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桃花醉红颜 奸谋醒玉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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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洛拐出巷口，足下一软险些跌在地上。她勉力以刀撑地才没有倒下，只是泪水再也支持不住地脱眶而出。
儿女之情相较起丧母之仇，她终究是择了后者，她不想知道被她抛却身后的到底是几丈红尘，只是决然地告诉自个，有的路，既是踏上了，便再不能回头……
肩上的伤处经方才一番折腾，已隐隐渗出些血来，殷洛没有理会，只是兀自心伤。
身后忽有人缓步而来，步子极轻，让她一下警觉起来，来不及拭干泪水，她猛地回头，却见白苏凝眉停住了步子，小心翼翼地瞧她。
真是祸不单行，又让这个花花公子瞧了笑话。殷洛忙扭头抹去一脸泪水，才装着恶声恶气地道：
“你放着花酒不喝，跟着我作甚？”
白苏苦笑一下，自嘲道：
“本公子最近手头紧，姑娘们都不待见了……”
他转眼瞧见了殷洛肩头渗出的点点猩红，皱了皱眉又道：
“我带你回去罢，你那伤怕是又裂了……”
说罢便上前要去拉殷洛，殷洛轻轻一躲，垂下眼，半晌才挤出一句道：
“……我……我不想回去……”
白苏一挑眉，略俯下身瞧她，见她面上泪痕未干，一双眼却甚是失神，伸出去的手不由便停在了半空。片刻之后他悻悻地收回手，背在了身后，缓缓抬声问道：
“那依你的意思，你想去何处？”
殷洛沉默半晌，才迟疑着抬首道：
“……你……可否回客栈……帮我……帮我……”
白苏蹙眉瞧她，她目光闪躲，眼底却幽幽透出绝望之色，不由暗自叹了口气：
“花酒是喝不成了，酒铺子里点个三两坛，公子我还是请得起的……”
不等殷洛出言，他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拖上了一旁的房顶。越过两三条小街，二人便落在了一个小酒肆门前。
酒肆的俩伙计方才码齐搬开的门板就瞧见了他二人，其中一人忙笑脸盈盈地迎上前来：
“二位客官，可是要尝尝本店的自酿的桃花醁？”
这酒肆虽小，却是五脏俱全，现下里时候还早，因而店中还没有来客，倒也显得清静。白苏拖着殷洛进了店，竖起两根指头对那伙计道：
“先来二两罢……再备些凉菜。”
“好嘞……”，那伙计走到柜边，从一个硕大的酒缸中盛出二两碧色的酒来，灌进小酒坛里捧了上来，“……这位客官，咱店里的凉菜昨个卖光了，今早还在赶着制备呢……”
白苏一抬眉，冷眼瞧着那伙计，只听他讪讪笑道：
“小的这便唤人去街口的铺子给您买些来……您稍候，稍候……”
他说着便唤来另一个伙计，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伙计扫了一眼座上的二人，即刻转身飞奔出门去了。那留下的伙计堆笑着替白苏与殷洛斟好酒，便转回柜台后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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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苏拉拉殷洛，将酒碗推至她面前道：
“今春新酿的桃花醁，这玟州十八郡县里，要属此间的最是醇厚不过……你尝尝……”
殷洛勉强笑了笑，垂下头盯着碧色澄清的酒水发愣。白苏轻叹，开口又道：
“等你喝痛快了，本公子才答应去将你的包袱细软拿来此处……”
殷洛抬首怔怔瞧了他一眼，遂捧起碗咕嘟咕嘟牛饮起来，碧悠悠的酒色映进她眼中，摇曳如同浩渺碧波，望上去好似泪光盈盈。
白苏一愕，随即撇开眼去，忙端起自个面前的酒碗抿了一口，没想再回神时，殷洛已将满满一碗酒一饮而尽。
酒香浸渍着浓浓桃花香，仿佛着春末一地落英，随着春逝缓缓腐去，那一丝丝糜烂的甜香伴着些许的苦涩，一寸寸烂进心底，却在她面上缓缓抹出点娇粉来。
白苏忙按住殷洛手中的酒碗：
“这酒可不是这么喝的……唉，再好的酒，都要被你这么个喝法给糟蹋了！”
“反正总是会醉的，这喝法又有什么所谓……”
殷洛瞪他，抬手去抓桌上的酒坛。白苏连忙唤来伙计，将桌上的酒碗通通换作了杯盏，才浅浅为殷洛斟了一杯，放在她面前。
殷洛这番却只是呆呆玩弄着面前的酒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盏中的光影出神，半晌无言。
白苏也瞧了她半晌，才幽幽道：
“……你已打定主意，独自一人上路？”
殷洛瞥了他一眼，移开目光，挪了挪唇挤出这么一句来：
“……他的伤早已痊愈，我业已兑现当初我所诺……离家多时，是时候回去了……”
“不与他别过再走么？”
“……我有要事在身……”，殷洛不答，迟疑许久，才又道，“……我会书信一封，还请你……能够代为转达。”
白苏轻轻一皱眉，遂道：
