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水木客栈的第一壶普洱》邬恋

9、第七章

　　对于北海这样的小城市来说，这是一个美丽得有些奢侈的酒吧，一切都是最好的，是的，最好的。
　　这种疑问可以在老板娘身上得以升华,这是一个一看上去就让你觉得有故事的女人：很年轻，才29岁，典型的北方人，却有着南方人的忧郁和异乎寻常的冷淡，在打扮上很邋遢，经常里面什么都没穿套件风衣就来了，仿佛是个居家女人上街买菜，而不是酒吧的老板娘，化妆也只涂口红，头发蓬蓬的胡乱扎在头顶，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反倒是添了许多神秘感，平时，她总是坐在柜台前冷漠地望着墙壁发呆，一边缓缓地抽着烟，她保持一个动作很久很久，陷入冥想，这个时候，那双丹凤眼就会变得炯炯有神，细长的亮光光彩夺目，大多数时候，烟都是在手中燃尽，她右手中指的指甲因为被烟头烧得太多的缘故，已经发黑，与她惨白的皮肤和纤纤玉指很不般配，在左手中指，我甚至能看见那个隐约的戒指痕迹，她总是在上班前给我一个没有感情的点头，当我在钢琴前尽情地弹奏时，她会靠在一旁发愣，然后，拍拍我的肩，似笑非笑地给我一个喜欢的表情，走开。
　　店里的酒保阿华是江西人，头发总是标准的三七分，用啫喱固定在头上，即使在大风的沙滩也一丝不乱，领结却总是歪歪的，他话不多，却很喜欢开玩笑，用乡音很浓的语调说一些很冷的笑话，然后自己笑个不停。
　　酒吧里最好玩的是服务员亚子，她很会化妆，给自己剪了个整齐的刘海遮住了额头，往腮上涂上厚厚的胭脂，如此一来，她便时髦美丽得像个芭比娃娃，一点广西大瑶山打工妹的影子都没有了。她活泼开朗，人来熟，记忆力惊人，能准确叫出每个只见过一次的客人的名字，服务热情周道，给这桌端酒时还大声地跟那桌的客人开玩笑，整个酒吧都能听见她快乐的声音，这个时候我就得放点热闹些的音乐了。
　　她还喜欢抓着一些老顾客请客吃夜宵，客人们都爱和她说话，有几个老板还跟老板娘开玩笑说要挖走亚子去五星级酒店做领班，往往老板娘还没说话，亚子那甜美清脆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我才不去什么星级酒店呢，我就喜欢自由自在的，再说我的心在这里呢，”说完妩媚地朝酒保阿华抛一个媚眼，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一阵起哄，老板娘也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亚子对我很好，她会毫不留情地赶走每一个前来搭讪的客人，吃夜宵时会替我挡酒，吃完宵夜太晚会陪我一起回酒吧，然后和我一起挤在那张小床上睡觉。
　　店里生意很好，主顾很多，其中一位姓李的老板，一个月来的每天晚上，总是风雨不误地按时光临，他一直明确地表示对老板娘的仰慕，据说是个搞房地产的，是上海人，却常年在这出差，据说银滩周围那家正在打地基的度假村就是他投资兴建的，35岁了，开着奔驰，也没结过婚，人很干净，又不喜欢乱搞，总是穿者米色西装和棕色皮鞋，名牌得一点都不张扬，，因为他的姓，所以我们都叫他痴情李。
　　他总是坐在柜台前一边喝伏特加，一边痴痴地望着表情冷淡的老板娘，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得让人头皮发麻，可即使是在这种极具杀伤力的凝望下，老板娘仍能一动不动地进入她无休止的冥想，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据说这位痴情郎第一次见到老板娘就被电，第二天刚开门就捧着999朵玫瑰单膝跪地求婚，老板娘揉揉眼睛，睡眼朦胧地问：“你是谁？”待问清情况后，只给他一个白眼就回去继续营业了。
　　亚子曾不止一次地在伏在正弹琴的我耳边笑着说：“有金男人这么老还没女人，不是心理有问题就是身体有问题，我打赌是第二种哦！”然后，在我脸发烧前大声笑着跑向下一张桌子。
　　岁月就在这种新鲜与开怀中走得不知不觉，我几乎淡忘了来自海的忧伤，转眼，3个月过去。
　　老板娘的生日到了，那天，店里生意特别的好，人很多，不适合钢琴，我就放了张爵士CD直接换衣服去帮忙，连老板娘也多说了些话，我们从上午10点一直忙到晚上1点，亚子别有用心地故意叫痴情李请客，说要顺便帮老板娘庆祝，痴情李自然喜笑颜开，感恩戴德，给了我们每个人300块小费，开着车就要去大酒店，在我们的一致抗议下才很不情愿地去了我们常去的海边烧烤地摊，因为老板娘的出席，那位痴情李几乎要把夜宵吃到五星级酒店去，狂点鲍鱼龙虾不说，还问有没有75年的红酒（老板娘是75年出生的），把老实巴交的地摊老板弄得一愣一愣的。
　　夏天的夜晚，漫天繁星，椰子树随着海的韵律翩翩起舞，大家就在清凉的海风中，吃着烤龙虾，炸螃蟹，炸鱿鱼还有玉米贝类，喝着冰啤酒和新鲜的椰子汁，吃笑，玩游戏，说话，直到凌晨四点，万籁俱寂，亚子坚决要和我一起回酒吧睡，醉醺醺的我们走在街头，看亚子在空旷的街头又唱又跳，唱她们的民歌，我摇摇摆摆地跟在她后头，只能从中听清情意绵绵的妹啊郎啊的字眼。到酒吧一头栽下，亚子的酒却已醒，她不停地翻身，不停地跟我说话，说家里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自己18岁就从广西大瑶山来这里打工，卖过手机，做过推销，存钱给家里盖了房，妹妹才16岁就跟了个男人，马上要生小孩了，她打算给两万块给她做嫁妆，弟弟还在上中学，功课很好，将来要上大学，说到弟弟的时候，亚子总是一脸的自豪，“我给他存钱呢，将来读书用！”我问她和阿华什么时候结婚，她说不急，可以等弟弟高考完再结，现在结婚生了小孩就没钱给弟弟存了，反正阿华比她小，”他老不了的”说完，吃吃地笑个不停，她还说老板娘以前是在北京做白领的，工作家境都很好，还跟一位大官定了婚，后来去越南旅游时遇到一个男人，是个摄影师，两人在异国他乡恋爱，回来后老板娘毅然退了婚，摄影师却没了音讯，两人相约老了在银滩开间酒吧，过着天上人间的生活，老板娘为爱昏了头，就辞职南下了，才29岁，就一个人守在这里，苦等，都一年里，人影都不见，八成是被负了。
　　“爱得越深，伤得越深”亚子把手放在脑后，幽幽地叹口气说道，
　　我看着她突然伤感的侧脸，忍不住也跟着叹了口气，不知是为父母，还是老板娘，还是自己••• •••
　　窗外，启明星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