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奥》淇奥之心

5、１３～１５

　　第十三章
　　小光有点心急，没想到今天的指导活动会拖这么晚，要不是因为主办者和森下老师交情匪浅，小光也许根本就不会来。现在他又不敢随便早退，森下老师吼起来的样子，他想想就头大了。眼看时钟已经指到了六点，主持人却走到森下老师面前征询意见，说今天麻烦了这么久，要不就请棋士们吃晚饭表示感谢吧。看到森下老师欣然点头，小光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怎么啦？很焦躁的样子。”伊角的声音从他肩膀后面探了出来。
　　“我着急回去了，真是的，今天是职业考试第一天啊。”声音里确有些许焦躁。
　　“唔？哦，都忘了小光是有徒弟的人了，是小彦的职业考试？”伊角转身面对着他，表情显得饶有兴趣。
　　“是啊，不知道他有没有紧张……”小光不觉握紧了拳。
　　“小光很在意呢？”
　　“当然啊，今天很重要的！”小光又皱了下眉，忽然展颜一笑，“不过我徒弟是很棒的，没什么可担心的。”他出了一口气，又抬腕看表，“可是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伊角微微笑了：“你放心回去吧，我去跟森下老师说明。”想想又补了一句：“保你不会挨骂。”
　　“太好了，谢谢你伊角！”小光如蒙特赦，一阵风一样跑出了会场。
　　“……”伊角欲言又止，望着小光跑出去的方向喃喃自语：“小光为什么这么早就收徒弟呢？不过自从那孩子来了以后，小光的状态提升很快啊……”
　　“是啊，简直有点可怕，赢得气势逼人，呵呵，”和谷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伊角身边，右手搭上他左肩，“呐，伊角，我们也得努力了呢。”

　　小光甩上车门，迅速地开上马路。顺利的话，下午4点左右就应该结束了，不知小彦第一局下得怎么样呢。职业考试是每周二、四、六在围棋研究中心举行，持续两个月，要赛上24场。第一天的抽签结果决定整个赛期的对手次序。只有成绩最好的三个人能通过。小光开车有点走神，忽然看到红灯，大惊之下一个急刹车。
　　头差点撞上方向盘。小光下意识地揉揉太阳穴。
　　职业考试的规则，我记得真清楚啊……
　　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吧。
　　那个时候我忐忑地走进赛场。那个时候佐为还在我身边。
　　那个时候……亮站在前面说：“进藤，来我的世界！”声音和语调，都透着不容置疑。
　　亮……

　　“嘀嘀——”变了绿灯，后面的车催了。
　　小光一踩油门，白色的保时捷再次冲进华灯的海里。

　　客厅没人，小光直接走到小彦房门前。门只是虚掩着。探头。灯下的小孩在专注地看书。
　　小光忽然有些紧张。他咽了一下口水：“小彦。”
　　覆着黑发的小脑袋迅速地转过来。小彦脸上绽出一个清清淡淡的微笑：“师父，我赢了第一局，很顺利呢。”
　　“唔……”小光暗暗把脸部肌肉放松，忽然想起什么，“你吃饭了么？”
　　“恩。”没进楼门就直接去了大野拉面店。
　　“那好，来复盘。”干脆地，恢复了师父的威严。

　　第十四章
　　晚风轻轻吹动窗帘。
　　“这里‘跳’用的不错，不过你看漏了左边这个空当。”
　　“……”
　　“对手是我的话，你就输不止十目八目了！”
　　“……”
　　“为什么要用‘接’呢，这里可以直接开始进攻了吧？”
　　“……”
　　“这里也是，下在下面一位会更有利！”
　　“……”
　　“……那个，小彦，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呃？我在想师父的话啊，师父说得很有道理，我自己检讨时也觉得那几处了……不过最后那个，我、我不太喜欢，那、那样的棋形……”
　　“小彦。”
　　“是？”
　　“你这么挑剔的话会输的啦！！”真是的，明明是我的徒弟，怎么那么像某人……
　　只不过，小彦从不会跟我吵架而已……

　　“师父。”
　　“呃啊？”
　　“‘咕噜噜’的声音是哪里来的……”
　　“啊啊？”（咕噜噜……）
　　“啊，师父！你你你没吃晚饭么？”
　　“……”
　　“师父！”
　　“从会场回来太急……忘记了……”
　　“真是的！我去煮面。”

　　小光把棋子整理了一下，起身走进饭厅。厨房里传来锅碗轻碰的声音，隐隐看得到一个忙碌的小身影。小光把厨房门打开，靠在碗架旁边，看小彦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骨汤拉面端了下来。
　　“小彦。”
　　“恩？”
　　“能一直连胜下去么？”
　　“恩！”
　　“想全胜通过？”
　　“想……”
　　“用不着。”
　　“啊？”
　　“通过就可以啦，只有那个强迫症冬菇头才会那么计较……”
　　“呃啊？”什么……冬菇头？
　　“啊没什么，我是说，考试要两个月呢，偶尔输一局两局也不用太在意的，别紧张。”
　　“恩！”师父，我真的不紧张。您说过，像平常那样下就可以了，是么。
　　“还有。”
　　“唔唔？”
　　“你把大野先生的手艺都学全了么？”
　　“还没……吧。”大野伯伯太厉害了呢。
　　“我觉得已经没有分别了呢，水准一流！”
　　“师父……”

