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何》邢若紫

26、镜花水月之章 其三

　　夜已深，辗转于浅淡梦境与深沉睡意之间。

　　黑暗袭来，阻挡不了梦境前行的脚步，来到那片反复出现脑际的金碧辉煌之中，隐隐传来忽远忽近的哭泣声，既真实又缥缈。

　　一张朴实无华的紫檀榻上，躺着个满面病容的女子，她拉着身旁衣着金黄色袍服的小孩，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

　　“福惠……好好儿保管这个戒指……代额娘守护你身边……福惠……福惠……”

　　不过是场梦，为什么醒不过来？瑶琴停不下梦境，难过得流下泪来。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她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茫地看着视线里逐渐清晰放大的人影。“怎么了？”瑶琴疑惑地喃喃问道。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莜思猛抓着她的手，急促的声音响起，驱散了昏沉的睡意。

　　瑶琴抬起眼看着月光下的脸色苍白的莜思，眼中的那股哀伤神情。“怎么了？”瑶琴清了清嗓子，又问了一句。

　　惊醒过来的莜思，怔怔地瞪着自己紧抓瑶琴的手，她突的放开手，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劝慰道：“没什么、没什么……”

　　“哦。”巨大的困倦袭来，瑶琴轻轻答应一声，抱紧绵羊玩偶又睡了过去。

　　感觉有人靠近身旁，瑶琴半眯着眼，看了看透过窗户撒进室内的一地银白，这样的情形，以前曾经见过。

　　缓缓闭上眼，沉入梦乡之前，疑惑不断在脑海出现：莜思在寻找谁？用那样感伤的语气……

　　虚幻梦境里，时光倒流百年，脑中影像，缥缈重叠着不知名的杂乱画面、忽大忽小的抑扬声音……

　　影像摇晃，雾霭迷幻中见到一位衣着戎装的女子，仰望明月。记忆深处掩藏的似曾相识，令她急欲上前一探究竟。

　　月华满身，投映在地面的银白使得周围景物异常鲜妍，那女子身着天青色戎装上的纹样渐次进入眼帘，华贵的金银线牡丹绣线，清晰得可以细数其上针线的纹路。视线缓缓上移，却是阴影下不甚分明的面容。

　　暗自疑惑这位女子的身份，突然有模糊的声音传入耳中：“瞻彼淇奥，绿竹猗猗……”语音泛滥出哀伤，连梦中的心都梗结在一块，隐隐的疼。

　　轻轻一声叹息，再度纠紧了心，那女子又接着吟诵：“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姐姐，不要伤心……瑶琴轻喃出声。

　　时光像透明的物质，缓慢扭曲着眼前所见，景象渐行渐远。等等！让我看清楚！瑶琴情急大喊，无人回应，拼命伸手捕捉，原本模糊的人像破碎成不可修复的千万闪亮。

　　四周花瓣飞舞，掉落在脚边的水面上，泛起一阵阵涟漪……等等，让我看清楚……瑶琴难过地流下眼泪。

　　“不要哭，以后都不要哭……”

　　猛然睁开眼，瑶琴直视着空无一物的纯白天花板，天已大亮，暗夜的揪心只留下枕边的泪痕。

　　慢慢坐起身，瞪视着有些不真实地出现在眼前的双手，忽然眼角滑落一滴滚烫的泪，重重打在掌心，瑶琴愣愣看了半天那滴清澈透亮的泪，才缓缓动手抹掉。

　　只是，不能把梦中的难过也一并抹掉。

　　莜思从阳台缓步走进室内，对着坐起身子，愣愣不作声的瑶琴扬起笑容，问道：“醒了么？”一缕柔和的阳光透过她脚步的空隙照进室内，点亮夜间沉睡的容颜。

　　别过脸，瑶琴飞快拭去眼角残留的哭泣痕迹，微微笑了笑，她对莜思招呼道：“早晨！”

　　莜思轻轻应了一声，拉来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护肤品沾了些，往脸上抹了抹。见她指腹轻轻按顺时针方向旋转，便将乳白色的霜状固体缓缓晕开，在脸上形成了淡淡一层保护。

