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恶离

2、第一章

　　第一章

　　上塘是风回山下一个颇具规模的小镇，有名酒“浮夜”，闻之有暗香浮动，未饮已先醉；有名伶“醉梦”，三年前的中秋之夜，在京城的秋夜宴上一舞惊天下；然而，上塘最有名的并不是这两样东西，而是一栋楼。

　　楼是普通的楼，木质结构，不高，两层而已，楼上花纹简单，仅刻着一些寻常的花草动物；正门紧闭，上有一匾牌，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老实楼。

　　虽楼名为老实，可是楼主人做的行当却与老实毫不相关，甚至是与这两个字背道而驰，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风回山下的老实楼，从来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生意。

　　这日，三骑快马一路飞驰着进了上塘镇，在老实楼前勒马回缰，稳稳当当的停下了。

　　最前面的那人翻身下马，上前猛叩楼门，手劲奇大，恨不得把门直接拆开闯进去，看上去似乎十分焦急。

　　敲了半晌，楼里面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死寂一片。

　　那人擦了把汗，回头看向还在马上的两人，“现在该怎么办？”

　　左边马上的黑衣人似乎是三人中的头，死盯着这栋楼，沉声道，“破门！”

　　其余两人皆一惊，老实楼声名在外，仇家众多，却没有一个人敢破门硬闯，除去门口那些诡异所思的机关，更重要的是，里面有一柄剑，一柄杀人之剑。

　　七杀剑下无活口，老实楼属下的第一杀手常年镇守在楼内，有不得楼主命令擅入楼者，杀无赦。

　　黑衣人见其他人愣着不动，不禁怒骂，“怕什么，我们有门主的手令，区区一个‘杀魂’，还敢杀我们不成，破门！”

　　“可是……”

　　“破门！”

　　“是！”

　　另一边的黄衣人下马来，和前面那人汇合在一起，小心翼翼的迈向门口。先前未有破门之心，敲门倒是无所顾忌；这会儿起了破门之心，就算只是靠近也不得不谨慎万分，生怕有凌厉剑光从门缝中飞出，杀人于须臾之间。

　　但是，当他们到达门口的时候，那扇一直掩着的门却自己开了。

　　二人瞬时惊退，立马抽出剑摆出防御姿势，马上的黄衣人勒紧马缰，手心一瞬间冒出汗来。

　　出乎意料，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惊鸿一样的剑光，昏暗的阴影中渐现的，只是一个俏丽的小姑娘。

　　“哎呀哎呀，要是砸了这门，宁北会生气的，宁北一生气，你们可就惨咯。”小姑娘伸出一只手指摇摇，一派天真浪漫。

　　一见来人，三人顿时都舒了一口气，黄衣人下马抱拳，稍露笑脸，“绿珠姑娘，我等有要事想见苏堂主，烦请通传。”

　　绿珠眼珠子转了两圈，皱了皱可爱的俏鼻，“宁北现下不在，你们还是快回吧。”说完拍拍手，转身就要回楼里。

　　黄衣人上前一步，急急叫住绿珠，“绿珠姑娘，我们奉了门主的手令，来请苏堂主回总门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绿珠骤然停下脚步，转身皱眉，“手令？”

　　“是的，”黄衣人从内襟掏出一份信函交予面前的小姑娘，“还望绿珠姑娘代为通传，我等没得回令，不敢擅回。”

　　绿珠掂掂信函，缩回手扬起下巴，“等着。”蹦跳着进了楼。

　　黄衣人这才松了口气，退回马旁候着。

　　一刻后，绿珠出现在楼门朝黄衣人招手，“你进来，宁北有话问你。”

　　黄衣人示意余下二人在外等候，整整衣襟，跟在小姑娘的身后走入老实楼。

　　老实楼内倒并不如外界传的那么邪门，而是和寻常人家一样，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只是屋子中央多了一张软榻，塌旁焚着一炉香，青烟袅绕；榻上有人，正翻着书，显露出来的纤手，白皙的近乎于透明。

　　没有一丝常人想象的肃杀之气，反而是一派安静宁和的景象。

　　黄衣人调入总门半年，还是第一次进入老实楼，在暗地里想象了无数次，没想到会是这幅样子，简单到让人有点心惊了。

　　心惊归心惊，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废，当下低头抱拳，“门主座下左使令，见过影堂堂主。”

　　榻上之人清咳几声，搁下书，缓缓撑起身，慵懒之意在不经意间就泄了出来，敲敲头，她散漫的问，“左使令？我记得顾离城的左使令不是你这样子，新换的么？”

　　黄衣人心底暗惊，门内胆敢直呼门主名讳的人他闻所未闻，难怪他在接下这份差事的时候，有人千叮万嘱，对待这位一向不在门内的如闲云野鹤一般的堂主一定要万分小心，因为她是特殊的。

　　黄衣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升到门主座下左使令，靠的不光是出众的能力，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小，随即毕恭毕敬的回答，“以前的左使令被调往江北分舵，我得蒙门主赏识，能以新晋之身随侍左右。”

　　“哦，”苏宁北随手端起案上的青瓷茶杯，轻抿一口，“叫什么名字？”