　　第十五章
　　10月22日，职业考试第十场。
　　两点半，小光在自动贩卖机前思考了一下，按了一个钮。随着“咯啦”一声，一罐果汁落到他手里。
　　“这么多年你还一直喝这个啊，真是小孩子……呵呵。”和谷拿手肘轻撞了他一下，作势要去揉他的头发。
　　“去你的！”毫不客气地回头给某日本柴犬一拳。
　　“话说回来进藤，今天要不要去围棋研究中心看看你家小朋友的比赛？”
　　“耶？”现在这个时候？
　　“佐藤大叔生病了，拜托伊角今天替他在那儿盯着呢，咱们去吧！”结束之后可以一起喝一杯。
　　“好。”

　　日本围棋研究中心。伊角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嗨！”打招呼的声音，尾随着两张大号的笑脸。
　　“嗨，你们两个怎么来了，今天不是都有手合？”放下茶杯从容一笑，早就不会被吓到了吧。
　　“早搞定了，是吧。”走进台子里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和谷答道，尾音撇向小光。
　　“进行得怎样？”小光很顺手地把和谷还没碰着嘴唇的茶杯抢过来，喝光，问题却是对着伊角。
　　“大多数都已经结束了，有三对还在下。今年的考生素质不错，年龄也都偏低，是好兆头啊，后辈有冲劲，撵得很快，更加激励我们了呢……”
　　“伊角……”我不是问你对日本围棋明天的看法……
　　“哈哈哈，是啊是啊，伊角你看今年有什么亮点么？像我们当年……”刚刚被恶意抢了茶水的某人立刻展开报复。
　　“你们……”小光气结，故意的，这两个人。他转身就要往对局室走，我自己去看好了……
　　“哎，”伊角一看惹急了，立刻收线，“你的宝贝徒弟还在下。他今天的对手有点棘手的样子。”
　　小光闻言停步，转身一笑：“小彦现在是九连胜哦！”
　　“对方也是。”伊角淡淡的。
　　“唔？”说起来还真的没关注过其他人的成绩呢，反正小彦每次回家都会清淡一笑说一声“师父，我赢了。”
　　“柳光久，14岁，院生。他的成绩一直很稳定，是非常有竞争力的人。目前成绩九胜零败。”
　　“我好像见过那孩子呢，是不是头发梳得像刺猬一样的？”和谷若有所思。
　　“对，就是跟你当年一样的发型。”伊角忍笑。
　　“什么嘛！我当年帅得多！”回手给发言者一记勾拳。
　　“小光，你说谁会胜？”避开拳头，伊角眼里带笑地逗小光。
　　果然不禁逗：“当然是我徒弟！那还用说！”

　　对局室的门轻响了一下，有人出来了。
　　三人立刻停了谈话，齐齐转头。
　　出来的是小彦。他抬头看到师父，愣了几秒钟。
　　小光的后背有些僵硬，他试探着开口：“呐，”
　　“师父……我输了。”小彦笑得有些苦。
　　小光的肌肉恢复正常了：“输了多少？”
　　“两目半。”声音小小的。
　　“不甘心？”
　　“恩。中间算错了一步……”
　　小光走过去，在小彦身前蹲了下来：“晚上想吃什么？”
　　“唔？”
　　“快说啊，吃完好回去复盘。”
　　“恩，那个……”
　　“烫豆腐好了，你那么喜欢，回我妈妈家去，她从来不问棋局的事的。”
　　“啊，好的……”
　　拉起小彦的手，小光站起身：“我说了输一局没关系，只有那个冬菇头才会计较什么全胜通过……不过，那个柳很厉害么？”
　　“在棋院我和他下胜率差不多五五开……交手也不多，我都复给师父看过。”
　　“……你又没说过哪局是和谁的。不过下次不准输给他，知道么？”走到门口，小光边推门边又回头看小彦。
　　“恩！”

　　“和谷，你不要抓着我的胳膊，很疼的……”刚刚被忽略的两人之一终于忍不住开口。
　　“可可可是，真不敢相信！进藤会那么温柔地哄小孩！”尚未觉悟的某人用闲着的一只手掩口大叫。
　　伊角只好自力更生，努力把自己的胳膊解脱出来，笑叹：“小光真的长大了啊。”
　　“是么……”和谷低声重复，忽然跳起来，“那个，小光刚才说，冬菇头？”
　　“是啊……”伊角在心里为正在北海道教棋的某冬菇头默哀。
　　“那，你说，他会怎么编排我们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