，“三书”、“六礼”全按公主的制度，丝毫不怠慢。
我披着件嫩黄的外衫，走到了大厅。前头两个宾客方走，爹爹见我来了，低喝道，“穿成这样来大厅做什么，还不快回去，叫外人见了成何体统。”
我只是浅笑，说着，“自己的嫁妆总要亲眼瞧瞧的吧，再说了也没什么外人，要整日里呆在房里可不是要闷坏了？”
“这嫁妆哪里少得了，到时候一张单子交到你手上不是就明明白白了，快别操心这些了。新嫁娘哪里能这样抛头露面的，赶紧着回去。”姑姑挽着我的手，将我送回房间。
姑姑坐在雕花镂空黑檀圆凳上，瞧着我说，“转眼可就这么大了，我们菀裳一变成了美娇娘了。”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今日可要累一整天呢，不吃东西点哪里受得了。”然后转身对着清瑞姑姑，“去厨房弄些清粥素食叫她先吃，晚些了再弄些点心叫紫姮拿着去了相府也好垫垫肚。
“姑姑那我今日什么都不能吃了么？”
“这是自然了，所以叫你早上多吃这些，稍后还要饿一天了。不过你要吃也不是不行，我叫厨房里给你多备着些，别叫人看见就是了。”
“我现在再去给你添些妆，等晚一些了，再来给你梳头。”姑姑说着便走了出去。
晚些时候，我到熬了有小半天了，紫姮帮我穿戴整齐，沉沉的衣架子压了下来，整个人像是散了架一样。经我的要求，凤冠改成了红色流苏，一整套的金步摇，带在头上还是重重地，稍一偏头，发出脆色声响。
给我上妆的是宫里的储秀宫大姑姑，一副妆容画的极其美艳。笔尖勾勒出一幅远山黛眉，又在唇间上一层胭脂色，然后沾着香粉扑在双颊上。
这时候，正巧姑姑再次走了进来。身畔的姑姑为我梳理青丝，口中喃呢着：“一梳梳到头，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天华王朝极其雍容的太后娘娘此时却在这里为我细心的拂着发，像一个寻常家嫁女的母亲。我看她头上也多了几许白丝，如同爹爹一样。
“我在你这个时候，也没有母亲为我梳髻，更没有人真心祝福。只当我是被送走了，是一个家族的牺牲品。我膝下无子，因而将你当作亲生女儿般看待，如今看你也嫁人了，我是有多少舍不得啊。”姑姑眼角含着泪，悠悠滚下，诉说着多少的辛酸困苦。勾心斗角，阴谋暗算日日淌在她的心间，如今一下子涌出来，倒叫人怎般心疼。
我拂着她的后背，顺着呼吸声一下一下的。“姑姑莫难过，菀裳不过是嫁人了，还是在京城里，总是能见到的。”
“傻丫头。”姑姑这才转过头来，笑道，“瞧我怎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让我来看看我们的新娘子，啧啧，美得跟仙女儿似的。”
唢呐声声刺耳，鞭炮声声弦惊。“吉时已到，太后，郡主该走了。”
殷红的头盖从我额上下落，眼前一片红晕，已看不清前方道路，只由得喜娘将我推上轿，我轻轻撩起盖头，看着姑姑和爹。
姑姑立即走到我身边将盖头拉下，道：“红盖头是不可以自己撩起的，这样不吉利。”
“恨么？”声音小得可怜，消失在乐声中，我直直的向前走去，喜娘扶着我迈上喜轿。那问没有回答。我自己心里自是清楚的，恨有太多，怨也太多，这些恨和怨压着我不得动弹，但到了这个时候，不知怎么却贻然殆尽了。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乐声连续不断，喜娘在旁歌唱着，尾音响彻了街头。
我撩起车帘，透过红纱，盛装女子站在国舅府前遥望，背影孤立而寂寞，那正是我的姑姑。
乐声扬长，带着喜庆，路边旁观者私语不断。
喜轿一歪，落了轿，有人将我的手握紧，我抬头望去，想要看清他的脸，却被盖头挡个正着，只见其轮廓，终瞧不见其容颜。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乐队奏着音声绵长。
跨过了火盆，进了厅堂。就是拜天地了。
“一拜天地。”族叔扯着嗓子，声音嘹亮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待到三叩首后，又道，“送入洞房。”
四周净是些起哄声，我已分辨不清方向，只凭得喜娘带我东拐西拐，“郡主，小心门槛。”
进了里屋，我在床沿边坐下，叫紫姮赏了不少银子才让喜娘待在了门外。缓缓掀起盖头，环顾四周，房屋布局简洁大方，桌椅雕刻精细，皆为上等，若撤了这红锦罗绮，更显素雅。
依紫姮言，内室主屋唤作琯珺阁。
“郡主，现下要吃东西么？”紫姮怀里篡着一大包临走前从国舅府带的吃食，随后又说，“早知这边有这么多点心，就应当少带些来，引得我一路嘴馋。”
我低声笑了，说，“这边的东西哪里能动，少了一点叫喜娘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也不饿，现在你尽管吃就是了。”
我徒然前去打开西窗，外边的月亮正圆。前厅的嬉闹声都传到后院来了，斜过身去，便能看见石阶前的喜娘正细细的数着赏钱。
月光相映下，藤影交错，依稀有两个人影在这不远处的长廊上。随后又拐到屋前，来问喜娘，我又折回了床沿，和紫姮做了个手势。
“这位嬷嬷，贵府西间却在哪里，我娘子想是在席间吃坏了东西。”男子声音温润。
“夫君。”女子像是有些嗔羞，好一个郎情妾意。
“往那里就是了。”喜娘有些恼怒，“还是速速离去为是，相爷还未来，这新房之处你们不能久待。”
“杜郎，快走罢。”
我听得一惊又想天底下岂只一人姓杜。
“郡主，你吃先东西吧，到时候相爷该来了。”这时紫姮一个劲的将吃食往我口中塞。待我吃了两口才作罢。
许久，房门打开。喜娘笑吟吟的说唱起来。
“你下去吧。”应是晁飒孺无疑。
“新官人，还未行礼呢，这不合乎……”喜娘未曾说完，便灰溜溜的走了出去。这时紫姮也退下了。
我扯下红盖，看着他。他同样一袭红衣，金冠束发，五官分明映在那张削瘦的脸上，看上去很是清秀。像是他未曾想到我这般的举动，随后倒是一笑，坐下来喝酒，像是品着茶一般文雅，一杯续着一杯。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他站起来，没有丝毫醉意，“时辰不早了，夫人早些休息吧。”然后走出了房门，一去不复返。
后来紫姮进来过，说相爷去了侧阁。
如果有人问我是失望，是难过，还是怨恨。我会说是庆幸，我原也没有想过会是这般情形。不过对我来说却是最好的，两个未曾见过面，没有感情，最终只剩利用对立的人，没有瓜葛是最好的。
夜深了，我却在想，若哪一天濬谙回来，我该如何面对他？若是他回来，又会愿意等我么，等我脱离这囚笼？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7月12日重写：宣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