　　“龙湛。”

　　“好名字，”苏宁北忽而兴起击掌，“难怪敢在楼前高呼‘破门’，瞧你这样子，是比你的前任有出息。”

　　“方才情急，还请苏堂主见谅。”

　　龙湛慌忙屈膝半跪下，言语间有着发自内心的恐惧，因为在苏宁北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股深沉的杀气从头顶上骤然爆发开来，他此时仿佛置身于寒冬腊月，冰冷彻骨。

　　而苏宁北似乎很是头痛这样的状况，不停的揉额，朝着二楼喊到，“青濛，我是真心夸他，你不用这样，吓走了这个顾离城再到哪儿去给我再找一个传令的啊。”

　　只听得一声轻哼，杀气突然消失，就像是从来都没出现过一样，龙湛额上的冷汗顷刻滴了下来，心里却是庆幸不已，亏得刚刚没有强行破门，就这股杀气已足够让他们三人动弹不能。

　　正恍神间，二楼走下一个面无表情的青衣女子，手里端着个瓷碗，小心翼翼的，生怕有一点泼洒出来。

　　候在一旁的绿珠赶紧迎上去，接过碗，“‘杀魂’大人，这点小事吩咐我来就可以了，怎么敢劳驾您动手了。”

　　那话里微微透出的嘲讽让龙湛再次冒出一身冷汗，这次却没有一丝杀气散出来，被唤作青濛的女子仅仅只是斜睨了绿珠一眼，随即翻身消失在二楼。

　　“很惊讶吧，这任的‘杀魂’竟是个女的，”苏宁北还是懒散的躺在榻上，言语间却笑的颇为得意，“我最喜欢的看的，就是你们知道真相后这副诧异的表情了。”

　　“苏……苏堂主？”龙湛一时适应不了这样的转变，一时间有点呆住了。

　　苏宁北此刻一扫先前的慵懒，披衣起身，随手拿起那封已经拆开的信函扔到龙湛脚下，“现在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非要我回总门一趟？”

　　信函飘然而下，龙湛这才发现，上面雪白一片，一个字也没有。

　　苏宁北已经接了绿珠手里的碗，汤勺翻动间，茶香四溢，吃了一小口，她笑着称赞，“青濛的绿茶羹是越做越好了。”

　　绿珠却是不高兴了，嘟起嘴，“我为堂主煮了那么多次的绿茶羹，怎么就没见堂主夸奖过。”

　　“小丫头，每次都和青濛争，”苏宁北笑骂，转头看向还蹲跪在地上的龙湛，“怎么，不愿说？”

　　龙湛低下头，“对不起，门主吩咐过，若您有疑问，还请亲自去总门。”

　　苏宁北拿汤勺的手顿了一下，有些奇怪，“我还以为他这段时间一点也不想见到我……”忽而又轻笑，“看来这次倒是要回去看看热闹了，你先回去吧，我明日动身，绿珠，送左使令出楼。”

　　她说完这话，仿佛一下子失了所有力气，又回复到那种慵懒的状态，搁了碗躺下，这次没看书，眼微闭，似睡未睡。

　　龙湛领了命，跟着绿珠出了那扇，心里才彻底的松了口气，走前对着站在门口的小姑娘抱拳，“麻烦绿珠姑娘了，在下告辞。”

　　绿珠笑嘻嘻的做了个鬼脸，“我挺喜欢你的，比上个好，至少没有晕倒，记得下次来玩。”

　　龙湛应承几句，翻身上马，领着其余二骑飞奔而去。

　　绿珠看着三人背影，扑哧笑了一声，关门进楼。

　　进了内堂，才发现青濛已经下了楼，正站在塌边轻唤，“宁北，宁北。”

　　绿珠立刻沉下脸，“青濛，你叫宁北做甚，她要睡便睡，要吃便吃，这毒不比寻常，逆不得她意。”

　　青濛还是冷着脸，“气息微弱，几近于无。”

　　绿珠脸一白，随即拿了银针刺向苏宁北的周身大穴，然后从随身携带的锦囊里掏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塞进她的嘴里，见气息运转过来才吐出一口气来，转向一旁怒骂，“怎么不早说，死了堂主你也别想活！”

　　青濛默不作声，只望着榻上躺着的苍白女子，过了许久，眼角才稍稍柔和下来。

　　奔出上塘镇四五里远，龙湛突然放慢速度，暗自运气，丹田处隐隐刺痛，真气在经脉中行走凝涩，果然是中毒了。

　　老实楼里燃的那炉香，香气太过浓烈艳丽，非比寻常，他进门便感觉到了，只是此刻运气抵御已经迟了，仅为了一句“破门”便对人下毒，来老实楼前，就听闻影堂堂主苏宁北睚眦必报，此话自是一点也不假。

　　后面的人纵马上来，疑惑不解的问，“左使令？”

　　值得庆幸的是，这位堂主并没想要人性命，用的毒并不猛烈，仅仅只是阻塞真气运行，唯今之计就是尽快赶回总门复命，门主总会有办法的……咬咬牙，他大喝一声，扬起马缰，再次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