　　瑶琴有些失神的看着莜思的举动，脑海中浮现昨日梦境的点滴景象。她凑到莜思面前，小心翼翼地搜索合适的词汇，“呃，莜思，我昨晚做了一个梦，你说奇怪不奇怪，我竟然梦见你……”

　　“拉着你的手，问：‘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是不是？”莜思轻描淡写地反问，手上摆弄起一支食指长短的眼霜，却没有旋开瓶盖使用的打算。

　　瑶琴惊讶地注视莜思波澜不惊的脸。那个场景，不是梦？“我还以为是做梦呢……”瑶琴瞅了一眼莜思看不出心事的脸，喃喃说道。

　　莜思放下手中的眼霜，哈哈笑着打破了二人之间尴尬的沉默，开口解释道：“可能前天看了本恐怖小说，心里阴影得很，想多了晚上竟然梦见个可怕的陌生人站在床边一直瞪着我。”

　　未了，她又低喃着补充一句：“真是自作自受！”

　　“呃？真的？！我很怕看鬼片的，你不要编这种话来吓我哦，我还要在这宿舍里混个十天半个月呢。”瑶琴飞快拿来抱枕紧拥在怀中，眼睛害怕的四下瞟了瞟。

　　轻易相信了莜思的说词，但瑶琴心里总觉得莜思隐瞒了什么她不知晓的秘密。

　　忆起莜思哀怨的语气，瑶琴笑着打趣，“可我怎么看着不像梦见可怕的事呢，姐姐那个神情啊，我倒觉得是在寻找什么很重要的人哦。”

　　瑶琴抓住自己的手腕，学着莜思昨夜说话的样子，表情夸张地重复：“‘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哈哈哈……这简直就是在寻找前世的恋人嘛……”

　　莜思没有接上瑶琴的玩笑话，只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细看之下，竟像是压抑什么似的颤抖起来。

　　发现了莜思的沉默，瑶琴隐去玩笑，关切询问：“莜思，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没什么，想起一些事，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拜托你帮忙。”莜思扯出一抹笑，避开了关于昨夜失常行为的讨论。

　　瑶琴翻身下床换下睡裙，不以为意地说：“有什么事说就好了，这么吞吞吐吐，一点都不像平时豪爽的莜思的举动哦。”

　　莜思微微动了动嘴角，却没有完成上扬形成笑容的动作，等待瑶琴洗漱进来，她才下了决心：此次，她要改变，她不能总是妥协让步！

　　“瑶琴，”莜思严肃了神情说道，“过几日我外祖父会在欣园举办一个赏花餐会……”

　　“欣园？！”瑶琴打断莜思的说话，眼睛瞬间闪亮起来，她开心地拉着莜思的手乞求道，“我前些天还在想哪天得空去欣园赏桃花呢，这下好了，有吃有喝的，你可别忘了带上我哦！”

　　“我是要请你去的……不过不是去赏花吃东西，而是请你帮忙破坏我的定婚宴。”瑶琴惊讶瞪大了眼睛，莜思看着心里不禁有些动摇。

　　“定……定婚宴？！破坏？！”瑶琴结结巴巴的重复。想她经常使些小聪明作弄身边人，但这样大件事的“作弄”，她还真没玩过，心里一阵激动，差点就夸口答应下来。

　　可如果让宜祈年知道她在学校“不务正业”、“惹事生非”……瑶琴吞了吞口水，跃跃欲试的热情减退大半。

　　“话说回来，莜思你怎么就定婚了，不是上次去北京才见到人的么？”瑶琴稳下心中的隐忧，开口问道。

　　“你以为我想吗？也不问我是否愿意，他就逼着我家老爷子同意婚事……”莜思握紧拳，面色不豫地回答。

　　话既然已经说出口，莜思便不允许瑶琴退却，她接着说道：“我外祖父之所以同意这门亲事，虽有家族利益的因素在，但更重要的是那个人在外表现出一副和善专注的样子，让人误以为他是值得托付的人。”

