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何》邢若紫

9、瑶姬御殿之章 其八

　　瑶琴看着莜思满脸焦急，不禁上前询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莜思冷着脸，恨恨说道：“不知道哪个无聊人使了这样下三烂的手段！”

　　听着莜思说出这种严重的话语，暗想是出了大事，瑶琴立即追问道：“说说，兴许我能帮上忙呢。”

　　“不知道谁给出演唐明皇的小生喝了一瓶辣椒水，现在人家嗓子哑着呢，还怎么唱得下去？！”莜思握紧拳，气愤至极望着前方不知名的方向，似想要纠出捣乱的人。

　　瑶琴吃了一惊，喃喃道：“那个小生怎么这么蠢？一瓶辣椒水，你硬灌我都不喝。”

　　仿佛想到什么，莜思拉紧瑶琴的手，压低了声音问：“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我说他蠢，怎么会喝了一瓶辣椒水……”瑶琴不明所以地回望莜思脸上恍然顿悟的样子，不解莜思从她不经意的话语中知晓了隐秘。

　　“有人使小手段！”莜思冷着眼，径直下了定语，“那个小生怕是被收买了，我刚才急昏了头，怎么没想到这么浅显的事情！”

　　“有那么无聊的人吗？这样做有什么好处？现在应该怎么办？马上就到开演的时间了。”瑶琴一下没了主意，担心的不停发问。

　　莜思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下心神。“我请的人里还有一个可以上场。不过，他可能唱不全。”

　　“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莜思狠下心，抬眼对瑶琴说，“拜托你个事，现在时间紧迫，我不知道还能指望谁。”

　　“你说，我一定尽力去做。”瑶琴回望莜思，语气坚定保证。

　　“上面的音控室可以看到舞台，我请的音响师全程电脑控制，不需要手动调控。你现在去音控室，如果那个候补一会唱不上，你立即手动把小生身上的扩音器关了，再放音乐，争取把它带过去。”

　　“这样能行么？”瑶琴不自信地反问。

　　“好在我这个是现代版的，就是变了些也不会被人看破。”莜思从衣袋里掏出音控室钥匙交到瑶琴手上。

　　“那舞台上的事我就交给你了，布景那些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我们宣传部的副部长在舞台旁边处理突发事件，你若有事可以找她帮忙。”瑶琴接过钥匙，交待数句后转头快步朝音控室走去。

　　有人破坏？边走边在脑中思索，还真是想不出会有谁会做这种事。那个空无一人的音控室……瑶琴想到那个黑乎乎的小屋，不禁打了个寒颤。

　　“瑶琴。”她抬头寻着声音方向望去，见易臻在旁轻声唤了一句。瑶琴走到对方面前问：“怎么了？‘文天祥’怎么没跟你一块儿？”

　　“看我，他今天不是没来嘛，我真是忙疯掉了。”瑶琴自嘲地扬起一抹笑，说完就要离去，迈开步子走了没几步，她又折回来，拉起易臻的手，笑着说，“大叔，走，带你去个好地方看戏。这里吵闹得很。”

　　易臻不解望着对方脸上微笑，愣愣跟了上来。

　　“怎么样？这个地方好吧，‘一览众山小’呢。”进到音响室，瑶琴左右看着没人后飞快关门反锁起来，暗自安心这样应该没人发现她在音控室操作。

　　“怎么来这个地方？”易臻靠近面对舞台的玻璃窗，向下望了望，见到陆续有人进场入座。

　　瑶琴打开控制屏幕，低头摆弄音响，嘴上答道：“我也不想来这个鬼地方，才进学校就听学姐们绘声绘色地讲这里的鬼故事，我心里怕得很呢……唱小生的人罢工了，莜思说候补的有些靠不住，让我看着情况不对就用音乐帮他掩饰过去。”

　　“你怎么能听到舞台上的声音？”音控室听不到室外的声音，易臻感受四下的静谧，不明白她要怎样操作。

　　“用麦。”瑶琴扬了扬手中的耳麦，笑着说，“你坐在这里听戏，音质好，又安静，呵呵。”

　　二人闲话间，戏已鸣锣开场。

　　两小时的会场时间只挑了《长生殿》最具代表性的几出参演，《密誓》一节前半部分为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唱段，问题不大，瑶琴看着手中记录唱词的本子，一脸紧张等待稍后长生殿暗许誓言的场景。

　　云锣敲响，灯光齐聚的戏台中央，“杨玉环”轻舞长袖，步履优雅地登上台面，指尖一扬，轻轻展开撒金牡丹折扇。

　　在“长生殿”前设下香案，“杨妃”唱了数句七夕乞巧的词后，珠翠轻摇退至次位，便见扮演“李隆基”的小生在“侍官”引导下缓步来到舞台中央，唱将起来。

　　“他的声腔在发抖，快唱不下去了。”易臻听着耳麦中传过来的声音，淡淡对候补小生下了断语。

　　“你怎么知道的？”瑶琴心里着急，举动也跟着慌乱起来。

　　“别急，”他轻声安慰，低头想了想，另道，“我代他唱。”

　　“你会？”瑶琴见到易臻嘴角扬起笑容，她才镇定下心神，说道，“知道了，我先把上面的音响打开，再关掉小生身上的扩音器。你准备好，除了唱曲，不能说其他的话，不然下面会听到。”

