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的可能性》瑶瑶小桃

1、0.1%的可能性

　　“娃娃——”
　　清晨6：40分，正当所有的高中生都拼命向校门冲刺的时候，娃娃伸着懒腰从楼上慢腾腾的踱到自家客厅。
　　杨妈妈抬头看了眼女儿，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这娃娃打扮得一点都不“娃娃”，色彩斑斓的孔雀头张扬的让人不敢逼视，暗色系的唇彩，黑色的眼影，一张用粉扑的白惨惨的脸，站没站样，坐没坐相，简直妄称女孩子。
　　杨家爸爸看了她一眼，继续翻阅报上的财经版。哎，他这作爹的都快忘了女儿那张脸长啥样了。
　　娃娃在餐桌前坐下，右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左手捏了片土司懒洋洋的咀嚼，十足十的太妹样。
　　“娃娃啊，你这次数学测验分数提高了不少，看来小腾的补习对你有帮助啊，你要不要继续——”
　　“不要！”娃娃打断妈妈兴冲冲的提议，一想起魏腾就食欲全消。
　　杨妈妈端了鸡蛋羹上来，边走边说：“娃娃还害羞哪，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又是邻居，我和小腾妈妈又是手帕交，题句叫他帮着补习，小腾那么好的孩子怎么会不来？”
　　娃娃端过一碗汤，猛翻白眼，她害羞？呵了个呵。
　　“魏腾那孩子可真招人疼，你魏妈妈福气可真好。”
　　怎么，有我这样的女儿很丢脸？
　　“那孩子长得好，头脑棒，气质也跟他爸妈一样，优雅又体贴。娃娃你说，学校追他的女孩子不少吧？”
　　娃娃怀疑她妈是狗仔队的，也不理会，放下吃剩一半的土司，径直走到玄关去穿鞋。
　　“咦，女儿，你不吃啦？”杨妈妈的低呼从客厅传进她耳朵里。
　　她努力压抑从心底烧出来的怒火。
　　魏腾，魏腾——
　　杨娃娃抓起书包没好气的嚷嚷：“我胃疼！”喊完就跑出门上学去。
　　杨妈妈推推丈夫，一脸无奈：“看看你养的好女儿！”
　　杨爸爸合上报纸：“叛逆期嘛！”
　　杨娃娃与魏腾，永远不会有人将这两个名字联想在一起。
　　魏腾家里是音乐世家，从小就被奉为神童，凭借一手钢琴捧回奖杯无数。娃娃至今不懂优雅为何物，魏腾那模样就叫优雅？怕在那小子的亲卫队里，他连放屁都是D大调的！是啦，她家是奸商世家，走到哪里都满身铜臭味。那小子成天昂头挺胸摆张冰山脸叫有“艺术气质”，她要是不理人就叫“耍大小姐脾气”……戚，什么玩意嘛！
　　心理嘀嘀咕咕半天，一抬头已经到了校门，十分钟的路程因为心不在焉走的格外慢，抬腕看表，7：03，门口站着几个纪检部的学生正在抓倒霉鬼，她走进校门，眼睛一亮，但在看见那清雅少年旁边立着的美少女时亮光倐灭，口气不觉带刺：“魏大会长今天巡检哪？”
　　魏腾略一点头算作招呼，随后察看部员记录的名单，一眼懒得看她。娃娃冷笑一声，报上名字走向教学楼。
　　杨娃娃与魏腾，永远不会被上天摆在一起。
　　娃娃最喜欢的歌手是艾薇儿，魏腾最爱听Enya，娃娃天天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mp3跟着摇滚鼓点拽的很有气势，魏腾每天呆在琴房摸着黑白键想着巴赫肖邦越来越有气质，娃娃就爱醒目招人的艳红色，魏腾偏爱深沉内敛的深色系，娃娃一到休息日就往麦当劳肯德基里拼命贡献银子，魏腾对欧美传来的垃圾食品嗤之以鼻。同样是学校的重点人物，问题学生与资优生可是天差地远。如果硬要将两人作个比较，魏腾是绝对的上品，那娃娃就是彻底的下品。
　　艺术品与瑕疵品从不会被展览者摆在一起。
　　如果……如果魏腾爱上了杨娃娃，那只存在0.1%的可能性。
　　0.1%，呵呵，娃娃的手用力握拳，倔强的扬起了唇角。
　　她才不伤心呢，一点，也不。

