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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禾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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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将军府当了二十年管家的万仁居然被逐出府了,而且是被传闻那懦弱怕事的小姐赶的,一时间所有人对这事众说纷纭议论纷纷,终于传到日理万机的将军禾葭的耳里。
禾葭合上奏折,喝了一口茶水,缓缓开口道:“辛和,你对这事有何看法?”
她的话音刚落,黑暗处突然走出一个男子,面容清俊,但有一丝冷峻,深邃的眼中不含一点感情,清冷的声音规规矩矩的答道:“属下认为这事并无不妥。”
两人都心知他们说的是陌晓逐万仁出府的事,禾葭虽然对万仁不闻不问,甚至默认了她在府中的为虎作伥,但始终顾忌她那边的人,一直迟迟没有动手,没想到最后是被自己懦弱的女儿给赶了出去。
想到自己的女儿,禾葭不禁愁上眉头,“晓儿的变化究竟是不是好事呢。”
“万事皆有定数,凡事不得强求。”
禾葭轻笑一声,“辛和,你身为男子真是可惜了,只能委屈在我麾下,不能一展抱负。”
“属下未曾感到可惜,能为将军效劳,是辛和的福分。”辛和不卑不亢的应道。
禾葭叹了口气,“辛和,你的性子太倔了,这世间没有一个女子能忍受自己的夫君比自己厉害,罢了罢了,我既然答应你母亲照顾你,就算你不嫁出去,将军府也保你一世衣食无忧。”
辛和的表情有一丝动容,心里没有否认她的说法,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时候,禾葭又说道:“明日你也跟来,一起去探望一下我那懦弱的女儿是否如传闻一般吧。”
辛和点头后又消失在黑暗中,烛火摆动,忽明忽暗,禾葭定定的望着墙上那已经发黄的画卷,喃喃道:“夫郎,我终于要去看我们的晓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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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新换的管家叫文英,长得很秀气,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却精明得很,陌晓见她第一眼就非常的喜欢这人,审时度势处变不惊,十足修炼千年的狐狸。
“小姐,将军有请。”文英笑眯眯的半鞠躬,动作自然流畅,看得很舒心。
“哦?知道所为何事?”陌晓慵懒的躺在贵妃椅上,闲来无事翻看一些游记。
“这些事小人不敢过问。”
陌晓挑眉,取笑道,“文英,你不敢过问而又知道的事可不少呢。”
“小人不敢,小姐那声‘放肆’传遍整个将军府,小人可怕惹怒了小姐。”
“文英,谦虚过度就成虚伪了哦。”
“小人铭记小姐的教诲。”
陌晓放下书籍,眯着眼睛靠近了一步,笑道:“文英,你知道狐狸是怎么死的吗?”
文英面不改色,回答:“不知。”
陌晓咳了一下,认真的说:“是摔死的。”
文英看着她,似乎有点好奇,陌晓眨眨眼,“狡猾,脚滑嘛。”然后哈哈大笑,也不管文英什么表情,率先离开。
文英望着自己小姐离去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轻笑着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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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葭四十出头,却未显一丝老气,反而因为长期习武,让她的脸容更加清俊,举手投足间带着天生的傲气。
不愧是护国将军,只需眼神一凛,便不怒而威,虽然换下披甲少了一分威武,添了一分儒雅,但那气势没有人敢亲近。而此时,她严峻的脸上有一丝忧虑。
十七年来,她故意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不是不关心,而是过于操心,想当年,她的夫郎因病而去,她便发誓从此不再娶亲,以表深情。她一度厌恶那害死自己心爱之人的女儿,尤其看到那张酷似亡夫的面孔,真是爱恨交加。在她三岁大病时,她也焦急万分,如果自己的女儿因为自己的疏忽而离去,她怎么对得起夫郎,万幸,她好了,却伤了脑子,因为内疚和不善言辞,她便故意忽视女儿,虽然凡是看到精致的东西,她都不忘给她带上一份,但生疏了这么多年的母女之情,怎么能说补就补偿得了呢。
