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梦醒》黎茹雪

7、鱼饵和鱼

　　翌日中午

　　“刚刚在窗外怎么叫你都没反应。以为你还在睡呢。想也是，这大热天，睡到日上三竿的也不容易。”琥珀敲门走进屋中，向外推开了窗户，阳光倾斜式的洒进来，在屋子的角落留下欢心跳跃的点点光斑，带进了园中的鸟语花香。

　　“怎么一直神色恍惚的？”琥珀在发呆的玲珑眼前晃晃手，递过来一个小瓷瓶：“喏，这是小姐给你的？”

　　玲珑正托腮坐在书桌旁，伸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 回过神来,问道:“咦？这是什么啊？”

　　“玫瑰膏。林府特制的专门去肿消痛的药膏。本来还在奇怪为什么要给你这个，现在看看你，总算是知道了原因。”琥珀瞄了瞄玲珑的脸上，意有所指。

　　“昨天就是去泡温泉，干嘛还受伤了。”琥珀打趣道，难得有机会算是抱平日的仇。

　　“哦，这个啊。是不小心滑倒了。” 琥珀摸摸额上的肿块，这是昨天匆忙离开时，不知道撞在哪儿受的伤。慕青怎么会知道呢？

　　琥珀狐疑道：“滑倒？对你，还真是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来思考呢。”琥珀直觉有什么发生，昨天小姐泡温泉回来后也是怪怪的。

　　“还有，小姐请你一块儿去用午膳。”

　　“啊……”玲珑一回忆起昨天的情景，就不禁心跳加速，不过，纵然有满肚子疑问，也还没做好准备马上见慕青。

　　“琥珀，你，你知道……”玲珑想问琥珀知不知道慕青是男人，但最后还是把这几个字吞回了肚子里。

　　“恩，好的，我准备一下，等会儿就过去。”

　　别庄后院，盛夏的蝉鸣此起彼伏，本应该是各种夏花姹紫嫣红，竞相开放的场景，但这个园子却只是种了栀子花，乍看之下不甚起眼的花儿，却敢于同艳阳争艳。那种清雅的香气使夏气逼人的焦躁心情都得到舒解。远远看去，仿佛是一片白色的花的海洋。

　　玲珑深吸了一口弥漫周围的香气，踏进了花厅。屋里的人停止了交谈，转身看着才到的玲珑。

　　厅内正中桌子面门坐的就是慕青，而玲珑没有想到的是，慕青的左边竟然是坐着林俊驰。酒菜已上席，屋里只有这两人举杯浅酌，琥珀也并没有随旁伺候。

　　玲珑脸上并没有显露太多惊讶的表情，静静的选择了坐在了慕青的另一侧。

　　“来了？”慕青仍然是身着女装的典雅装扮，对玲珑的温柔态度也没有什么变化。

　　“恩。”玲珑径自拿起筷子，夹菜吃起来。玲珑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本来也想显显现代淑女的风范。不过，古代的人十分讲究礼节，用膳只是点到为止，只象征性的夹夹面前的菜。照这种吃法，玲珑根本是吃不饱的，索性就放弃了做作的想法。

　　对于玲珑的率性而为，半个月来，慕青早已经习惯，倒是林俊驰看着玲珑的毫不客气，露出稀奇有趣的表情。

　　慕青看着玲珑的脸，昨日的她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月光的映照下，瑰姿艳逸，天香国色，更显娇若朝霞。另他也不禁心醉，不禁的想要攫住红颜的双唇。慕青的手不经意抚上了玲珑的额头，双眸带着温柔和怜惜：“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啊！这个……”虽然已经用过药膏，但是碰着还是有些疼。玲珑盯着慕青翦翦双瞳的深处，有一阵失神。

　　“呵呵，还是这么冒失啊。”林俊驰的声音在旁不合时宜的响起：“玲珑，好久不见了！”

　　“昨天才见过的，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想到这厮口蜜腹剑，翻脸比翻书还快，玲珑就对他没什么好感。

　　林俊驰哈哈一笑，旁若无人的：“好歹我们昨天共处一夜。”