　　“姐姐不是也对那个人有好感吗？”好容易反应过来，瑶琴疑惑反问。

　　“好感？！”莜思冷笑一声，“所有的好感在得知他娶我不过是为了解决公司败落之后荡然无存！”

　　不解莜思忽然出现的愤怒，心里却想问她，从何处知道那个人的所为只是为了利益，是旁人告诉她的还是自己观察到的？

　　莜思平复下怒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缓缓说了出来：“一直没跟你提过，那个人就是你去北京住的四合院旅店老板的儿子，今年由他接掌生意以来，连续亏损，家族里的人私下里很有意见，所以便在结婚上打主意，想借此得到注资，以保证平稳度过难关。很烂的剧情，是不是？”

　　莜思淡淡笑了起来，接着说道：“我家看着他是个优秀的人才，前途光明，与其又是世交，所以一拍即合把我‘卖’了。”

　　那个神情，跟昨夜的哀伤一样，沁入骨髓的难受，瑶琴开口想说些劝慰的话，莜思摇摇手，阻止了她的话语。“不用同情，我颜莜思不想做的事，谁也勉强不了。”莜思握紧拳，眼中出现无法抑制的愤恨，“他们太小看我了，我绝对不会允许有人为了这样的目的……”

　　瑶琴走到莜思身旁，看向她眼睛深处，认真问道：“莜思，我只问你一句，你喜不喜欢他？”

　　莜思愣愣回望瑶琴，思考片刻后，定定说道：“喜欢，但是我不能这样嫁给他，我不能莫名其妙的嫁给一个不知道真心的人，我不能压抑自己喜欢一个不知晓付出的人。我说的，你能理解么？”

　　“知道了。莜思你说我应该怎样帮你？”听着莜思直白的说话，瑶琴定下心，决定尽己所能帮助朋友。

　　莜思满脸感激地看着瑶琴，说道：“很简单，定亲餐会那天，你装作他女朋友的样子，见机行事，只要让我外祖父觉得他是个花心、不堪嘱托的人就可以了。”

　　“我？‘□□’他？姐姐，你太看得起我的美貌了吧？！是个人都不会相信人家看上我看不上你啊。”瑶琴拼命摇手，否定了莜思的计划。

　　“这个事只要让他措手不及，闹得会场人尽皆知，我外祖父碍于脸面重新考虑婚事就可达到目的，剩下的交给我处理。再说了，三儿，不要妄自菲薄，你平日吊儿郎当的不注意，若认真打扮起来，一点也不比周围人差呢。”

　　看着瑶琴还是不信，莜思微微笑着继续开展说服“攻势”，“到那天我给你弄套合适的衣服，另请我朋友来给你化化妆、整下头发，再配上合适的精巧首饰……”

　　瑶琴被莜思说得来了兴致，只见她抬手握紧五指，得意地保证：“好，你就等着看我苏瑶琴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精彩好戏吧！”

　　莜思噗嗤笑出声，她捏捏瑶琴的脸，说道：“三儿，只要闹就可以了，不用哭和上吊的。”

　　“顺口么。”瑶琴呵呵笑了起来，“对了，还不知道我那个‘男朋友’叫什么名呢，等到那天连人家名字都叫不出就去闹场子，真是丢脸丢大了。”

　　莜思微侧了头，含着一股不知名的温柔说出个名字：柳君濂。

　　“‘柳三变’？哈哈哈……还真有风流的潜质。”瑶琴嘴上不停笑着，却因莜思口中说出的这个名字，在心湖泛起一阵莫名的波澜。

　　柳君……濂……她咀嚼着这个有些秀气的名字，一遍一遍在心中默念。

　　“你若不在，我最后的仁慈亦将随你而去……将他们统统杀了……”

　　“廉……杀了……全部杀了！……”

　　谁在说话？！什么杀了？要杀谁？！时常出现耳际的声音怎会变得这样冰冷？

　　莜思满脸担忧的唤回神游虚幻的瑶琴。回过神来，瑶琴看见掌心汗渍淋淋，身上惊出一身冷汗。

　　怎么又出现幻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