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凤舞香萝

1、第 1 章

　　初雪

　　这年的1月，冬天还未过去，轻舞飞扬的雪花安静地飘洒在这个山区小镇的上空。
　　车站里走出一个秀美的女孩，雪白的肤色犹如满天的雪花一样纯洁，柔顺的长发黑得发亮，在这个满街都是红红黄黄各种发色的时代，这纯粹的黑色使她更加凸显了中国式的宁静。
　　她叫佟菲，24岁，将是这个小镇里唯一的一所小学里新的语文老师。
　　她用手将散落到脸庞的发丝轻拂到脑后，深深呼吸了一口雪天里清冷而新鲜的空气，提着行李向前走去。
　　她没有带伞，因为没有料到这南方小镇今年会下这么大的雪。
　　头上的雪花仍在悄悄地落，她身上那件白色的大衣似乎单薄了些，可她好像不怕寒冷，一直走着。

　　天刚蒙蒙亮，一个梳着学生头的八九岁女孩走在泥巴小路上。
　　她叫杨梅，认识的人都叫她小梅。她一双乌黑的眼睛圆溜溜的，非常可爱。
　　她走到赵鹏家门口，大声喊道：“赵鹏，去上学啦。”
　　连喊了几声，赵鹏都没有出来，一个女声在屋里应道：“小梅呀？小鹏已经走啦。”
　　“他怎么现在每天都走得这么早啊？”
　　小梅嘀咕着朝学校走去。
　　赵鹏是小梅的同班同学，两人的家住得很近，从小就一起玩耍，一起上学放学，周围的大人们都打趣两家的父母：这才叫青梅竹马呢。
　　小梅不知道什么是“青梅竹马”，反正她很喜欢每天和小鹏在一起，只要和小鹏一起，不管做什么，她都很开心。
　　上课了。这节课是语文课。
　　小梅扭头看着旁边一组的小鹏，他正望着讲台上的佟老师裂开嘴笑得无比开心，脸颊红扑扑的。
　　笑得真白痴！小梅扁扁嘴，想。
　　小梅望向佟老师。佟老师是这学期才新来的语文老师，也是这个班的班主任。
　　她讲课的方式很新鲜，又非常关心同学们，如春风袭人，同学们都很喜欢上她的课。
　　看着佟老师又黑又顺的长发柔柔地搭在身后，皮肤象窗外的雪花一样白净，亮亮的眼睛象会说话一样，让人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温暖，小梅不由地有些痴了：佟老师好漂亮呀，我长大也要象佟老师一样漂亮。
　　自从佟老师来后，小鹏每次上她的课都笑得这么白痴，下了课也不来找我玩了，老是去缠着佟老师玩。小梅想到这些，又不开心了。
　　她站在操场上，一双大眼睛向身后望去，身后不远处的花台上，小鹏正兴高采烈地在花台上走着，他牵着佟老师的手，佟老师在花台下走。
　　他不知道在和佟老师说什么，高兴地嘴都快裂到后脑勺去了。佟老师也微笑着，象春风一样和煦。
　　小鹏象个猴子似的，在花台上走一会儿，又跳下来走一会儿，然后又跳上花台走。
　　他转过头偷偷地看着佟老师的侧脸，佟老师白皙的脸庞在冬日的阳光下好像是透明的，微风吹起她身后的乌黑的发丝亲吻她的脸庞，佟老师的手暖暖的，小鹏心里感到此刻好幸福。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佟老师，都能和佟老师在一起。只要和佟老师在一起，他就觉得心里甜甜的，很幸福的感觉，总会忍不住想笑。
　　这天，下了数学课，小鹏跑到办公室去，想看看佟老师在不在。
　　到了办公室，他在门口偷偷地伸出头向里看，刚伸出头，就被佟老师看到。
　　佟老师坐在她的办公桌前，微笑着向小鹏招手，“小鹏，进来吧。”
　　小鹏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头，轻轻走到佟老师的办公桌旁边。
　　佟老师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卡片，递给小鹏，笑着说：“小鹏，祝你生日快乐哦。”
　　小鹏打开卡片一看，上面写着“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你勤奋学习。佟菲老师。”
　　小鹏顿时觉得自己象坐上了电视里看过的那种云霄飞车，砰砰狂跳的心儿一下子飞到好高好高的天上去了。他使劲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和快要溢出来的强烈的幸福感。
　　佟老师和蔼地摸摸小鹏的头，“小鹏，你学习要加油哦。”
　　“嗯！”小鹏裂开嘴，“谢谢老师！”转身飞一样地跑出了办公室。
　　一路上，他再也控制不住了，又跳又蹦，笑得好开心，手里紧紧地拽着那张卡片。

