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之华》淇奥之心

8、世人之言

　　有一年小光过生日的时候，曾对住在他家的猫说过一句很有点沧桑的话：
　　“小孩子长起来，真是出人意料地快呢。”

　　料峭春寒中，又是农心杯三国擂台赛开战的日子了。这次日本队的阵容令人瞩目，除了照例免选参加的历届农心“铁闸”、五冠王保持者小林俊彦外，小林的授业恩师、去年刚刚重夺“名人”头衔从而因拥有该头衔累计超过二十年而被授予“终身名人”荣誉的进藤光，以54岁的年纪仍在预选当中完美胜出，被公推为日本队的副将。其他三名队员也是近年来日本棋界的风头人物，堪称踌躇满志、意气满满。
　　然而上帝似乎总是喜欢随便开开玩笑。就在全队出发前三天，日本棋院的院长福原先生接到助手一个惊慌失措的电话，告诉他说，小林本因坊出车祸了……
　　年过六旬的老院长几乎是用跑的赶到医院的。小彦的伤不重，只是右手两个指头骨折，但是福原院长看到他整个儿几乎被裹成粽子的右手时，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儿就近作了小彦的邻床。——这个样子，农心杯自然是去不成了。
　　于是变故陡起，悬念顿生。
　　三天里，福原院长往小彦住的医院去了三次，刚好占住全部探视时间。
　　三天之后，老院长签出了一张外卡，给代替小彦出战农心杯的棋手送到了机场——这人便是小林本因坊年仅17岁的台湾裔弟子，林世言。
　　小光说：“去年预选赛输给我不服气了三个月，现在还是跟来了，不错不错~”
　　福原院长刚好听见，差点儿想把他从舷梯上扔下去。他难掩忧虑地望着面前稚气未脱的少年，半晌，向他伸出手。少年迅速地和他的手相握了下，低头，转身，进了飞机。倔强的目光，始终不曾对上他的。

　　2月16日，农心杯在上海开赛。第一场：日本•林世言VS韩国•朴尚智
　　世言执黑先行。
　　朴尚智今年23岁，是近两年韩国棋坛冲劲儿很大的新秀，去年不但在其国内连挑几位老牌头衔拥有者落马，而且在春兰杯和三星杯上也都杀入四强，可谓内战外战全面开花。韩国安排他首先出场，大概也有先声夺人的意思。相比之下，世言不但极为年轻，也尚未在任何国际赛事上崭露头角，几乎可以算是默默无闻。
　　但朴尚智显然并没有轻敌的意思。
　　棋局一开场，双方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十分简单的定型，短暂试探后，就迅速转入短兵相接。
　　激战是朴尚智首先挑起的，白20打入，已是直接的宣战书。白26、黑27各下各的，显示了一种气势。虽然刚开局还看不出什么，却已有一种紧张感在观局的人们中间蔓延开来。
　　农心杯是限时各一个小时的快棋战，双方落子都很迅速，一会儿功夫又交换了40多手。显然，双方各有斩获。
　　黑89，虎。
　　白90，飞。
　　黑91，拐。
　　在对局室外观战的小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忽然拍拍同队的柳光久的肩：“肚子饿了，我去找碗泡面吃~”柳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小光故作严肃地说：“你也看出来了吧，90那手糟糕，白棋松懈了。”他顿了顿，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这机会不会放过的，那小子赢定了！”
　　小光端着泡面回来的时候，发现几乎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他。他大感莫名，正犹豫是否要掀开碗盖借面汤当镜子照照自己脸上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就被柳一把拉到观战的窗口前面。
　　世言正在大捞实地，棋局之胜负，已是连在场的记者都看得出来了。
　　至189手，朴尚智终于投子认输。
　　林世言一战成名。
　　仅仅，是开始。

　　3月2日，上海。农心杯三国擂台赛第七场：日本•林世言VS中国•沈沐
　　这次世言执白。猜先之后，他特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恭敬地再施弟子之礼。
　　沈沐笑得很开怀。他伸臂把已长高了很多的小朋友扶起来，说：“好久不见。”

　　黑1至黑7，布局。
　　白10，夹攻，局几破！
　　白22至白32取势，后白36罩，全局子力配置生动，妙思。
　　黑45，沈沐做劫寻求突破；
　　白46，世言将计就计，杀向右边，令沈沐大感狼狈。

　　折扇微展，沈沐沉默下来。
　　世言始终半锁着眉头，眼里的光芒却渐渐掩饰不住。

　　黑73封锁，白82虽冲出包围圈，但被黑83扳下也很受伤。
　　黑95出动严厉，局面混乱。
　　白96以攻为守，好思路。
　　白100反击，棋局节奏越快！

　　黑棋115手落下，忽然场边助手按响提示音，世言时间用完，进入读秒！
　　世言紧抿住嘴唇，迅速落下一子。沈沐双眉一轩——这一手毫不慌乱。

　　白150好手；白154好手；白158分断黑棋，这50多手计算极精，令人刮目相看。
　　沈沐掌心见汗，轻轻地吸了口气，落子，再凝神看着世言拈子的手指。

　　白194。
　　沈沐轻轻把扇子打开了。扇上的“澄明”二字，依然疏朗洁净。

　　高手相争，一招缓手，先机尽失。沈沐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林世言震惊世界的六连胜，终结于中国副将手下。
　　沈沐只是真诚地说：“我赢得非常侥幸。”
　　四年前的雏鸟，今已长成苍鹰。

　　（附：第八章小番外——观战的某两只的rp对话一则：
　　——对了小彦，这孩子出发前，你跟他说的什么？
　　——没说什么啊。
　　——他不知道是你推荐他去的么？
　　——知道啊。他说“谢谢师父”。
　　——那你呢？
　　——我说“不用谢”。啊对，还有，“像平常一样下就可以了。”
　　——……呵呵，你啊~
　　——哎，这么说来，是你送他去机场的，你说了什么么？
　　——我啊~我说……
　　——？
　　——世言，农心一向是让新人打头阵的。所以你要知道，这是你惟一的一次机会，创造一个人从头打到尾赢得农心杯的历史~要好好把握啊！
　　——。 。 。渡边清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