　　“娃娃啊，快放开小腾哥哥——”
　　“不放不放，妈妈，我要哥哥作我的洋娃娃嘛！”圆滚滚的小身子紧扒着她的真人版娃娃，抱得紧紧紧紧的，“哥哥作我的娃娃好不好？”
　　魏家妈妈笑眯了眼：“阿姨把小腾送你做娃娃，丫头别哭了。”
　　那漂亮的让满屋洋娃娃失色的男孩终于挣脱了八爪章鱼，后退一步，冷淡的瞥了眼生母，转头看着一身粉红浑身肉乎乎的小娃娃，枫红似的唇一张一合……
　　说什么呢？为什么听不清？不，听清楚，他说，他说——
　　混混沌沌的好像被人丢入了漩涡，头晕目眩，近乎窒息，身体传来的震动终于拉了她一把，微微睁开紧闭的眼睛，同桌兼死党诧异的表情放大在视野里。
　　娃娃迷迷糊糊地问：“你怎么了，小春？”
　　小春手指颤巍巍的指着娃娃的脸。娃娃一摸，手上冰凉一片。
　　原来，不论是七岁还是十七岁，魏腾都有本事用一句话弄哭她。
　　我才不做你的洋娃娃。
　　我才不做你的洋娃娃——
　　呐，魏腾，你从见我的第一面起就讨厌我了吗？
　　杨娃娃一把抹去泪水，自嘲的笑一笑。从一开始的不甘心到如今的认命，自己并没有哭泣的权利，这样的自己懦弱的让自己都生厌，何况别人？
　　眨眨有些刺痛的眼睛，不意外教室内已经洒满了夕阳橘黄的晖光。
　　好长的一梦呵。
　　随着那个梦境有些模糊但伤人的记忆摊在了阳光下面，刺得娃娃生疼，她一口气憋在胸口，不像往常一样沉淀进心底，反而勾得那些已凝固成岩的沉淀物一起爆炸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一定受到了诅咒，不然为什么喜欢上魏腾？
　　放学铃一响，同学陆陆续续向外走，娃娃不收拾书包，只是表情狂乱的在心里复习国骂精髓。
　　“娃娃，娃娃！”小春的惊喜尖叫钻进耳膜，杨娃娃捂住耳朵拒绝魔音穿脑。
　　“干吗？”
　　“有人找你。”
　　娃娃看看门口，一大票女生把门堵个严实，看不着人。“谁找我？”
　　小春暧昧的眨眨眼：“会长哦！”
　　心怦怦的产生过速现象，她选择忽视：“小春，你眼皮抽筋么？”
　　同桌怪叫起来：“你什么反应呀？是魏大会长找你！魏腾耶！”
　　“魏腾怎样？”娃娃看着可爱的同桌嘴角弯了起来，单纯的人单纯的反应总是可爱的。
　　“魏腾怎样？”小春愣了一下，随即打了个响指，“帅到爆呀！”
　　娃娃终于忍俊不禁，而魏腾在她的笑声中走到她桌前。
　　“阿姨让我帮你补习，晚上我有事，不去你家了，现在就在教室补完吧。”魏腾的声音极好听，梵唱般的从她头顶传过来，杨娃娃抬起头，笑容缓缓收敛。
　　补习啊……还以为……
　　放松身体，吊二郎当的一撇嘴：“好呀。”
　　小春忙给偶像让座，眼睛里亮晶晶的塞满了星星。呜呜，为什么他们不是邻居？如果不是兰坊那片儿地皮太贵，她早八百年就怂恿爸妈搬家了。
　　杨娃娃把书包扔给小春，挥挥手：“ Byebye！”
　　小春哀怨的瞪了她一眼：不讲义气，我看会儿美男，你会死啊？
　　娃娃一脸坏笑，再次挥手：撵苍蝇喽。
　　看那小妮子终于磨磨蹭蹭的走了，倒又想自己是不是作过分，伤害了那颗玻璃心，明天交作业没她帮忙可就惨了。
　　“你懂了吗？”
　　“……”
　　“……杨娃娃？”
　　“……呀——痛！”杨娃娃抱着脑袋一通鬼叫，“死魏腾，你——”
　　“32题，重做。”魏腾低下头，继续检查下面的题目。
　　娃娃不甘愿的住了嘴，面对魏腾这样的人，脏话可是打死也不敢溜出口。
　　魏腾的手很漂亮，修长纤细，因为苦练钢琴的缘故指缘磨出轻茧，那双手现在正为她批改习题。他的眉毛形状完美，没有霸气，只让她联想到温柔的魏家阿姨，但它现在正用力攒起，在眉心处打成结不开的死结。呵呵，她知道他正在心里骂她奇蠢如猪，她应该生气，但是夕阳太美丽，照在他的侧脸上显得梦幻，所以平常那双看似温和实则冷漠的眼睛此刻柔和异常。娃娃看着他脸部轮廓，一点点也不放过，这人就是她最喜欢的人呢，比谁都漂亮，比谁都聪颖，比谁都骄傲……想着这些她的神情都柔了下来。
