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已坑》吉 子

6、六 伶卿

　　夜深了，隔壁屋子求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听得陌晓一阵烦躁，忙灌下一杯茶，心里还是郁闷得很，她悄悄打量了一下帷幕后的影子，发现那人在四小姐走后没有换过一个姿势。

　　难道自己要在这里坐一个晚上，她的腰肯定受不了的，难道要跟他挤一挤，这不可能，虽然二十一世纪许多观念都很开放，但她在这些方面是很保守的，虽然在这里吃亏的一定不是她。哎，越想头越疼，如果她是这里的女子，直接强硬上去不就得了，可惜她接受的是男女平等的教育……

　　天人交战中，伶卿先开口道，“禾小姐，你歇息了吗？”

　　“你要歇息了吗？你不用管我，我今晚在外面坐着，你放心。”

　　“禾小姐，你可是嫌弃伶卿？”

　　“这……当然不是，”陌晓摸着鼻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只是这种情况我不太习惯。”

　　“呵，女子到青楼寻欢作乐不是常事吗？禾小姐一回生二回熟便不会这样说的了。”听不出他话里有一丝嘲讽，倒像跟她在随意交谈，陌晓的心情稍微有点放松。

　　“是吗？我不太懂其他人的心理，不过我本人就不太喜欢这种事。”陌晓抿抿唇，皱紧了眉头，脑中一直重复着，女子寻欢作乐……身子受不了又发了个抖。

　　“禾小姐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呵，这世上谁都有与众不同的地方，禾某只不过坚持一些奇怪的原则罢了。伶卿公子，你且放心，今晚我绝不入内冒犯你。”

　　里面没有的声音，陌晓想他难道睡着了，烛火昏暗，她也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去了。

　　伶卿并没有睡去，他只是沉默了一会，才发现陌晓已经睡着了，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姿，伶卿有片刻的犹豫，这人不似以往来寻欢的人，他该不该……

　　夜深人静，伶卿想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原名小青，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母亲耕作父亲织布，一家人也算勉强温饱，生活无忧，但随着他的年龄增长，周围的人对他的视线越来越奇怪，有妒忌的贪婪的算计的，在父母担忧的眼光中，他知道自己的容貌是祸害，往日开朗的性子渐渐收敛起来，默默无闻的生活着，他慢慢的被众人所忘记。

　　但十二岁那年，他不小心被路过的巡抚发现，那日，他的父母被折磨至死，他被强行带离山村。途中他不停的反抗、逃走，但都是以伤痕累累告终，他想自尽，但巡抚的那句话让他挣扎着活了下来，他说，这世界就是如此的残忍！

　　后来，他当上了巡抚的府里的乐人，改名青为卿，伶字取自伶人，伶卿伶卿，刻上了一辈子低微的烙印。

　　他在府里过了最黑暗的两年生活，每日遭受一些低等丫鬟不好怀疑的调戏，又被小厮排斥和故意为难，他都忍了下来，巡抚似乎也忘记了他的存在，在一次清理奴仆的时候，把他送进了青楼，迎宵阁。

　　这个社会，下等人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尤其是男子，甚至连畜生也不如，他冷漠的看着自己像货物一样被买卖，陪笑、谈价、还价、成交、领货，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别人决定自己的自由，一个窖跳到另一个窖有什么区别呢。

　　他的容貌还是给他带来了改变，鸨夫看中了他，找京城最大的乐坊倾城公子来教授他歌舞乐理，还让当时的头牌怜影教他妩媚之道。他学得很认真，他知道这是他生存下来的法宝。

　　他十六岁那年，出师了，他跟鸨夫说，他的第一位客人要是应黎，当年的巡抚。

　　出阁那天，他披着一身鲜红的衣衫，仿若嫁衣一般，每一丝每一线都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感觉到自己真实的存在，鸨夫告诉他，迎宵阁的公子第一次必须按嫁娶仪式来安排，他那时笑了，笑得很灿烂，心里却很苍凉，人心都已经死了，谁还计较这些虚名呢。

　　也许，他的一生就此一次了，真是便宜了那个老女人。

　　洞房花烛夜，在她兴致最高涨的时候，一把刀插进了她的心窝，鲜血喷洒在他的嫁衣上，分不清是原本的颜色，还是后来添上的，那样的颜色果然很适合他。

　　应黎看清了他的脸，瞪大了眼睛，死不足惜的说道：“卿……伶……”呵，连名字也记错了呢，他笑着靠近她的脸，欣赏她垂死的挣扎，看着她眼中自己的倒影，不知在她最后一眼，他是什么样子的呢，也许是那曼陀罗，地域的尽头，致命的黑暗。