　　玲珑看着慕青的脸色沉了沉，说道：“我和你可不熟。你这样说可真让人误解。”你这小子好歹注意一点吧。你未婚妻脸色都变了，没看到吗？

　　慕青的女装打扮，使玲珑很容易一时忘记慕青其实是男的了。

　　三仙丸子，金菇掐菜，溜鸡脯，五香鳜鱼，酸辣黄瓜……玲珑全身心的投入和眼前美食的奋战中，另两人则是姿势优雅的偶尔举箸，品酒闲谈。玲珑开始有些怀念，以前和同学小聚，众人不客气的抢着夹菜敬酒的情景。

　　热闹。不像现在安静，又寂寞……

　　“玲珑，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慕青突然转头问埋头只顾吃东西的玲珑。

　　玲珑偏着头，想了想：身为男人的慕青为何要扮演女人？又如何与林俊驰订婚？林俊驰是否知道他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未婚妻其实是男人呢？显然里面涉及许多秘密，即使问了，慕青也不见得会回答吧。

　　玲珑随口答道：“噢，没有。”

　　慕青倒是没料到玲珑会选择不问，略顿一下，单刀直入的道：“你难道不奇怪我既为男子，为何又要身着女装？”

　　林俊驰只静静的听着，显然是早就知道此事。

　　玲珑放下碗筷，只盯着慕青看，笑笑道：“你从小体弱多病，母亲听从游历方士的建议，将你从小当女孩养，就可以活过20岁。至于俊驰公子嘛，你父亲对你是女孩此事完全不知情，自然答应了门当户对的人家的求婚了。”

　　慕青和俊驰相互对看一眼，交换了各自复杂的神色。

　　没等另两人开口说话，玲珑声音转冷，继续道：“你可以对我说这些话，但并不是我想听的，我宁愿你瞒我，却不愿你骗我。”何况，虽然是无法解释的无奈之举，玲珑对慕青也毕竟有所隐瞒。

　　慕青的脸泛过一丝赧色，道：“我也没有想要骗你，只是想尽可能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在我能让你知道的范围内。”

　　“我知道，毕竟我们才相识半月。”玲珑淡淡的道。

　　一时三人无语。

　　林俊驰微起身，在玲珑的诧异的眼光中，抹过玲珑的嘴边：“饭粒，哈哈，让你吃东西不要这么粗鲁。这样的女人，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要你管！”玲珑狠狠的瞪了林俊驰一眼。

　　“哈哈，只要是男人，肯定都会选择慕青这样秀外慧中的……慕青，你不身为女子实在是浪费了这张脸……”林俊驰说话的尾音故意拖长了调，露出夸张的分外可惜的表情。

　　“俊驰！”慕青喝道，从来平静如水的脸上竟然多了些怒意。

　　“扑哧。”玲珑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着玲珑的眉梢的笑意，慕青不禁松了口气，一直以来，他都喜欢看这样温暖的笑容，此前，他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笑得这么温暖，这么美……

　　玲珑又恢复成那个俏皮淘气的样子，拍拍慕青的肩，一本正经的说道：“慕青也不用生气啦。若我是男人，也肯定会是选你的。”

　　慕青苦笑着，其实他刚才生气，并非因为俊驰的话。林俊驰从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是男人之后，一直对他开着这些不大不小的玩笑，他都已经不甚在意了。倒是，刚才俊驰旁若无人的碰玲珑的脸，两人嘻嘻哈哈的打闹……玲珑就算有时候会逗逗琥珀，但也很少和自己开玩笑，总是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他很讨厌这样的感觉。

　　他很想就这样伸手去抓住她，拉近她，让她一直在自己能够的着的地方。那样的笑容只属于他。

　　慕青垂下眼睫，道：“其实家父当初和俊驰的父亲曾经约定的是：以后他们的孩子或皆为夫妻，或结为兄弟姐妹。但是却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能解释我的身份……” 虽然这样的话多少算是给了玲珑一个解释。

　　“原来是这样……”玲珑转向林俊驰，调侃的说道：不过，我敢说，当时你肯定是被慕青迷的晕头转向的。哈哈。”