　　“魏腾，我们认识十年了呢……”娃娃小小声地叹气，趴在课桌上，懒得一动不想动。
　　“什么？”魏腾没听清楚，停下红笔转头看她，娃娃背着光，他看不清她脸上表情。
　　“我说……人这一辈子究竟能有几个十年呢？”如果下一个十年我再也见不到你，我哭，我闹，你还会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抱我，哄我，回到我身边，我若不笑你就不离开？很荒谬的想法，毕竟她已脱离稚龄，但儿时魏腾对她的好她并没忘记，如果有选择她宁愿自己从未长大。
　　父亲的经商失败使甫上国中的她尝尽人情反复，她知道有些人对她的温情是假的，一夜之间就会换上嘲讽的嘴脸，她知道有些人的笑容是假的，他们在笑的同时会毫不犹豫地踩你践踏你。世界恶心的令她作呕，她开始学些刺激事，逃学旷课，打架滋事，抽烟酗酒，在迪厅里不分日夜，涂上一层浓妆，戴着面具在放纵的漩涡里载浮载沉……即使后来经济危机平安度过，家里恢复了往日的富足，她也摘不下那张面具，特别是在魏腾和她日渐疏远之后，她更不愿摘。
　　谁也不知道，在魏腾面前，冷漠高傲的杨娃娃擦去脸上的装饰后有张自卑又自贱的脸。
　　魏腾，这样的我喜欢你，是不是侮辱你？
　　魏腾扫一眼娃娃失神的眼睛，注意力重新回到习题上，语气有些许笑意：“放心，你会有很多个十年的。”
　　娃娃听到心里美滋滋的，全身的细胞似乎都在欢叫，魏腾在安慰她耶，他好久好久没对自己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活了。小心翼翼的压住那份悸动，雀跃藏进问话里：“为什么啊？”
　　“因为，祸害总是能够遗留千年的么。”魏腾一桶凉水浇熄小女生心里悄悄燃起的小火苗。
　　“臭魏腾！”刚才哪个细胞在欢叫，啊？挖出来掐死！
　　魏腾努力控制面部表情，可惜上扬的嘴角泄了密。杨娃娃晃晃脑袋，直教自己清醒，再看魏腾时又是一张冰块脸。
　　就说是自己眼花嘛！那座可移动冰山哪会笑啊，就算笑也不会对她笑。娃娃突然想起了早上的美丽少女——裴思颖，刚转来半个月就晋级西崎校花的气质美女，传言中的魏腾女友。
　　娃娃知道这不是空穴来风，两人公然出双入对，过从亲密，这其中的关系已不需明言。仔细想来，两人站在一起还真登对，才子佳人，看起来赏心又悦目。
　　一见钟情吗，魏腾？你们才认识半月，而我们已相交十年，在爱面前，十年也抵不上那一眼，对不？我再费尽心机讨好你也抵不过她一笑，对不？我现在还有什么理由缠着你？
　　喜欢你，喜欢你，念了十年早已渗进了血液里，我不要作菟丝花，离开依附就活不下去，所以，即使抽干血液我也要放了你。喜欢你快乐，喜欢你幸福，所以我放开你。
　　杨娃娃放下笔，心里解脱又疼痛，融入骨血的东西硬生生抽离让她有灵魂出窍的错觉。
　　“完了。”她的爱情……
　　“什么？题做完了？”
　　“嗯……完了，魏腾。”今后，杨娃娃在哭再笑都不再是为你。
　　娃娃低下头，长长的头帘儿垂落，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在习题册的空白页上写下结局：魏腾，你是夜空里最闪亮的星星，只不过，永远不会降落在我的掌心。
　　眼角不受控制的落下一滴冰冰凉的液体，她悄然抹去，悄悄地，不让他察觉。
　　“腾——快些！你答应我今晚去看电影的，快迟到了！”教室门被个漂亮女生推开，杨娃娃抬头，啊，想谁谁到。
　　魏腾开始收拾东西，临走时想说些什么但被裴思颖硬给扯走。杨娃娃呆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好一会，然后……一脚踹翻魏腾刚刚坐的椅子，拿起书包，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