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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宝玉无名(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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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无名(上)
通常废弃已久的园林总会因草木丛生与禽鸟飞渡而乏人问津,即使是在阳光普照的午后,嫩暖的阳光也驱不散废园的阴森之气,除了偶尔传出小兽钻过灌木丛的沙沙声,它总是静默地立在原处,显得苍凉而又沉郁。
园内小径已被肆意衍生的苍苔遮住了陈旧的石板,野生的杂木无拘无束地懒散生长,枝叶绞缠,甚至有几枝槐杨的侧枝大咧咧地穿透了圆形拱门,探出青绿的梢头突兀地向行人打着招呼。
玉玲珑仰头望向拱门上方的题字,轻声念道:“渺、烟、园,这里就是那个禁地……”
渺烟园,地处金府东南角,除了每天会有仆役按三餐向内送饭,这里可以说是断绝人烟。
金家上上下下有志一同视此地为洪水猛兽,就连路过时也要绕行三尺之外,深恐霉气上身。
这里面究竟住着什么人?
好奇心一起,她趁着四下无人钻进了洞口,转眼间就消失无踪。
葱葱郁郁,苍苍翠翠,头顶是一片碧玉摇空,她辨不清方向,只得随着一条鹅卵石铺就得小路一直走到尽头。
空灵而又缥缈的歌声隐隐约约地传入耳膜,她心一动,朝着声源疾步行去。
当走出那一片芜乱的树林,映入眼中的景物让她瞪大了眼睛。
破败的楼宇,干涸的池塘,白石小桥上蜷缩成一团的白衣女子,一切颓废得与这浮华金门格格不入。
柔美的歌声正从女人的嘴里不断的逸出,玉玲珑蹑足走近,当女人清丽无双的绝世容颜映入眼帘,她止不住惊艳地倒吸了一口气!
白衣女人已近中年,但太过美丽的脸让人猜不出实际年岁。她仿若惹人怜惜的菟丝花,柔弱的气质会令天下所有自诩为大丈夫的物种为她发疯!
但是,她为什么会被囚禁在这里?
她,又是谁?
“玉无名,干戈生——”白衣女人抱膝而坐,对近在眼前的玉玲珑视而不见,眼神空洞地越过“障碍物”盯着布满青苔的池底,口中模糊不清地不断重复着一段歌诀。
玉玲珑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诡异,这女人有些不对劲,或者应该说是有些……神经质。
她仔细观察着女人的眼神举止,深深地蹙起了蛾眉:“如此风华绝代的尤物,竟然是个疯子……”
“万灵朝拜,伏日星——”女人越歌越急,唱至诀尾声音也趋于凄厉,玉玲珑惊诧地看着女人在转瞬间扭曲了眉眼,自己急速后退了一大步。
神经病人是高危人群,他们杀人可不用偿命。
那女人却没有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只是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绢帕,怜惜地捧在手心轻轻地磨蹭着脸颊。狰狞尽褪,未经风霜侵蚀的妇人脸上逸出了一朵笑靥,望着帕子就似望着自己的情人,神情柔得像一滩春日的碧水。
“霄寒,霄寒,我好想你,你来接我走好么?接我走吧……”她嘤嘤地低泣,晶莹的泪水沾在已经泛黄的帕子上,形成一片片暗影。
“他们害死你、害死你,我会让他们为你陪葬……霄寒,我诅咒整个金氏家族,我要用他们的鲜血来祭奠你的亡魂……呵呵,宝玉无名,无名之玉,嗜血之玉,他们居然为了一块玉杀了你……”女人开始痴痴地狂笑,听在玉玲珑耳里却是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无名之玉……
嗜血之玉……
她要偷的那块宝玉么?
玉玲珑被一波又一波的森寒之气席卷了全身细胞,她心底涌出深深的无力感,就算它是块受了诅咒的玉,她也必须找到它啊……
那女子又开始清唱,不知疲倦地想唱到地老天荒,歌声魔咒般地飘荡在玉玲珑耳边,一遍又一遍,清晰入骨。
“玉无名,干戈生——
涤邪秽,御刀兵——
祭吾之血,辟天地——
万灵朝拜,伏日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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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如水,流转一室。
青葱十指在琴弦上灵动地跳跃,但在听清身侧男子的话语后,舒缓的琴音乍止。
女子艳丽非凡的脸上挂起了有点儿抽搐的笑意,压低声线吼道:“金抱春,你疯了吧!本小姐凭什么要抛头颅洒热血参与你的狗屁计划?”