在众人面前威风凛凛的禾葭叹了口气,如果弥补不了曾经的过失,那么就尽量把伤害减到最低吧,其实,她也只剩下那个女儿了,无论是傻是痴,都是心爱之人最后留下的礼物啊。
禾葭虽然相通,但对自己未曾认识的女儿感到一些胆怯,如果只是自己单方面的意愿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下人告诉她禾晓来了。
只见陌晓墨黑的头发随意的用一根碧玉簪挽起,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袍,缓步而来,看到这装扮,禾葭立即皱起了眉头,虽然说女子不必如男子一般精细装扮,但好歹是将军府的嫡女,怎么能朴素得连下人都不如呢。
再近看陌晓,禾葭心疼得都快揪起来了,不知道陌晓是不是故意的,脸色苍白,眼下还有淡淡的黑圈,眼睛虽清澄却漾着一丝疲倦,尤其那虚弱的笑容,让禾葭恨不得把照顾她的人拖出去打百来大板。
“娘。”
陌晓看着禾葭换了几个表情,心里也知道她的想法,在她揣摩不到这位将军大人的意思前,她可不能揭自己的底牌。
“晓儿,这些年你过得好吗?”禾葭慈爱的表情却让人发现她眉间的一丝苍老,陌晓微微一怔,似乎想到那早已离去的母亲。
陌晓抿着唇,苦笑道:“娘说的过得好是指哪个方面呢,若说吃穿,将军府不曾亏待晓儿。”
“晓儿,娘不去看你,是怕你被卷入一些事中。”
陌晓心里开阔,现在的局势果然不简单。
“娘,晓儿都明白,娘是否要让晓儿分担一二?”
禾葭低头犹豫一会,而后认真的询问她,“晓儿,你可愿继承娘的将军之位?”
“娘,晓儿身子虚弱,难以担当此任,况且女儿志不在仕途。”
禾葭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更加担忧,自己的前路并未明朗,实在不想牵连到自己的女儿,可是身为将军府的嫡女是不可能一直默默无闻的。
“娘可是担心女儿的将来?”陌晓站了起来,迎风吹乱她的长发,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她轻笑道,“女儿的愿望很简单,寻一个知心人,到一处幽静地,养几只鸡鸭鹅,育两三个孩子,闲时赏花,假日出游,生活悠哉亦不乐乎?娘,你知道女儿生平无大志,只能辜负你的意愿了。”
“晓儿,娘不想勉强你,可是你确定自己能过上如此闲逸的生活吗?”况且她这身子别说保护他人,连她自己的身子也怕保护不了啊。
“能不能又如何,随心便是了。”
禾葭一愣,倒没有想到陌晓说的这么洒脱,刚看着她那如古玉般折出盈盈光泽的双眼,便深信了她的决心,但一转眼她又换上一副嬉皮笑脸,即使在官场打滚十余年,她也未曾见过这么……多变的人。
陌晓其实没有这么多考虑,她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走一步算一步。她的内心还因为那次重创没有恢复过来,无论多么亲近,她潜意识还是不相信这些人的,何况越接近朝政中心,就越接近人心的贪婪邪恶,陌晓实在不想再看到那些狰狞的面孔,也许有一天,她便逃跑去了。
心里内疚的跟禾葭说了声抱歉,她这个冒名女儿不能替她尽孝了。
“晓儿,以后将军府的事都由你做主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对娘说。”
陌晓看着她那复杂的眼神,微笑点了下头,心里的负疚感更重了,不属于她的情她负担不了,只能选择无视了。
陌晓离开后,禾葭仍是坐在那没有改变过姿势,她往刚才陌晓看的地方望去,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绿茵,晓儿看到的是否一片生机,而她,却只看到树荫下的阴影。
由不得她选择,这条路一定要走下去的了,夫君,在天之灵定要保护好我们唯一的女儿。
陌晓离开庭院不远的地方突然停下了脚步,下意识的抬头,便望到一个蓝袍男子立在榕树枝头,背对着光,风吹,影不动。
陌晓看不清他的样子,也猜测不到他的身份跟来意,她只是愣愣的,与他对视。
他只看了她一眼,随着风去消失不见了,陌晓踏前一步,伸出手接住那片抖下的叶子,再抬头望去,阳光依旧刺目。
眼花了吗?他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呢……
陌晓微微笑着,摇摇头往木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