　　跑到回家的那条路有一颗老槐树的转角上，小鹏坐在树下，将卡片打开又细细读了一道，心里涌出了一眼甘甜的泉水。
　　晚上睡觉时，小鹏躲在被窝中又忍不住拿出卡片，翻来覆去地看，看着看着，傻傻地笑了。
　　他找来自己心爱的大辞典，将卡片小心地夹到里面，然后合上辞典，按了按。
　　第二天，小鹏一大早就起来了。
　　这时，天还没亮。
　　小鹏拿起大扫把，把院子干干净净地扫了一遍。
　　然后急忙打了一盆水，开始洗脸。
　　家里喂的小狗小白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小主人洗脸。
　　洗完脸，小鹏蹑手蹑脚地溜进爸爸妈妈的房间，爸爸妈妈还在睡。
　　小鹏来到妈妈的梳妆台旁，轻轻打开妈妈的爽肤水，倒了一些在手上，然后在脸上抹了几下，又学着妈妈平时护肤的样子拍了拍，哇！声音大了些，小鹏连忙看看爸爸妈妈，好险！还没醒。
　　做完这一切，小鹏迫不及待地背起书包冲出家门，他甚至没看到等在他家门口的小梅。
　　小梅呆呆地望着小鹏远去的背影。
　　小鹏来到教室，还没人。
　　小鹏打来水，把佟老师的讲桌认真地擦地明亮鉴人，又将在路上摘的野蔷薇插入桌上的花瓶。
　　看着自己的杰作，小鹏满意地笑了。
　　天已经亮了，小鹏趴在窗台上，看着佟老师和一群同学有说有笑地走入校园，佟老师的笑那么明媚，那么清新，就像早上的太阳。小鹏开心极了。
　　由于学校缺老师，所以佟老师不仅是语文老师，还兼任音乐老师。
　　音乐课上，佟老师点名让小鹏上台唱刚教的歌曲。
　　小鹏大方地上台了。
　　他边唱边看佟老师，佟老师在一旁弹着风琴，脸上扬起了赞许和鼓励的笑容，小鹏笑了。
　　一曲唱完，佟老师和同学们都鼓起了掌。小鹏心里轻飘飘地有些得意。
　　佟老师走向小鹏，搂住小鹏的头，笑着夸奖：“小鹏唱得真不错啊，大家说是不是？”
　　小鹏没听到佟老师说什么，只闻到佟老师身上淡淡的香气，感到佟老师怀里的温暖，好幸福哦！他这样想着，晕过去了。
　　“小鹏！小鹏！”佟老师和同学们的呼喊唤醒了他。
　　佟老师蹲着，他倒在佟老师的怀里，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脸庞，又红又烫，笑着望向佟老师。
　　佟老师见他没事，松了口气，安慰地笑了。
　　看着佟老师天使一样的笑容，小鹏心里充满了幸福感，想：就这样一辈子看着佟老师的笑容该多好啊！
　　一天下午，放学了。
　　小鹏走出教室，看着校园墙边的大树下围着一群男同学，在兴高采烈地争相看什么。
　　他走过去，原来大家在看谭义斌手里的一张卡片。
　　“那是什么呀？”小鹏问。
　　“呵呵，你看。” 谭义斌开心地将手中的卡片递给小鹏。
　　“给小斌，祝你生日快乐，学习进步。佟老师。”
　　上面这样写着。
　　小鹏像被谁打了一棒似的，难过的感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原来我不是唯一的。
　　同学们都走光了后，他才双手揣在裤袋里，蔫蔫地走出校门。
　　夕阳的光芒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了。
　　小鹏找出自己那张生日卡，恨恨地扔到火盆里，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小鹏的眼。
　　第二天早上，小鹏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早早地到学校。
　　等他到学校后，已经是上课时间了。
　　他不想进教室，在空荡荡的操场上一圈一圈地走着。
　　下课后，他才走进教室。
　　他在门口恶狠狠地盯了谭义斌半天，走进去，一掌推到谭义斌头上，谭义斌火冒三丈，一下跳起来，两人按在地上滚作一团。
　　同学急急找来了佟老师。
　　佟菲阻止了两人，拉起他们二人的手，握在一起，温柔道：“再怎么，也不能打人呀，握个手，大家还是好朋友，嗯？”
　　小鹏看着佟老师肤若凝脂的芊芊玉手握住谭义斌的手，愤愤地抽出自己的手，转身便跑。
　　“小鹏……”佟老师在后面喊他，他也没听到。
　　“这孩子。”佟老师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
　　次日，小鹏仍旧迟到，他满不在乎地进了教室，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桀骜不驯地歪头盯着正在讲课的佟菲。
　　佟菲讲完第一章，合上书，道：“赵鹏，你上来。”
　　小鹏酷酷地走上讲台，佟菲拿起尺子，“伸出手。”
　　小鹏心里一痛，还是伸出手，佟菲开始打在小鹏的手心。
　　其实她打得并不重，但是小鹏心里觉得好痛，你怎么能打我！你怎么能打我！我这么地……这么地……
　　小鹏控制不住留下了眼泪。
　　放学后，小鹏跑到佟菲的办公室，一看没人。
　　小鹏走到佟菲的办公桌前，轻轻抚摸桌面。
　　突然，小鹏发狠地将佟菲桌上的书全部拂到地下。
　　楞了一会儿，似乎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他又蹲下来，一本一本地将书捡起来放好。
　　他走到校门口，小梅正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等他。
　　看到他像游魂一般飘出来，小梅忙跟上去。
　　小鹏似乎没看到她，双眼直视前方。
　　小梅并不介意，说：“你知道吗？佟老师明天要调走了哦。”
　　小鹏猛地转过头，“真的吗？”
　　小梅被他吓了一跳，点点头，“真的啊。”
　　小鹏突然往前跑了。
　　小梅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
　　晚上，吃过饭，小鹏溜到教师宿舍，在佟菲门前遛来遛去，最终还是没进去。
　　深夜，小鹏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第二天，小鹏一大早就起来了。
　　天才蒙蒙亮，他跑到郊外，一个劲地摘那些芦苇，手被芦苇锋利的叶片割伤，红红的血和着热泪染在了芦苇上面。
　　他来到佟菲的办公室，将一把飘逸的芦苇插到桌上的花瓶中。
　　窗外，佟菲正在和送别的同事和学生告别。
　　她转身离去，忽又回头望了望远处，在心里轻叹一声。
　　正要走，小梅忽然上前，抓住她的手，哭着说：“佟老师，你和小鹏告别了再走嘛。”
　　小鹏躲在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听到了小梅的哭喊，远远地望着佟菲，泪流了下来。
　　但他并没有上前去。
　　他似乎明白，佟菲就要远离自己的生命了。
　　佟菲眼里晶莹闪动。
　　为什么要爱得这样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