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何》邢若紫

24、镜花水月之章 其一

　　飞机缓缓降落在这座南方繁华机场的跑道上，浩瀚天幕中有几点孤寂的星光，瑶琴没有仰望这片清雅，只是低着头，默默跟着宜祈年不断前行的脚步。

　　宜哥哥对她私自出游北京的生气，她是理解的，可他怎会突然发疯一样，对她的朋友恶语相向呢？从未见过宜祈年那样的表情，如此仇恨的模样，令人害怕他的怒意的同时，还有一丝捉摸不到的哀伤缓缓传来。

　　亮工……瑶琴微皱起眉，她分明听到大叔、小祥这样叫宜哥哥。

　　“跟亮工一个样儿……”脑海里忽然浮现这没由来的一句，瑶琴惊讶地停下脚步，眼前的影像渐渐有些扭曲，包围她的不再是机场有些吵杂的声音，而是来自遥远时空的气息震动。

　　那双低垂眉目的熟悉，那阵内心深处的抽搐，那声让人无奈的叹息……

　　摇头挥不去脑海中出现的杂乱，瑶琴呼吸急促地紧握双手，指甲嵌入肉里，划出触目惊心的一道血红，连痛也不自知。

　　到底是谁曾经这样跟她说话？为何她每次想搜寻回忆，总有个声音跳出来阻止她：不要想，不要再想，前面是痛苦，回头吧，忘了吧……

　　瑶琴浑身抖了抖，自我保护的本能产生了禁忌心理，所有景象倏忽消失，无影无踪，干净得仿佛从来没有来打扰过一般，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留意到瑶琴止步不前的困惑，宜祈年回首问道：“怎么了？”他伸手抚了抚瑶琴的额，眼中流露出担心。

　　这样关切的话语，好熟悉，江水河畔的欢笑，在漫天红雨中许下诺言的容颜……瑶琴轻轻闭上眼，努力回想这份不同以往的熟悉。

　　再睁开眼看着来到面前伸手轻抚她额发，面露担心的宜哥哥，却发现他还是他，与过去并无什么不同。

　　瑶琴挥开宜祈年的手，淡淡说了句“没事”，沉默着继续前行出了机场。

　　推开“瑶姬御殿”店门，久无人居的阴冷潮气扑面而来，瑶琴一瞬间的失神，灯光照亮之处是曾经熟悉的沙发、书架、电脑，平日常用的兰花骨瓷杯静静躺在柜台上一如既往地等待她的归来。

　　可是为什么，短短的七天北京之行，让瑶琴恍惚觉得眼前自小生活的熟悉场景陌生而遥远，心里跳出疑问：她当真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二十年么？

　　收回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瑶琴放下行李，随手从冰箱里拿出罐橙汁，喝了几口压下口干舌燥。等到灌下一听250ML的饮料，慢慢平复下旅途的困顿，纠缠着宜祈年今日平白无故打人的事，瑶琴心中仍是气愤，又不想与宜祈年争吵，她拿起放置柜台上的行李，转头就往阁楼上走。

　　“瑶琴！”宜祈年出声止住她离开的脚步，瑶琴沉默着停了下来，没有回头，“以后不要再和那些人来往，知道么？”

　　“那些人？”瑶琴转头直视宜祈年的眼，语气尖锐地反问，“那些是什么人？宜哥哥说的是大叔跟小祥？为什么？宜哥哥从不管我交朋友的事情，这次为什么独断专行？”

　　“朋友？！这样的人有一天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你！什么朋友！”宜祈年冷哼出声，努力遗忘的某些事情在脑中清晰浮现。曾经太过信任，失了自己的性命，失了立誓保护的微笑。如今，只剩下仇恨！

　　望着宜祈年眼中不同过往的认真，瑶琴轻轻问：“宜哥哥认识大叔吧，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宜祈年定定盯着瑶琴脸上疑问的神情，很想告诉她仇恨那个人的理由，却终是忍住没有说出来。

　　坚持这么多年了，宁愿她懵懂无忧的生活，也不让她回忆那段痛苦的曾经。宜祈年握紧拳，在心里保证道：这次绝对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