金抱春正侧身躺在光洁的地板上,夕阳的光在他薄薄的面皮上反射出淡淡的光晕,他支肘阅读,闻言头也未抬,目光集中在书册上,连一眼也懒得施舍给这凤翔城的第一名妓,只是发出了一声嗤笑:“秦妙盈,这年头,人不洒点儿血哪会有钱赚?”
秦妙盈眼睛冒火地瞪着埋首在书卷中的慵懒男子,心下暗啐:我呸,装什么文人?斯文禽兽!
“我不管你能提供我多少银子,反正,这笔生意,本、小、姐、不、干!”
金抱春的眼神转冷,放下书册淡声重复:“你、不、干?”
秦妙盈像被蛇盯上的青蛙,猛地向后跳了两步,结结巴巴地道:“我最忌讳那种受过诅咒的玩意儿了,摸一下晦气一年也离不了身……我才不要帮你偷!”
金抱春狭长的凤眸中冷意凝冰,但唇角却温柔地上挑,潇洒地道:“那好,你回你的倚红楼吧,恕不远送。”
秦妙盈闻言,如获大赦地想要夺门而出。
“对了,你手痒吗?”悠闲的男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她刚搭上门柄的手立时放了下来,回过头来气的脸色发青。
“金抱春,你……”
“秦姑娘,你有没有听说过世间存在着一种毒粉叫‘十日断肠散’?中毒者三日手痒,六日皮烂,九日药石罔效,十日断肠身死……真的会死的特、别惨……”金抱春脸上泛着狐狸般的笑容,故作惊讶地一拍额头,颇觉惋惜,“看看我这记性,那是小乖昨天才从唐门拿回来的新型毒药,我一时失手就洒在了那尾古琴的琴弦上,哎呀呀,姑娘你真是好倒霉啊!”
“金抱春!”魔鬼哇!秦妙盈忍着手痒不停吸气,怒睁圆眸瞪视着对面的狐狸男,可是一对上他好整以暇的目光,她便泄气地垮下了香肩。
她当初怎么就交了这么个损友?
有福他享,有火坑就死命把她往里推……
她扁了扁红唇,语带哭音地妥协:“我帮你偷就是了啊!解药呢?”
“我这个人你最了解了啊,”他一咧唇,露出诈笑,“在你皮烂之前我一定给你。”
秦妙盈知道他从来说一不二,不禁从喉咙深处发出悲惨的呻吟,声音只发出了一半,另一半卡在了喉咙里。
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门扇撞在木扇墙上发出轻响,金抱春恼怒地瞪向门口:“是哪个不知规矩的——”看清来人后,他语意一噎,讶异地挑起了眉头。
玉玲珑迈着小碎步走进门内,对琴室内只存在一对儿孤男寡女豪不介意,只是对着‘奸夫’露出羞怯的笑容,无邪的样子活像只乖巧的小兔。
“呵呵,夫君,你在和人切磋琴技吗?刚刚我在外面听曲,很好听。”
金抱春眼中笑意微闪,刚待抬杠,突然想起身后还有一个大嘴婆,眉头一挑,撇一眼身后正凝眸看戏的女人,他用眼神送客,“秦姑娘,你可以滚了。如果你真的特别钟爱那柄古琴,我可以打包送你。哼,本公子对于美人从来就不吝啬。”
秦妙盈咬牙切齿地回道:“谢公子厚爱,妙盈消受不起!告辞!”怒气冲冲地踩着碎步要出去,脚步却在经过玉玲珑身边时硬生生地顿住,她凝眸半晌,突地睁大眼惊叫:“你就是玉玲珑?!”
玉玲珑分给她一记目光,有些狐疑:“你认识我?”
秦妙盈疑惑的眼在她身上逡巡,诧异之余回首看向金抱春,却见男子正瞪着她示意她闭嘴,看他面色冷的像千年寒冰,头顶又疑似有乌云罩顶,她恍然大悟,努力控制颜面神经,希望自己不要笑得太张狂,憋住笑意:“呵呵,凤翔第一美人谁人不识?妙盈一介烟花女子,还未曾有幸与少夫人结识。”
金抱春勾唇一笑,笑容里冷意十足:“玲珑却是良家女子,自然不想与青楼名妓结识。慢走,不送!”
秦妙盈眼皮一抽,硬生生挤出笑容来,娇声道:“少夫人,本想说有缘再见,不过看来是没什么机会了。”对着玉玲珑轻轻一笑,她回头瞪了金抱春一眼,悻悻地走了。