“你这又是何必……”
殷洛抓起酒盏细细抿了起来，仿佛没有听到白苏所说一般。
“其实……他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比公子我少了几分风流与几分倜傥罢了……”却多了几分无畏……
他对凡事倒皆是有勇有谋，而你呢？奇险困顿之境尚不怕，但碰到这儿女之情怎生又如此畏首畏尾？白苏心叹，再如何的情痴，碰到你这般，怕是也进退两难！
他凝神瞧着殷洛，一句话间，她已饮下了数杯，显然便是想将自个灌醉。他愈发觉着心里腾起股无名的愧意，也只得埋头喝酒。
又是几杯酒下肚，殷洛面上渐渐宛若霞飞：
“……他……是没什么不好，是……我……我不好……”
借酒浇愁愁更愁，往事堆叠，如同走马灯般在殷洛脑海中忽忽闪过，满眼都是那人的笑，那人的笑……催得她眼中止不住地发酸。
“……我说了，那般混账话，他定再不会理我了……我还，还又负了他……他定要，定要恨极我……”，殷洛兀自往酒盏中使劲斟着酒，直到最后一滴也落入杯中，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你说……这别的女子情窦初开，喜欢上的都是人……为何我，偏生喜欢上的就是个妖精？你们做妖精的，当真是……害人不浅！”
伙计从旁提来两坛新酒置在桌上，白苏径直提起酒坛来浮了一口，冷嗤一声张口道：
“瞧你这幅模样……做人又有什么好？等本公子见了阎王，本公子自会告诉他，老子下辈子还要做妖，乐得逍遥！”
“你……难道没有见过……？”
殷洛抬起头，怔怔盯着白苏道。她一直以为是妖便定然见过许多凡人不曾得见的事物，佘子追都说他曾既入过地府，白苏又怎么会没见过阎王呢？
“你还真是傻得透顶，你以为阎王是见着玩的？妖虽比凡人命长，但有谁是活得不耐烦想见阎王的……本公子活得好好的，你可别咒我！”白苏睨了殷洛一睨，冷哂道。
“……我只是以为，你们……不比凡人，自是能上天入地……”
殷洛生生压抑着自个，却止不住要想起那日腾云驾雾畅游江川的快活与肆意来，还有佘子追温暖的脊背，与那云海边上拭去她泪水的吻……
“那也不意味我们便能在地府天庭出入自如啊……更何况地府之中厉火熊熊，戾气深重，即便是药老儿那般修为，去了不死也得脱层皮，更何况这般逆天的行径可是要遭天谴的……”
白苏缓缓蹙起了眉，端起手中的酒坛又饮了数口。
天谴？
殷洛手略微一颤，将不少酒洒在了桌上。
“天谴……？”
白苏面上露出了鄙夷之色，半刻后才无奈地摇头道：
“比方说……受个雷劫情劫什么的……再比方说，入不得那六道轮回……最糟的便是……魂、飞、魄、散……”
殷洛手猛地一颤，手中的酒盏脱手跌在了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她只觉心中一绞，狠狠疼了起来。靡月曾说佘子追下那黄泉之地便是为了寻她，难道……难道他也要遭那天谴？她心中忐忑不安，忙问道：
“若是阎王爷不计较……是不是便不必遭这天谴？阎王爷总也有些个莫逆之交，他怎么也得照顾他们的薄面罢……”
“哈哈哈……你醉了！……莫逆之交？哈哈哈哈……阎王也有莫逆之交？本公子倒是头回听说……你这婆娘，实在傻得有趣！哈哈哈……”
白苏这下也顾不得几分了，伏在桌边大笑不已。
“……难道……没有？”
殷洛心底一凉，醉意仿佛一时间便褪了三两分。
“掌管死生大权的判官，若是如你所说四处网开一面，如何秉公执法，天理却又何在？”，白苏收起笑意，正色道，“这上至碧落下至黄泉，恐怕最无情之人便是他了……无情之人，又何来莫逆之交？！即便是有，想必与他也早成了仇敌……”
原来佘子追那些什么莫逆之交的话，不过是安慰于她的玩笑话？！她居然还信以为真，她当真是个大傻瓜……他为了她，能付与性命，不顾生死不说，竟还甘为她冒如此天谴之险？
殷洛一怔，泪珠便毫无征兆地从她面颊上滚落，滴落在桌面上，化进了残酒之中。
“……你这是……？”
白苏也是一怔，他心知她心中苦闷至极，只是方才还好好的，怎这时竟又哭起来。他不由有些恼意，也只能长叹一口气，又斟好一杯酒朝她推了过去。
殷洛却没动那酒，突然猛地立起身：
“不……喝了……我们，回去！”
白苏惊诧地瞧着她，还不等他应答，那方才出去的伙计此时抱着个纸包回转而来。少时，才有伙计将四样凉菜端上桌来。白苏凝神，抬手将殷洛按回了座上：
“将这菜吃了再回不迟……”
殷洛这一坐下，便再没有起身。
白苏向店里的伙计招了招手，才缓缓理着衣袍立起身来。他蹙眉瞧了歪倒在桌边的殷洛，低声喃喃道：
“我方才告诉过你了，这酒，可不是这么喝的……”
说罢便一抖衣袖，踏出店门去了。浮云的阴影霎时间遮住了天光淡淡，殷洛还带着泪痕的桃腮渐渐隐入了昏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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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皇负手立在山崖之上，俯瞰着垣崖之下的滚滚江川。