　　易臻点点头，拿起耳麦，瑶琴指了指屏幕，伸出三个手指，示意倒数开始：“三、二、一，开始——”

　　“（唱）普灵驾逢迎——”台上小生突然听到旁的声音代替了自己的发音，不禁僵住面容。拜托！你不要傻愣着，赶紧撑下去啊！瑶琴紧握双手，在心里不断祈祷。

　　好在那候补小生唱功虽然不怎么样，人倒是机灵，也可能颜莜思提前跟他说过唱不下去时会有人救场。瑶琴见那候补傻愣几秒钟后，似模似样地对起了口形。

　　真是为难候补这么卖力演出了，假唱功力倒是一流的，瑶琴看着好笑，心里却不敢大意，仍旧全神贯注盯着屏幕，提防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

　　“（唱）奈天赐佳期刚半顷，耳边厢容易鸡鸣。”易臻盯着屏幕，手上轻打拍子，扬声唱出两句。

　　“（唱）云寒露冷，”他看向瑶琴，拇指与食指交叠行成一个圈，又抬手在眼睛上比了比，继而指指上衣口袋，“（唱）又趱上经年孤另。”

　　眼镜？瑶琴想起对方有些近视，可能看不清楚屏幕上扮演唐明皇的小生唱戏嘴型，她忙拿起他放在身后的外套，翻找出眼镜。

　　将眼镜送到他面前，见他扶着耳麦，瑶琴便自作主张展开镜架，为他戴上眼镜。

　　与他的距离那么近，隐约看见对方脖子上挂着一条红色的细绳，底端坠着个碧绿通透的戒指，分外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样子的饰物。

　　“（念）呀，妃子为何掉下泪来？”瑶琴闻声惊醒过来，有些疑惑地看向易臻，听过全剧彩排的她，很确定没有这个“呀”字。

　　妃子……贵妃……我的寝宫只住贵妃一人……谁在说话？瑶琴惊恐地倒退一步，环顾四周，除却灯光照亮的范围，全是暗夜的黑，以及静止不动的二人的身影，她吓得身上汗毛倒竖、冷汗冒出。

　　是谁，是谁在她耳边低声说“我的寝宫只住贵妃一人”？

　　“（念）妃子说哪里话！”瑶琴抬起头看了一眼易臻，还好，有个人在身边，鬼怪要出来吓人也会避忌三分吧？

　　“（念）妃子有话，但说不妨。”唱到哪里了，瑶琴手忙脚乱取来记录唱词的本子，粗略浏览一遍，这出已经过了大半，再坚持坚持就可以解放了，她在心里不停自我安慰。

　　“（念）妃子，休要伤感。”瑶琴吃了一惊，又有不同？已经第二处了。

　　“（念）朕与你的恩情，岂是等闲可比。”易臻看着她，微微笑了起来。这个人知道唱错了？瑶琴疑惑看着对方脸上别有深意的笑，禁不住如此想道。

　　“（唱）休心虑，免泪零，”易臻扩大了脸上的笑容，伸手夺过她紧握的本子，轻轻合上，“（唱）怕移时，有变更。”

　　他知道他唱错了两处？瑶琴越来越不明白他脸上若有所指的表情。

　　“（唱）做酥儿拌蜜胶粘定，总不离须臾顷。（合）话绵藤，花迷月暗，分不得影和形。”

　　易臻不再理会瑶琴眼中疑惑，只是直视前方，沉入自己的世界里。“（唱）情重恩深，愿世世生生，共为夫妇，永不相离。”

　　最后一句了，瑶琴看着他说出最后一句：“（念）天长地久有时尽，此誓绵绵无绝期。”慢慢关上音响室的音响，瑶琴接着打开舞台上小生的音响。

　　安全了……瑶琴缓缓松了一口气，扬起笑容正要跟易臻说些感谢的话，却见他别过脸拭了一下眼角。

　　“怎么了？”瑶琴慌忙上前，不解问道，“大叔你不舒服么？”

　　“没事，没事……”易臻神色慌乱不断重复这两个字，倏忽起身，他急匆匆跑出了音控室。

　　瑶琴一下没反应过来，呆愣盯着打开的室门外没有半点光亮的漆黑，哪里还寻得到易臻的身影？

　　“苏三儿？”回过神来，发现莜思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掩饰不住高兴，极力赞道，“真有你的，哪儿找到的人？我听候补说那唱的可是没经过改动的三百年前洪升的原版呢……”

　　“你说什么？”瑶琴有些恍惚，没有听进对方半句说话，她忽然拉起莜思的手着急问道，“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有人出去？”

　　莜思困惑地摇摇头，回答道：“我进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你开着门傻坐在这里。”

　　“大叔……”瑶琴低喃一句，抬头对莜思说，“我有事，先走一步。”

　　“喂！后面还有化妆舞会和庆功宴！……”莜思低头看见瑶琴遗忘在音控室，装着玩偶的纸袋，心里顿感疑惑：这小妮子，今天怎么心急火燎的。

　　注：

　　本篇唱词详见洪升·《长生殿》第二十二出·密誓，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