　　“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那种人。”宜祈年撇撇嘴，否定了瑶琴的说法。

　　“骗人，”瑶琴不相信地瞪着宜祈年伪装出来的淡漠，“我明明听到他们叫你‘亮工’，你也默认了，还说不认识。”

　　“我的名字是‘宜祈年’不是年……”瑶琴眨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停下说话。

　　“我的意思是……”宜祈年皱起眉头，停顿片刻后勉强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们认错人了。”

　　发觉宜祈年一味躲闪敷衍，瑶琴放弃追问，另说道：“OK，我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认错人，你至少要为动手打人这个事道歉吧？！”

　　宜祈年不屑地挑挑眉，满脸傲气地说：“我就看他不顺眼，就打他，怎么了？！”他大咧咧地坐到书架旁的沙发上，不悦地回绝瑶琴的要求，“要我道歉？！开什么玩笑！绝对不道歉！”

　　“你！”瑶琴气上心头，不由得提高了嗓音，“宜哥哥，人家若追究起来，你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明天我朋友来了，你们有什么误会慢慢说，不要那么野蛮好不好？”

　　宜祈年顿了顿，笑道：“他不会再来，你别指望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来？我走的时候，大叔跟我保证明天会来的。”瑶琴气呼呼地瞪着宜祈年，不满地反驳他的说话。

　　“他若敢来，我一定不许你再见他！”宜祈年冰冷了眼神看着瑶琴，不容许她再有任何反对的言语。

　　“你怎么可以这样？！”瑶琴心里一阵委屈，对着宜祈年大声喊道，“我讨厌你！宜祈年，我讨厌你！”

　　提起行李，瑶琴头也不回的冲上阁楼，进屋猛摔上房门，她终于控制不住，伏在床上哭了起来，“宜祈年，你蛮不讲理，我最讨厌你了……”

　　门后，宜祈年抬起手，想要进去劝止她的眼泪。心里千回百转，不知道应该跟她说些什么，最后只得无奈地放下要敲门的手。“幺幺……”他喃喃自语，“哥哥这么做是为了你啊，不要怪哥哥行事不可理喻，哥哥不能让同样错误再次出现，你知道么……”

　　第二日大早，瑶琴起床洗漱后匆匆下楼开店，撑着脸一直等到正午，却没有等到易臻出现。

　　瑶琴拼命压下内心隐隐出现的不安，暗自告诉自己：大叔说到会做到的，也许他有事走不开呢……

　　日头渐渐偏西，寂寥的街上，没有那抹期盼的黑色身影，只有寒风吹扫落叶的沙沙声透过玻璃，传达冬季的冷意。

　　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易臻以前坐的临窗位子上，恍惚间看到他仍旧坐在那儿垂首看书，定睛再看，原来一切不过是幻觉，眼前没有那样的黑色，店里没有，街上没有，全世界的黑色统统消失不见，不，她想说的是：全世界带有孤寂味道的黑色再无踪影，瑶琴定定看着门外，心里如是想道。

　　如此过了几天，除了等待，瑶琴能做的只剩下与宜祈年的冷战。

　　“瑶琴，出去吃饭了。”宜祈年下到底楼，边走边穿上件红色外套，随手拿来一条粉紫色羊毛围巾。见瑶琴愣愣的不作声，宜祈年无奈地笑了笑，轻轻将围巾系到瑶琴脖子上。

　　“去吃饭了，我朋友那边等着呢。”宜祈年揉了揉瑶琴的发，轻声催促。

　　瑶琴沉默着答应下来，伸手抚平宜祈年弄乱的头发，取来帽子戴上，跟着宜祈年推门出去。

　　关上店门的那一瞬间，她恋恋不舍地回首看了一眼，好像有些什么东西被人为的隔绝在空无一人的店内，苦苦挣扎，再也无法出来。

　　坐在车上，瑶琴默默看着窗外的景致，前几日还是北国的萧瑟，转眼就换成南国的绿妍了，真是不可思议。

　　不管宜祈年这次做法多么无理，面对他真诚的关心，瑶琴终究没有办法永远生气下去。轻轻叹息，一直以来，配着她的只有宜哥哥而已……

　　“瑶琴。”宜祈年见瑶琴还是沉默不语，只得堆起微笑，主动说道，“不要再生气了，等你写完毕业论文，我们去甘陕那边旅游，好么？你不是最想去的？再顺道连四川一块玩了，那里的景色非常漂亮。”