半晌，他面上终于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浅笑来——计划比他所料想的要顺利许多，今日一过，他想必也能及时离开玟州了。往后的路还长着，下一步的布置仍不得马虎。大事一日未成，他肩上的担子便不能卸下，此番回去，还是不得闲呐……
想到此处，他幽幽叹了口气，转过眼突然抬声道：
“蛇君既已追至此处，何不现身一见？”
他没有回头，但随他话落，身后数丈远的一棵大树后闪出一个紫袍的身影来，一双泓目森冷，瞬时让他觉得犹如芒刺在背。
“昨夜的一切，皆是你刻意为之？”
“在下不过是不留神放出了点风声来，叫谒金门的四个废物听了去……若非我家少主恰巧路过，怕是那殷家小姐便要化作香魂一缕了……”
“恰巧路过？……我倒不信这世上有事如此之巧！”
聿皇这才转过脸来，黑纱遮住了他面上自得的一笑。佘子追却是目光凛凛，仿佛要穿透那层黑纱，将他带着讥讽之色的双眸剜去一般。
“缘分之事……谁又道得分明？看来蛇君是不信这机缘之说咯……”
“宵小之徒！假以人手之事，便莫要妄称是什么天意！”
佘子追一早便瞥见殷洛手背上被利爪爪伤留下的瘢痕，那气息他再熟悉不过——妖气。原来当日擂台下扑向白苏的那只金隼，便是只妖隼，便是此刻立在他面前的这个乌衣男子。
聿皇一挑眉，眼中透出些了然的佩服之意，却衬得他一双笑眼愈发诡异：“……蛇君真不愧是一族统领，要瞒过您的眼，当真是不易啊。”
“不过，在下还要多谢蛇君，明知是何人，却还是拍出了那一掌……”，聿皇面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似乎连他低沉的嗓音都掩不住那肆意的得色，“都说忍字当头一把刀，这一时之怒若是没有忍住，棋差一着，便是失之千里……”
佘子追眼中噌地一下瞬时腾起了怒火，仿佛此时谁只要这么稍加一眼，便要在他这目光之下蚀骨成灰：
“蛇族不与你们为敌已逾千年，你这般费尽心机，难道只是为了挑拨我夫妻之情？”
聿皇长眼微眯，透出点凶光来：
“哼，鹰隼本就是蛇族天敌，若不是那些个老不死的家伙死守陈规，又如何轮得到你嚣张！……再说，这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可非蛇君您一人一厢情愿便能成的……”
佘子追眼中一滞，仿佛有什么凝住了他眼底的怒火，冰霜暗结，催得他一身妖气开始慢慢散逸出来。
聿皇见状，退后数步，才又开口道：
“蛇君这是何必？一言不合便想对在下动手么？”
佘子追只是冷冷盯着他：
“此乃我与她二人之间之事，容不得他人置喙……你若不愿说……我便成全你，说与阎王老儿听去，如何？”
聿皇不由抬手护在身前，佘子追的修为本就在他之上，那赤龙牙更是教他心存忌惮：
“蛇君又何必如此为难于在下……人妖本就殊途，那殷家小姐再好，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与其逆天而为，倒不如成全我家少主与她，也是功德一件呐！”
不等他说完，佘子追周身妖气猛然间聚起，宛如猛龙过江，直捣他所立之处。
聿皇突然展开羽翅，一跃至半空，避开那一袭道：
“来日方长，在下便不与蛇君叙旧了。佳人已去，蛇君还是莫要强求了！”
说罢他便化作了原形，猛一振翅，朝着天际飞去，很快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佳人已去……难不成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佘子追心中大骇，忙转身直奔他们所居的客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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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洛迷迷糊糊从昏睡之中苏醒过来，四周晃得厉害，才教她发觉自己原是身在一辆行进的马车当中。她心下一惊，这怕是又中了什么歹人的奸计……
之前，之前她是与白苏一道喝酒来着！
人算不如天算，没想道那白苏当真不是什么善茬，亏自己还……她心中愤恨不已，此时却也只能平下心神来思忖对策。
她仍阖着眼假寐，却暗暗沉了一口气，在周身七经八脉游走了一遍，不禁暗道古怪——内力尚在，并无压制，周身穴道也无教人封住的迹象，若说她是被人暗算，倒不如说是被自己灌醉了。
她微微将眼睁开一线，偷偷打量着这车里的布置，越瞧却愈发觉得不对。这车中的陈设布置，竟教她如此熟悉？
脑间突如电光火石般一闪，还未等她在心底将答案道出，便听一人冷冷在旁道：
“莫要再装睡了……别人瞧不出，还真道我也瞧不出了么？”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桃花醉红颜 奸谋醒玉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