　　林俊驰一脸被说中大受打击的表情，回忆起自己当初第一次看到慕青的情景。

　　那是在三年前皇后举办的赛诗会，京城所有富家千金、权贵子弟都受邀出席，听说皇后的目的其实是为皇子们物色王妃。听说自己未曾谋面的未婚妻这次竟也要出席，林俊驰自然想去凑凑热闹。借着机会，上演了一出掉扇捡扇的老戏码（即故意掉纸扇，让后面的人捡到） ，风吹过慕青的面纱，那惊鸿一瞥，惊为天人……

　　忽地，林俊驰又转念想到了以后真正认识慕青的啼笑皆非的发展过程，不禁一脸愤愤的向慕青说道：“知道我如此健康的男人，后来为什么会被认为是断臂吗？和你在一起，我牺牲了多少啊。”

　　“你应该感谢我帮你避免了那么多的麻烦。”慕青不理会林俊驰在旁的呼天抢地的表演，淡淡的答道。要不是为了尽快澄清自己的男子身份，对那个林俊驰自以为成功的破烂戏码他根本不会理睬的。

　　玲珑反应过来，问道：“咦？慕青会男装打扮吗？”

　　“恩，偶尔。”慕青点点头，暗道：只是在另一个身份的时候。

　　“啊？真的吗？”玲珑雀跃起来，浮想联翩：“一定要让我看看，应该是多么美的美男子啊。”

　　“玲珑，你不知道形容男人不要用美字吗？”林俊驰说道。

　　玲珑瞪了林俊驰一眼，向慕青撒娇道：“那就是答应我了哦。”

　　“恩。会的。” 慕青向来不会拒绝玲珑的请求，尤其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的注视下。
　　午膳就是这样吵吵闹闹的用完了，慕青唤来琥珀，安排下人撤下了桌上碗碟，重新上了茶点。茶仍然是慕青最爱的州碧云，精致的镂空木盒里装的是琳琅满目的点心：可可桃仁、芝麻卷、枣泥糕、蜜饯樱桃……

　　等下人重新退下，又只剩下三人。琥珀走之前，表情复杂的看了看玲珑，似有话说，但张了张口终于叹了口气，就离开了。

　　林俊驰翻开茶盖，也不喝，只看着碧绿的茶叶在滚水中打转上浮，说道：“好了，该说正事了！”

　　“正事？”玲珑本来以为林俊驰只是来随意走动探访的。

　　慕青一脸平静的问道：“前天才下的的鱼饵，鱼儿就要上钩了？” 看来他是知道林俊驰所指的何事。

　　“恩，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居然是怡红院的曼卿出面，约玲珑后天黄昏在寒山寺外切磋琴艺。”

　　“怎么会是她呢？难道她与那些人也是一伙的？”慕青皱眉沉吟道。

　　寒山寺？玲珑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到了唐代大诗人张继那首脍炙人口的《枫桥夜泊》中，意境清冷的姑苏城外的寒山寺。

　　月落鸟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在现代，玲珑曾有机会去游览过一次，却对受现代洪流冲击而消失殆尽的人文景观极度失望，发誓再也不去这样诗画中描述的地方，反而破坏了心中尚存的美好憧憬。只不知这个寒山寺又有何不同？

　　另一方面，虽然曼卿的艳名早就如雷贯耳，但是对于她的突然邀约，玲珑还是一脸的不解和疑惑：“曼卿？那个传说中的京城第一美女？怎么会约我呢？”

　　玲珑记得，当时的状况，林俊驰明明是想找机会接近楚红和崔三。但如果他们不想暴露身份，也很可能找其他的人出面。他们能跳过朝廷采买办获利，如果不是直接从皇宫内部获得的权利，还可能从哪儿得到御批。这一帮人的组织到底有多大的势力？突然的出现仅仅是为了商人的金钱财富？

　　“好了，反正，不管怎么说，后天玲珑都是得去看看情况，探探虚实。”林俊驰并没有问过玲珑便自作主张，仿佛笃定玲珑不会拒绝，悠悠的说道：“而且，我已经想好了完全之策。”

　　“是什么？”说实话，玲珑对那个曼卿还真有些好奇，先不管她身后的背景，只京城第一美女就已经足够吸引任何人去赴约了。

　　林俊驰高深莫测的一字一顿的说道：“美、男、计。”

　　玲珑一阵头皮发麻，感觉自己才是那咬住了鱼饵其实为鱼钩的可怜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