　　“恩。”瑶琴回过神，淡淡答应，语气里没有半点预期的热情。

　　看着她消沉的样子，宜祈年心里暗惊，难道……

　　“瑶琴……”思索着合适的词语，见到瑶琴缓缓将视线移至他脸上，面无表情地等待他接下来的说话。

　　宜祈年开始动摇，他不断在心里自问：这么做是否正确？自己固执地阻止他二人的相见，究竟应不应该这样做？……

　　握紧拳，他努力镇定下心神：现在不是怀疑的时候，不管怎样，绝对不能让那个人再破坏我们平淡的生活！

　　他努力扬起笑容，试探着问：“‘丑小鸭’，你都快大学毕业了，怎么还交不到男朋友？还是偷偷有了要好的男朋友不告诉宜哥哥？”

　　瑶琴勉强扯出一抹笑，回答道：“你都说我是‘丑小鸭’啦，哪里还会有人看上我？人家都喜欢学习好、人漂亮还要有钱有势，最好是个有钱老板的独生女。”

　　宜祈年没有察觉瑶琴话里的玩笑意思，听到无人喜欢自己妹妹，没由来的一阵生气，宜祈年单手握着方向盘，伸手将瑶琴拉进怀里，愤愤说道：“谁说我们瑶琴不好看的？！那些没有眼光的人，不要也罢，我还看不上眼呢！”

　　“要我看得上眼才行，又不是你找男朋友。”瑶琴笑了起来，出声纠正他的错误，这几日的生气亦随着脸上浮现的笑容远走。

　　“这么说，不是人家看不上你，倒是你眼界高，看不上周围人了。”宜祈年放下心中隐忧，抬手捏捏瑶琴的脸，宠溺说道。

　　“我才二十二岁，急什么想这些事情？以后实在找不到男朋友，我考虑‘酒店帅哥’好了。”瑶琴呵呵笑了起来，她与宜哥哥的朋友自幼相熟，实在没人要，再把自己“卖”了吧。

　　“胡士方？”宜祈年愣了愣，料不到瑶琴会说这话，他压抑住心中的喜悦，认真地说：“好啊，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去那儿混饭吃了。”

　　“开玩笑你还当真了。”瑶琴给了宜祈年一个白眼，笑道，“宜哥哥有时间还是多关心你那些女朋友吧，那么多人，你不觉得烦吗？”

　　“她们来吵你了？”宜祈年沉下脸，冷冷反问。

　　“没有，”瑶琴看着他变了脸色，慌忙澄清，“你看你这个脸色，她们不怕你生气，哪还会来‘毒害’我？但她们也太马屁了，天天给我买东西吃，还送我好看的耳环、小首饰什么的，我受宠若惊啊！”

　　“你不想要就拒绝，若喜欢她们的礼物，收下道声谢就可以了。”宜祈年和缓了脸上的寒冷，淡淡说道。

　　瑶琴嘟起嘴，“我才不收她们的东西呢，一会又要求我帮忙跟你约会。”

　　宜祈年笑了起来，柔声说道：“你喜欢那些耳环、小首饰，又不想收人家的贿礼，我买来送你好了。”

　　“还说呢！去法国的礼物都还没给我！”瑶琴不信任地撇撇嘴，语气不满地说。

　　“在包里放着，看你生气，不敢拿出来，怕你脾气上来把香水摔坏了，事后后悔。”宜祈年从后视镜看了看车后的路况，小心拐进停车场，嘴上解释道。

　　“真的！？”瑶琴眼睛亮了起来。停稳下车，她拉着宜祈年的胳膊不停地说，“还有耳环哦，等莜思回来，我跟她一块去买，你要负责出钱的。”

　　真是个小孩子，听到可爱的小玩意就忘记生气了，宜祈年嘴角浮现笑意，好笑自己没理由的多心。

　　“知道啦，知道啦……”宜祈年拉着瑶琴的手，向吃饭的地方走去。

　　瑶琴笑着讨论莜思回来后的逛街计划，那被抛弃在身后的曾经，多么遥远，镜中花朵一般不切实际，想太多，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