　　最后一滴蜡烛干了。

　　他看着嫁衣上的血如鲜花一样灿烂的绽开，又渐渐的干枯，他的人生是否曾经如此绚烂开始，而又寂寞的凋零呢。他笑了，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

　　后来他是被秦霜救出去的，说救是不贴切的，因为她跟应黎是仇人，她也贪图他的美色，但是如今他孜身一人，谁也不能威胁到他了，最后，她对他无可奈何，把他扔回迎宵阁，又当回那清高的伶人。

　　短短几年，他几乎看遍这个世界的女人。女人，不过是肤浅愚蠢的东西罢了，自以为把男人压在身下，就把自己当作是整个天，却不知道阳月会交换，四季会更替，许多女人都被他的一言两语所欺骗，醒悟的时候痛骂声连绵不断，他都是一笑置之，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隔壁房间烦厌的呻吟声渐渐少了，伶卿的眉毛才稍稍展开，他揉了下眉心，双脚落地，突然抬起头来，隔着帷幕看着那熟睡中仍蹙着眉心的陌晓，微微一怔。

　　是了，今日他被强行留宿了，那个刁蛮公主提到了秦大人，看来她也知道应黎的事，伶卿哼了一声，一脸的无所谓。有个词叫物极必反，有种事叫过犹不及，他几次在黄泉路上逛了一圈，什么事都引不起他的兴趣，生命，有何足惜。

　　伶卿轻轻的靠近陌晓，低头看着她小小的脸蛋，皱了下眉头。这女人，太小了吧，比男子还要瘦弱。

　　但却有着他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像颗未尽雕琢的琉璃宝石，散发着朴素的光芒，柔和而坚定不易摧残，明明是很矛盾的两样事，在她身上却不显得突兀，伶卿突然有点期待那双宝石折射的不同光彩，是否能照亮他生命深处的幽暗。伶卿轻轻的笑了，如一朵素净的白兰花，夜间安宁的绽放。这个女人，不同于其他的。

　　起码她居然尊重他这个戏子，可见她不是一般的笨蛋。

　　笨蛋，都是很早死的，还死得很惨。

　　不过她该庆幸，她的笨让她保住了今天的性命，因为他可不担保如果刚才她强行进来，他会对她做点什么。伶卿公子在外面，可不止风华绝代这个形容。

　　伶卿握着她的头发，没有发现自己像孩童一般顽皮，深褐的眼眸如平静的湖面静静的停靠着她纤细的身影，再仔细看，她是否能刻进去呢。

　　沉睡中的陌晓突然感到脸上痒痒的，顺手抓住那骚扰她睡觉的东西，睁开眼一看，就被那深如清泉的眼眸深深吸引住，伶卿错愕过后，抿唇轻笑。

　　“禾小姐，你不是说不冒犯伶卿吗？”

　　陌晓马上放手，有点尴尬，“伶卿公子？你怎么出来了？”语气中带着些微的懊恼，那模样实在憨实得可爱。

　　“我以为小姐发现什么有趣的事儿，便出来看看，没想到倒是被伶卿发现有趣的事来了。”伶卿眼波流转，盈盈间，流露万种风情。

　　陌晓竟不敢与他对视，果然是人家的头牌，魅力可不是普通级数的，“哦，是什么？”

　　“禾小姐，可是会说梦话的。”伶卿食指轻点着薄唇，媚中带着点可爱。

　　“梦话？”陌晓瞪了下眼睛，愣了一会儿，笑笑说：“真是梦话而已，还好我没有梦游寻美去了。”

　　“哦？小姐怎么知道梦话中没有寻美呢？”

　　陌晓抿抿唇，似乎招架不住，对伶卿笑笑保持风度。

　　“难道小姐花钱来只是在桌子上睡一觉？还是小姐觉得伶卿不能入小姐的眼呢？”

　　陌晓心里急得猛飙汗，这人怎么这么难缠，非要弄得她哑口无言吗，可这里据说是女尊世界，有女人说话没男人反对，于是她瞪了一眼过去。

　　“怎么，本小姐就喜欢在这吹吹风看看风景不可吗？”恼羞成怒的样子，更没有气势的，伶卿轻轻一笑。

　　“不是不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让伶卿陪小姐喝两杯？”

　　葡萄美酒夜光杯，这个晚上太暧昧，身旁的人太妖娆，陌晓沦陷了吗？

　　应该没有吧，只记得她喝醉了就不停的唠叨唠叨，夜色中看到伶卿那朦胧的笑容，暖暖的包围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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